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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看到那边乱成一团,怀真一迭声的帮着甘然叱责宋采蘩,而张眷则在旁风言风语,将两人都责怪了进去,甘然盯着自己辛苦半晌才搭出雏形的雪宫一言不发,表情却越发的阴郁,秀婉不禁偷偷抿嘴一乐,推了推苏如绘道,“二殿下被她们这起子人败了兴致,不如小姐上去与他说几句话罢?”
苏如绘嘟一嘟嘴,假装没听到。
这三个人不过是败了甘然的兴致,上次她可是不识好歹呢,天晓得现在甘然还有没有消气,若不然,上去倒是救了那三位,上赶着被甘然发作吗?
“我们从旁边悄悄的溜走!”苏如绘竖起一根手指示意秀婉不要作声,就要打算溜之大吉。哪知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道:“咦,你怎么在这里?”
苏如绘愕然转过头,就看到身披半旧氅衣的甘美正抱着一把艳丽红梅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这次甘美不是一个人了,他身后跟了一个嬷嬷,面相颇为严厉,正有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苏如绘。
“臣女见过四殿下!”苏如绘不敢怠慢,连忙上去请安,那嬷嬷见她礼仪周全,眼中严厉才略微褪下一些,也对她欠了欠身。秀婉自是不敢怠慢,一群人礼仪毕,甘美盯着苏如绘道:“琼桐宫的人不是不许出来的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如绘一愣,正想着当初长泰下令迁居春生殿似乎没有下达禁足令,也是她自己怄气和抹不开面子才没再出去过。那嬷嬷闻言眉头一皱,道:“殿下!”
甘美似乎有些畏惧那嬷嬷,顿时收声不再问了。
这边这么一番见礼,甘然一行早被惊动,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声,便见甘美抱着一捧红梅有些笨拙的对着苏如绘身后行礼道:“甘美给二皇兄请安!”
甘然点了点头,道个免字,也不理苏如绘的行礼,只是问:“四弟拿这么多梅花干什么?怎么也不给嬷嬷替你拿着?”
那嬷嬷脸色顿时一白。
倒是甘美没有多想,如实道:“母妃喜欢梅花,可是倚晴斋里没有,这是我刚去御花园里摘的,因为是给母妃的孝心,所以我没要刘嬷嬷帮拿。”
“四弟有心了。”甘然对甘美并不算十分热络,只是随口赞了一句,也没留意他身上的氅衣陈旧,又寒暄几句,两兄弟便告辞,甘美自捧了梅花去他和许才人住的倚晴斋。
苏如绘见甘然始终不叫自己免礼,自知理亏,也不多说,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便听怀真郡主叱道:“苏如绘你好生不知道礼数,怎么给然表哥行礼却不知道给本郡主行礼?莫非你一个辅国大将军之女就敢藐视天家威严么?”
“郡主扣的好大帽子!”苏如绘保持着行礼姿势,口上却丝毫不让怀真,“如绘先给二殿下行礼,殿下既然没叫起,如绘自然要继续保持,这才是尊重天家威严,却不知道郡主何德何能何等尊贵,敢于越过陛下亲生血脉的二皇子,让如绘无视皇子命令去向你屈膝?”
“你!”怀真骄傲无比,虽然晓得苏如绘如今住在鹿鸣台轻易不好动,还是被气得一阵阵发晕,半晌才露出委屈的表情拉住甘然袖子道,“表哥!”
“平身,给郡主见礼吧!”甘然面无表情道。
苏如绘嘴角撇了撇,重新给怀真郡主见了个礼,怀真郡主也很想让她保持行礼姿势半晌,可是上回苏如绘迁居春生殿,已经让太后不喜,前段时间腊八节,宁王后还刚刚叮嘱过要她不可肆意,只得咬牙叫她免礼。
“苏氏,你为何在此偷窥?”行礼过后,双方都有些阴郁无言,却是已具妩媚之风的张眷开口质问。
“张家小姐误会了,如绘不过是路过此处,恰好碰见了四殿下,所以见了个礼罢了。”苏如绘对张眷倒是客气得多,一来这张眷虽然骄傲,却不似宋氏那么诡计多端;二来却是因为她的身份,毕竟是太后同族,威远伯身为太后族中近年来最有才干之人,又忠心耿耿,无论嘉懿还是长泰帝,都不肯亏待了他的女儿,却与只是门阀嫡女的宋采蘩不同。
张眷说话一向直接,道:“是么?我瞧你在这里似乎站了会,树下的两个脚印都极深了,是在看二殿下吗?”
“我看殿下做什么?”苏如绘露出惊奇之色,却见张眷脸上现出得意的表情来,道:“哦?既然如此,那么殿下一会要带我们去梳玉湖玩,你可不许跟了去!”
“小姐放心好了!”苏如绘假装没看见甘然在一旁含怒的目光,慢条斯理道,“出来这么一圈,如绘的鞋子都有些湿了呢,得赶快回去换衣服才是,殿下、郡主,还有两位小姐,请便吧!”
待甘然一行走远,秀婉跺着脚,恨铁不成钢道:“小姐这你是疯魔了么!”
“秀婉放心,我自有主意!”苏如绘眯了眯大大的杏眼,冷笑道,“你等着瞧好了!”
秀婉一琢磨她话中的意思,见四周无人,遂试探道:“皇后不会被废?也不会失去六宫之权?”
苏如绘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道:“秀婉,我们回鹿鸣台吧,我的鞋子好像真的湿了。”
长乐殿中,娇艳却无香的海棠花换成了两盆应景的梅花,地龙烧得极热,搀杂着悠悠冷香的气息,周皇后只穿了薄薄的衫裙,正拿着吃食逗弄架子上的那只鹦鹉,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之色。身后的安秋恭恭敬敬将刚才甘然、甘美等与苏如绘遇见的事说与她听。
自从周清燃入宫以来,流言狒狒,往日门庭若市的未央宫迅速冷清下来,许多颇得恩宠的妃子甚至推脱有病在身不能请安,却花枝招展跑到了西福宫去,连带着安秋等人也越发谨慎起来。
听罢安秋的禀告,周皇后蹙了眉尖道:“苏如绘迁居春生殿时,西福宫养大的那一位似乎对她很上心。”
“娘娘,是这样的,听说那一位在仁寿宫里有次落了井,没敢惊动他人,恰好遇见了苏如绘,帮着他瞒了过去,之后就对苏如绘一向友善。”
“那怎么刚才苏如绘竟不像与那位亲近的样子?反而和甘美还说了几句话?”
“奴婢听说,就在苏如绘迁回鹿鸣台的前几天,淑月殿那边的两名宫女中冻死了一个,那位苏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把事情怪到了恰好去看她的二皇子身上,两个人因之吵了一场,二皇子一怒之下,还把那叫秀婉的宫女给踹倒了跑出去,之后也再没理会过苏如绘,刚才也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
见周皇后陷入沉思,安秋又加了一句:“听说事后三殿下为此还跑去春生殿将苏氏训斥了一番!”
“娘娘,这位小姐推拒西福宫那位的好意,却送了墨玉安神枕到咱们这里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被咱们太子殿下迷住了么?”安秋见周皇后神思不属,怕她多虑伤身,连忙拿有趣的话题来逗她。
果然周皇后解颐一笑,道:“苏氏才多大?本宫的甘霖也不过十岁罢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又晓得什么?”
“那她是什么意思呢?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连咱们自己宫里的那两个都恨不得搬到西福宫去住,这苏氏却怎么还要往咱们这里来?从仁寿宫到咱们未央宫距离可不近,苏氏年纪小,经过上次怀真郡主之事,也不敢用轿辇,怕是走两个时辰才能到呢。”安秋不解的问。
“早先本宫也以为本宫不行,要倒了。”周皇后却是淡淡的笑了笑,“不过看来还是本宫消息太过闭塞,这也是没办法,本宫的娘家乃清流之首,空有个好听的名声,于真正的军国大事,却是插不上手的,这一点,本宫倒还不如她苏如绘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了!”
安秋奇道:“娘娘这是怎么说?”
“本宫只能从仁寿宫养在太后膝下的几个孩子都没动作,猜测出霍氏这次也是被人设计了,而本宫的后位是稳妥的,只是不晓得朝廷最近在下什么棋,难免替甘霖担心而已。”周皇后叹道,“陛下还年轻,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子、公主,何况本宫的娘家只是清流,这名声固然好听,真正的军政之权却是摸都摸不上边的。”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本宫这些天心里七上八下,都在担心若本宫倒了,甘霖与甘沛该如何自处?安秋,你是本宫的陪嫁,当知道陛下他……其实更喜欢西福宫那位的!要说为了什么事废弃了本宫,扶那位……本宫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娘娘,您膝下有二子,自正位中宫以来,宽柔待下,朝野内外莫不称赞,何况还有太后……”安秋连忙宽慰道。
周皇后并不理会她的劝慰,只是自语般道:“本宫当初能住进这未央宫,就是因为太后不喜霍氏,又不想便宜了其他门阀世家,而且当时门阀世家里选出来的顾沁如、沈纯,虽然如今也坐到了四妃之一的宝座,与霍氏齐平,但两个人的宠爱加起来也比不上霍氏!太后这才择了当初在帝都素有才名的本宫,以立后立贤立才为名,将霍氏贬为贵妃!”
“太后这些年也是疼惜娘娘的。”
“太后自是疼惜本宫,可她先是大雍的太后、陛下的母亲……”周皇后深深叹息,“安秋,你不懂!现在已经不是陛下刚大婚的时候了,西、北二境不稳,太傅已然年迈,苏氏是门阀,只有骠骑大将军,平民出身,也不参与任何势力,只忠诚于太后和陛下!本宫前几天想着,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
安秋屏息凝神,半晌才小心道:“娘娘无过,太后与陛下难道不顾及天家颜面么?”
“颜面?你没听到谣言里说本宫谋害皇嗣,才诞下嫡长子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皇后冷笑,但随即冷笑又转成了舒心的笑容,“不过现在本宫已经不担心了。”
“啊?”
“苏氏的墨玉枕,果然是安神之物!”周皇后欣然而笑,“墨玉麒麟枕,麒麟乃是瑞兽,有平安、吉祥之意,墨玉?应该是莫语的意思。苏氏是在暗示本宫,眼下的事情,本宫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就是平安吉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