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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让我失望了!”
即使李夜吟推心置腹地解释,李玉暖依旧发现自己无法理解他的思维。她厌恶拓跋静不假,却也同情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现实,当即扔下凶话,转身回房入定打坐。
洛阳作为千年帝都,虽然少了洞府福地的空灵天然,却是山河交汇人气聚集,和李玉暖体内得自玉玺的天地人气相互辉映,每日入夜后吐纳修习,不过数日功夫,丹田内的虚丹已越发凝练真实了。
或许,能在洛阳成就金丹也不一定!
李玉暖知道,没有策算无漏的心计也做不到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自己,唯有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在修真界安身立命。贺兰山内的一时激动,此刻回想起来她甚至有些后怕,如果凤凰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她依附的万始宗不是大夏门也要顾忌的大宗门,单凭那点修为,对上化神期老怪……虽然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也一样的以卵击石!
想到前路坎坷,李玉暖忙排除杂念,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被洛阳充裕而活泼的生命气息包裹着,神识渐渐脱离了身体,飞上了天空,飘荡着,享受着几乎完全没有束缚的自由。
漆黑小巷更鼓人单调的梆子声、半明半昧灯火下老夫妻的咸碎声、油灯下学子的深夜苦读声、木板床上男欢女爱的呻吟撞击声,依着炕头疲倦睡去的壮汉粗俗呼噜声……这些最平凡最琐碎的声音纠结在一起,传入李玉暖的心中,构成名为尘世的篇章。
世界是活的,它由数以万万计的生命构成,不断变化发展,刻意远离红尘追求空灵,反而失之做作。
感悟油然而生,丹田内,已经凝练结实的虚丹表面渐渐有了更多道裂缝,剔透的金色从缝隙里流出,与沉在混沌中的五圣长命灯交相辉映,将身心带入更加玄妙的境界。四肢百骸如浸入了力量的海洋,随心所欲地舒展着,每一个毛孔都流出了舒畅。
如此温暖,如此惬意,仿佛回到母亲的体内,回归生命的开始……
这就是虚丹转为实丹吗?
难怪世人都说金丹才是修真路的真正开始。
金丹,意味着洗去尘垢回归本源,进而将本我结成元婴,最终化神渡劫,成就彼岸。
她幸福地感受着,不需要睁开眼睛,也不需要刻意地感悟,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沉浸在世界的声音带来的冲击中,尽情地汲取着吸纳着。意识深处,身体正一点点收缩,凝结成细小的点!
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她的节拍,飘荡的神魂低下,夜色中一个披着斗篷穿窄袖男袍的女子骑着夜照狮子马,正无视宵禁一路狂奔疾走,她的身后,五六个皮甲侍卫紧张地追击着,口中连连呼喊“公主三思”之类。
陈国公主?!
念头刚刚生出,顿时,本只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变得如奔雷般响彻云霄,每一个节奏都踩在她的心底,已进入玄我境界的神识骤然一沉,竟被强行打回了身体里。
“唔!”
几乎是睁开眼的瞬间,李玉暖就因为喉口发甜忍不住喷出了大口的血,调匀呼吸后,她内视丹田,发现已经剥落露出的金色表面,竟然有一条裂缝。
这是——
道痕!
方才的一幕动了她的道心?!
陈国公主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的心障?
怎么会这样!
难以置信地想着,李玉暖回味神魂离体时的所见所闻,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她一贯豁达,知道心障产生后不宜强行突破,想到今日即使再行入定也只会让道痕变得更加深刻,索性起身下榻,披上外袍,希望庭院疏远冷清的月色能够平复遭遇心障的烦躁心情。
然而,未等她走到窗前,门扉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
“我可以进来吗?”
是李夜吟的声音,李玉暖听他口气略带紧张,晓得多半是觉察到她这边气息有异特意过来查看。她正为陈国公主的事情生气,但想起方才突如其来的道痕,不由心中一动,道:“进来。”
吱嘎——
得了允许后,李夜吟推门进入,他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迹,关切道:“神魂离体时出了岔子?”
“洛阳城内人气旺盛声音太多,神魂初次离体承受不住,让你担忧了。”李玉暖敷衍地说着,她知道李夜吟担心自己,所以更不能让对方知道吐血的真正缘由。
然而她的这份小心思,根本无法瞒过李夜吟。
他交错地看了看地上的斑斑血迹和李玉暖的发白面色,断言道:“你有事瞒着我。虚丹转为实丹虽然不容易,但你修习的星辰诀和密宗法门都是肉神合一的功法,即使初次神魂离体受到冲击,也不可能吐血。何况——”
李玉暖道:“你想多了,我……”
话音未落,已被李夜吟扣住了手腕,他分出一脉神识探入李玉暖体内,随着神识沥经经络,面色随之凝重。
“道痕?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我无意中冲突了洛阳城的禁制,休养几天就好了。”李玉暖强行抽回手,讪讪地说着。她不想让李夜吟知道她的道痕因何而起,然而她低估了月神君的功法,也忘记了她和李夜吟曾经神识相连的事实。表现的敷衍让李夜吟顿时忧心不止,竟强行以神识试探她的记忆,将神魂离体是的经历全数如明镜般倒映在眼中,包括——
“拓跋静?”他颤声道,“你神魂离体时遇上了拓跋静?”
当月光般透彻的力量顺着脉络流经全身直刺识海时,李玉暖已经知道自己瞒不过李夜吟了,但对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地偷窥,顿时又是一通无名火,骂道:“对,我遇上了拓跋静,因为她道心受损!你有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冷血,可是我做不到!她对你痴心一片,天地动容,你……不管是否接受都该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不要再用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折磨她!”
“你怪我刻意暧昧让她痛苦,你可知道,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就算把所有的狠话全部摆在台面上,她若是不肯放手也还是不会放手!”李夜吟有些无奈地说着,“你不曾爱过,不懂爱上一个人以后的可悲和可叹。你觉得我的行为让她难堪痛苦,可她也一样笑你不懂爱。”
“可是……当年如果你不主动撩拨她,她也不会陷入现在的尴尬境遇!”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李夜吟都会找出足够的借口推脱责任,但事实就是如此,李夜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李夜吟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就垂下眼角,作出心痛无奈神情,巧舌如簧道:“不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但是……那时的我没有选择……枯泽要杀我,拓跋洪想利用我……名为联姻,其实不过是形式……想从必死的困局中逃出,我必须利用她的爱情……我承认我不择手段……为了让她陷入陷阱里,不惜牺牲爱我的人和将我当做信仰崇敬的人……可是……即使一切重新来过,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
“你——”
李夜吟理直气壮的表白,听得李玉暖只觉太阳穴也要气得炸开了,但她知道,李夜吟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符都是事实,任谁处在他的境地,都无法做到拯救自己却不伤害别人。
自私,是人的本性,她也曾为了自保……陷害过别人!
所以虽然愤怒,李玉暖最终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李夜吟的解释:“我理解你的选择,我只是气愤……你明明有无数种善后手段,何必——非要选择最伤及无辜的那种?”
“因为……利益最大。”李夜吟直言不讳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够理解但不会接受,好在现实会让你总有一天理解我的决定。人只生了两只手,只能抓住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那些次要的……即使惋惜……也必须……牺牲!”
“我明白,我……只是无法接受……”
李玉暖转过了身,听了李夜吟这番极端自私的话,心中的道痕居然有了少许的弭平,震惊之余,更多的感受却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变得自己也不认识。
“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看李玉暖已经松动,李夜吟又道,“我最近经常会在入定吐纳时陷入奇怪的幻觉……都是些无法串联起来的片段,但和月神君的生平有诡异的重合,而且每一次这样的恍惚过后,我的身体都会出现一点细微的变化……这让我感到害怕……如果有一天——”
他再次抓紧她的手,手指恰好按在诱魔镯之上,语重心长道:“如果发现我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一定要杀死我!”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李玉暖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她知道李夜吟说话从来真假参半,但类似这样的话,却是——
难道真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她曾不止一次地看到月华和凤清德为即将到来的大劫难忧心不止,其中更有几个字眼反复提及:应劫之人、牺牲和叛逆。
回看容裔神君对诱魔镯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浓烈兴趣,以及渊默神君对月华、魔尊的复杂情感,李玉暖越发地心思沉重,正要追问,突然——
顺畅的空气骤然压抑,有大能挟威压而来,磅礴的法力织成一张网,将整个小院锁得密不透风!
一阵急过一阵的敲击声穿过竹林传到面面相觑的两人耳中!
“夜吟!快开门!枯泽……那个老秃驴违背约定,提前回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