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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季山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燃起了一支烟,他眉头深锁,烟雾缭绕中,将他的面容都映照的模糊不清。
一支烟抽完,他走到了沈疏影的房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护士见到他,都是赶忙站起了身子,不等她们开口,贺季山便是一个手势,示意她们下去。
待护士走后,他走到床前,沈疏影似是睡着了,白皙的小手露在锦被外,因着这些天一直吊着营养水,那手背已经被针扎的不成样子,青紫的一片,微微肿了起来。
他只看了一眼,便不舍得再看下去,只将视线转开,就见沈疏影原本娟秀的瓜子小脸此时更是瘦脱了形,下颚尖尖的,瘦骨伶仃的躺在那里,好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了一般。
他瞧着,便是心痛如绞,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小影。”
沈疏影依然是毫无反应,贺季山将她的身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她沉沉睡着,温软而清甜的气息一直萦绕进贺季山的鼻息里去,他渐渐的收紧了胳膊,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
她终是动了动身子,贺季山心中一喜,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温声道;“小影,快醒一醒。”
沈疏影慢慢的睁开眼睛,她的呼吸依然是微弱的,轻轻的仰起头,便瞧见了贺季山的容颜。
她的唇角绽放出一抹依恋而脆弱的微笑,她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贺季山的脸庞,划过他英挺而刚毅的眉眼,挺直高耸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噙着笑意的唇角上。
“承泽.....”她开了口。
贺季山的笑意瞬间凝固在那里。
“承泽....”她依然轻声的唤着心上人的名字,他曾在自己最无助孤苦的时候,一夜夜的守着自己,她记得那一个个的夜晚,当她高烧不退时,守夜的丫鬟与护士全都睡着了,却只有他,一夜夜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
当她被高烧烧的神志不清,全身的骨头都疼的要死的时候,是薄少同一遍遍的用大手抚上她的额头,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哄她吃药的时候,更是如同在和一个婴儿说话。
记得那一晚,她哭着要哥哥,是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告诉她,只等她的病好,他就带着她去找哥哥。
他从没有食言,他付出了一切,只为了带着她走。而她,却把他害死了。
她记得在城北的时候,他为那些老人与孩子细心检查,他将糖分给那些孩子,清俊的眉眼是温和的笑意。
她记得他带着自己去看皮影戏,她看的那样开心,一回头,便撞上他温润黑亮的眸子,专注的凝视着自己。
她记得他带着她去北平的城墙,她爱极了城墙的边角,总是喜欢上去走,而他便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护着她,每当她脚下不稳,他的大手总是会牢牢的扶住她的胳膊,而他脸上的神色,却是那样的宠溺与疼惜。
她记得他抛下了一切,不惜甘冒大险,带着她登上了去武兴的列车。在包厢里,每当夜晚来临,他都是和衣躺在外间的沙发上。而每天夜里,他却都是会起身来到她的床前,只因她有蹬被子的习惯,他一夜起身几次,就是为了替她把被子掖好。
他将她视若珍宝,从没有过肆意轻薄,甚至,当他将自己的脸颊捧在手心,她都已经察觉到他的眼眸炙热,呼吸滚烫,可他终是在自己的额上落上一吻,就连唇瓣都不曾染指。
就连他中了那一枪,他最后做的事情,却只是将自己的风衣为她披在身上。
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可那一次,他说了。
沈疏影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贺季山的容颜,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她将身子倚在他的怀里,轻轻的言道;“承泽,他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我,我会将身子养好,等我好了,你再带我走.....”
一个走字,却是狠狠的刺痛的贺季山的心,他的身体僵硬的坐在那里,揽着沈疏影的手指骨骼处发出咯吱的脆响。
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从眼底深处渐渐的迸发出怒火,他一把揪住沈疏影的衣襟,手掌上的青筋突起,那一刹那的怒意,似是想将她扯成碎片。
从她穿上婚纱,对着他低眸一笑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放任她欺骗自己,就当她是真的吧,他这样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他只盼着,他将她的心捂在怀里,总有一天,她会有一丁点的动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她唇角的笑容,身上的温暖,那样的让人贪恋,他一次次的纵容她设计自己,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故作不知,只盼着她能回心转意,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下去。
若说她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在他故作倒下的时候,她又何必要那样慌张的跑回来,哭着喊自己的名字?
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用手贴近他的胸口,她的手掌是那样的柔软,隔着一层布料的时候甚至让他濒临失控,差点将她抱在怀里。
“沈疏影,我再跟你说一次,他已经死了!薄少同已经死了!”他的骨节根根分明,怒火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
沈疏影怔怔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因着哭泣,早已变得湿润而氤氲,她的脸颊瘦的厉害,更是显得眼睛比以往还要大。
她望着他,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背,摔了个粉碎。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埋在他的怀里,伸出了纤瘦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贺季山的身子,刹那间怔在了那里。
“承泽....”她闭着眼睛,轻轻的呢喃,声音里是他从没听过的温柔,她第一主动的接近他,却是在他的怀里,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贺季山望着她乌黑的秀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凝结着一大滴晶莹的泪珠。
他发了狠,将她的身子一把推在了床上,他的眼眸是噬人般的血红,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一种莫名的虚空涌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纵然他权倾天下又有何用,他的心被她死死的攥着,再也无法填满。
他走出了屋子,屋外站着医官,护士,老妈子,丫鬟,密密麻麻的,足足有十几个。
许是见他的脸色实在难看,陆医官忍不住上前,一声;“司令”刚唤出口,便被他一个手势止住。
“你给我听着,她要是死了,你便直接拿枪崩了自己的脑袋吧。”他的面孔沉的能滴下水来,透着浓浓的阴戾,他看着陆医官的眼睛,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来,话音刚落,陆医官的脸色便是变得惨白,却仍是一个立正,道了声是。
“还有你们,”贺季山转过身子,望着那一群的仆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胆战心惊的神色,只见贺季山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说了四个字来;“照顾好她。”
照顾好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是正月十五的那一天,他冒着大雪,连夜从前线兴冲冲的赶了回来,只为了陪她吃一碗元宵,岂料刚回到官邸便被她泼了一身冷水,他起身离去之际,对着前来相送的柳妈,也是说了这四个字,而每一次,都是他最无奈的时候。
他离开了西楼,也没让侍从官跟着,一路走到了书房,直到狠狠的吸了口烟,面色方才渐渐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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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的情况依然是不见好,这一日贺季山去看她,只见护士捧着一碗米汤坐在一旁,正小心翼翼的喂着她。
“你们都下去。”他接过米汤,对着屋子里的人吩咐。
待众人离开后,贺季山将沈疏影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端起那碗米汤送到了她的唇边。
沈疏影变得十分乖巧,顺从的张开了口,由着男人将那碗米汤喂了进去。
贺季山眉心稍稍舒展,伸出手为她将唇角的米渍拭去,不料还不等他拭干净,沈疏影便是一个侧身,将方才喝下去的米汤又是全部吐了出来,沾了他一身。
她拼命的咳嗽着,贺季山又急又痛,再也无法忍耐,一把将她抱在自己面前,厉声喝道;“沈疏影,你到底想要什么,哪怕你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为你去打!”
而她却是笑了,纵使这么多天的神情恍惚,可在这一刻,她却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了句;“贺季山,我只想要你去死。”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眼底便是倏然一黯,好似有一样东西,刹那间碎成了粉末。
“就为了一个薄少同,你巴不得我去死?”他的声音阴狠,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手抖了起来,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