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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昱看着画眉的神态,无论是委屈还是忧惧,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侧目,带了关切与怜爱之意的目光尽数化作刻骨柔情,一丝一丝都倾泻在了画眉的手臂上,流连所过,那细腻的眼神却让画眉实实在在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疼么?”
邱昱放低了声音问道。
“……不疼了,额嗯……其实还有点,疼……”画眉应的语无伦次,然而那渐渐憋红的脸,落在邱昱眼中,却又是添许多的娇媚之色。
清洁如玉的剔透之中,偏生又生出了那最为魅惑的微红。
如大漠中接连半壁河山半边天日的火烧云,又如草原上顺着一望无垠的植被蔓延开来的火光,一簇一簇,蔓延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最为刻骨连心也最为原始的欲、望。
带了几分情不自禁,邱昱俯身。
画眉像是有预感般的就势偏了偏头,他的唇本是对着她的额,便是在邱昱的唇落下的一瞬,画眉偏开,错开了额,邱昱那温柔的一吻便落在了画眉的鬓上。
扑面便是清雅的头油味,像是檀香、桂子、茉莉等几味药和在一起调制而成,与阿史那玉竹常用的最普通的桂花头油不同,没有油腻腻的感觉,却清丽如春。
也只有画眉,能精致到连头油都讲究到这个地步。
只是,想过了头油,心中便尴尬的厉害。就知道她对自己一直都还存着几分犹疑与拒绝的心,所以,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以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示现……却不想,这次的情不自禁,却又把她从他身边拉走了几分。
再站起身来的时候,画眉眸中的恐慌与羞涩还未褪去,愈发的添了娇羞的小女子心性。
这样的画眉,比以往任何一个画眉都可爱,都明艳动人!
只是,邱昱敛了心神浅笑一声,遮掩什么似的拿起那卷翻开近一半的《南疆文辞》,浅笑道,“今日先这样吧,我去看看王妃。”
画眉也慌忙跟着站起身来,红着脸福礼,送邱昱出去,方才放了口气般的折身回了内室。
侍立在门外的入夏早就听见两人的动作,待到邱昱走了,便慌慌张张的赶进来,刚挑起帘子便问出了声,“姑娘,王爷走了?”
画眉此时竟有些痴痴的意思,听见入夏问,也不过是浅笑一声道,“走了。”
西日欲坠,天边也渐渐染上深紫、浅粉、菊金……各种霞色交织,映着画眉的脸,愈发的生出了一些酡红。
像是醉酒后的酡红,清雅之人所生出的媚意,因为无心而成,所以愈发的动人心魄。
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入夏,看着也有了些微微的醉意,一瞬间的失神后,一连声的又问道,“那姑娘,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纳你为侧妃?王妃刚刚还遣挽秋来请王爷,我瞧着王爷走得时候不高兴,可千万别是听见了挽秋说的话了吧。”
“什么话?”
画眉支颌,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榻前,手中仍旧是把玩着海棠样的挽帐金钩,笑着看向入夏。
“挽秋说……”向来快言快语的入夏此刻也有了一丝犹疑的意思,只是顿了顿,仍旧一句不落的把挽秋的原话说了一遍,“挽秋姐姐说,‘吟冬的病大有蹊跷,怎么早不病晚不病的,偏生要在这个时候病,还告了假,棋苑里连日来都见不着人影,王妃叫问问王爷,可要派人去找呢?’。”
……
大漠的夏天极其漫长,待盼到了入秋,已觉得过了大半年的光景。
这大半年间,吟冬一直毫无下落;记凡连日来做事都做不到心上的样子;普雅梅果倒是沉得住气,即便是听说邱昱要开拔回南疆主城,也么表露出什么来。若说还有什么事值得一提的话,便是前去羽岚山采药的医仙说是采到了好药,派药童快马加鞭送回了信。
邱昱在这半年间公务明显的繁忙了起来,别说是画眉的会芳院,就连阿史那玉竹所在的东厢也极少过去。
其实繁忙不繁忙,画眉与他皆是心知肚明,只是添了那么一层隔阂,见面了总觉得尴尬,一想起那个情不自禁却偏了地方的吻,就会联想到邱昱所说的要纳她为侧妃……心中不觉得激动,反而是一阵阵的失落。
这种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还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用以舔舐自己所有伤痕的借口?
这半年间,她闲暇时想过了很多,想初遇、想相识、想惊魂一瞥、想那血与火之中他的奋不顾身却对她所有的利用与伤害。她知道他是为上位者,没有退路也不能后退,即便是下属多有难驭之事,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下属所为一切为他,即便是不合他的心意。
然而还是隐隐的遗憾,容楚,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身份,我会不会,真的就原谅了你?
日月交替,苍苍的日光与茫茫的月色接连撒满棋苑的每一个角落,照出人人各自不同却心照不宣的脸孔。
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后悔,如果时光可以流转,她宁愿回到玉章宫,不去逞强企图以引起太子或是容楚的注意,不以《华严经》刻意显摆自己的学识……就做一个略有姿色的新妃,在年老的帝王垂暮之年,在玉章宫或是长乐宫,不问世事,安然此生。
大约,她的爹爹,也就能关在地牢里,虽不见天日,却长长久久的安康下去吧。
“姑娘,医仙回来了,带回了好些药材呢!”入夏难改往日爽快利落的性子,刚挑起了半边门帘便问出了声,欣喜的如同被放出了金丝笼的雀鸟,清歌婉转间,为略显沉闷的内室带来了一片欢乐与生气。
“是吗?”
画眉近日来愈发的爱上了把玩那海棠金钩,听见入夏的声音,也不过是略略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随即抬头像外看去。
明知道看不见,心中却怀了一丝期待,期待那温润的如同羊脂美玉的人,就在自己抬眼的刹那,撞入自己的眼帘。
微风拂过,树梢晃动,就连带着泛了枯黄的草尖,此刻也随着微风瑟瑟了起来。
只是,会芳院的门,一直都安静的如同一只猫,慵懒的缱绻在那里。
“那可不?”入夏哪里知道画眉此刻澎湃的如同潮水的心思,自顾自的把自己所见所闻尽数一吐为快,“王爷此刻把医仙请去了前厅,说是接风,估计呀,接完了风就该过来给姑娘把脉了。”
“是么?”
画眉又开始摩挲手中的海棠金钩,浅浅一笑。
“我想吃佛跳墙。”
“哎,我去吩咐小厨房去做。”入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未等画眉舒一口气,便又卷进一阵风来,“姑娘,王爷说了,初冬便要回主城去呢,到时候呀,连纳你为妃的仪式一并举行!”
手中微微用力,海棠金钩上上好的刻纹硌的指尖有些痛。
“啪”的一声,手指的力忽然没了可承受的地方,画眉垂眸看了看,那看似坚固的海棠金钩,竟断成了两截。
微微的惊愕后便是释然,越是纯度高的金子越不经力,方才,也确实是她太过于心急了些。然而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金钩有些不对,并蒂海棠,在外形上无可挑剔,然而刚刚的断裂,倒是让其中露出一截粉色的玉管,看似中通的样子。
画眉心中愈发的犹疑了起来,渐渐升腾成一个不算妙的念头。
干脆的把海棠金挽帐钩彻底掰开,抽出里头的玉管来。
想了想,自一旁的抽屉中找出一根极细的簪子,朝着那玉管的一端伸进去,随着簪尖出来的,果然是一卷纸。看得出,这是章记想尽了办法要送给某人的密信……
是要送给谁呢?
画眉展开那纸,微微一阅,脸色骤然大变,“圣巫回疆,朝不保夕,主上请速速回宫,宫变不过几日之间。”
圣巫回疆,她倒是没有听邱昱提起过,倒是这个宫变,似乎曾听邱昱说起过,只是,即便是邱昱说了,似乎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那这张纸,到底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隐约记得是有人那走过这金钩,只是,那次是因为海棠掉了一个花瓣,入夏说是大不吉的意思,便又送到了章记开到元城的分铺里补了补。
那……
即便是章记在元城的分铺,也不过是前几日才开起来的……
到底是谁?
在皇城的时候,就听说过章记背后的靠山高不可言,但随着太**变失败,章记一度销声匿迹,她还以为,章记的靠山是太子,如此看来,也不过是烟雾弹罢了。
这个人在大漠!而且还在棋苑!
想到这一点,画眉忽然惊了惊,这个容氏皇嗣,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容锦。
那么,容锦此刻在元城,代替容锦坐镇皇城、又指派了章记给容锦送密信的人,又是谁?
容靖?还是容清?
若是按照她之前的推论,容清是容楚安排在昭和帝眼前的棋子,那么……只能是容靖!怪不得,怪不得容靖向来粗莽却稳坐秦王之位,原来是有着这样一个智囊暗中辅助。
只是,到底是谁为谁作嫁衣裳,还真是个未知数呢。
画眉收起那纸卷,将玉管重新赛回到海棠金钩中,冷笑了一声,“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