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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安听到果基穆布的话,精神都是一振,这是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事,他们这里竟然有一个从八渡古寨逃出来的人。
“这样最好。”老安道:“见见他,你放心,我们只是问问情况,不会为难他。”
果基穆布点点头,朝门外吆喝了一下,随后走进来一个人,果基穆布跟他说了两句,他们交谈的时候用的是当地的土话,我们听不懂。过了有十来分钟时间,果基穆布说的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人就来到我们面前。
“是个女人?”我一怔。
那的确是个女人,还很年轻,可能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很清秀。她的眉宇间好像有一种天生而来的忧郁,在门口跟果基穆布鞠躬,然后就呆呆的站着。这不是寨子里的人,果基穆布对她很客气,让她在我们旁边坐下。那女孩儿看到陌生人,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紧张。”孟小郎笑眯眯对她道:“我们都是好人。”
我不由的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从老彝人的讲述中,八渡古寨里所有的人好像都是后天性的残疾,不过女孩儿眉清目秀,看上去似乎很正常。
“阿俏。”果基穆布用汉话对那个女孩儿道:“你不要怕,这是咱们鲁布革镇子里的人,他们问什么,你照实说,他们就是打算给你阿弟申冤的。”
我还搞不懂这里面的关系,但是果基穆布一说,这个叫阿俏的女孩儿眼眶里立即湿润了,她转头眼巴巴望着我们,嘴唇颤抖了两下。
“我们先要弄清楚八渡寨子里的情况,然后会有行动。”孟小郎接着果基穆布的话,跟阿俏道:“放松一点嘛,不用那么紧张。”
我看着孟小郎很有点想泡妞的意思,就赶紧阻住后面的话。老安开始说正事,他心里也有跟我同样的疑问,觉得阿俏是个正常人。如果当初老彝人讲述的事情有水分,那么我们之前对八渡古寨的一些认知可能要重新调整。
“八渡寨子里的人,出生之后都要被折断手脚,或者弄残废吗?”
阿俏怔了怔,她可能还是不习惯跟陌生人交谈,转头望了望果基穆布。果基穆布抽着旱烟,恨恨的道:“那寨子里的人,都是山妖!心是黑的!”
在果基穆布的鼓励下,阿俏终于开始正式跟我们对话。她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一直包裹在袖子里,我没有观察到,当她伸出左手之后,我才发现,她左手上五根手指都被齐齐的截断了。
“啧啧,这多可惜,花儿一样的丫头。”孟小郎看到阿俏的左手,当即砸着嘴,惋惜不止。
老安不太想让孟小郎也听到这些事情,毕竟是个外人,所以让范团跟孟小郎先出去聊聊。
等到孟小郎他们出去之后,阿俏开始跟我们讲。和果基穆布之前说过的一样,阿俏说,八渡古寨里的人,其实都不是彝人。他们的习俗和彝族人完全不同,寨子本身就很怪异,有不少古怪的风俗。
但是阿俏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很多,虽然她是八渡古寨的人,然而女性在八渡古寨中没有太多的地位,通常意义上,她们只负责劳动和生育,重要的事情都是男人在决定。老彝人说的没错,阿俏证明了这一点,在寨子里,每个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出生几天之后都要被弄成残疾。我就在想,有的人砍断了手,有的折断了腿,或许还有的刺瞎眼睛,他们对每个婴儿的摧残方式不一样,这里面,会有什么意义吗?
“阿俏。”我温和的问了这个问题。
“这全部都是一个人决定的。”
八渡古寨和果基穆布的寨子有一点相同,都有一个当家主事的人,但八渡古寨的主事者不叫头人,阿俏告诉我们,整个寨子的人,都对那个人称呼上神。
“说说这个人的情况。”
阿俏是三个多月前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在这之前,她没有机会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读过书受过教育,见识非常有限。她说不清楚所谓的“上神”是什么人,但是她过去听寨子里一些人私下议论时,提到过那个人的名字叫紫阳。
阿俏说不清楚紫阳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根据她的讲述去分析,我就觉得这个紫阳,好像是一个道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紫阳肯定不是姓名,只是道号。
“好大的气魄。”我暗自冷笑了一下,敢以这个道号自称的人,不是神经有问题,就是的确有真才实学。
紫阳相当神秘,即便是寨子里的人也无法经常见到,据说,从阿俏的曾祖父在世时,紫阳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是阿俏的曾祖去世了很多年,紫阳依然活跃在寨子里面。八渡古寨所有的大事,基本都要由紫阳来决定。每个婴儿出生之后,要抱到紫阳那里,让他过目,然后根据紫阳的吩咐,摧残他们的肢体。
不管八渡古寨里的人如何,但那些幼小的生命是无辜的,就因为紫阳一句话,他们将会永远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生命和身体的一部分。
“阿俏,你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对这个问题依然感觉很诧异,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搞成残疾。
阿俏低头想了想,她是个女人,在寨子里没有地位,不可能听到重要的事情,她所知道的,都是平时无意中听来的。在八渡古寨中,不知道何年何月开始,一直流传着一个人人都必须坚信的信条: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世间,都充满了艰辛和危险,他们的生命无法由自己掌握,会受到一些未知的影响,只有肢体残缺的人,才有可能逃避这种影响。
“上神说过。”阿俏轻轻咬着嘴唇,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不死的恶魔,他可以控制所有人的生死。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一旦被恶魔察觉,就会丢掉性命。”
这个说法很无稽,如果放到以前,我根本不会相信,然而听阿俏说起这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些被隐形凶手残杀的人,想起了岳伦,还有我和彪子当初脚心上生出的红色的鸟喙铭文。
自然而然,我也想起了那个只存在于幻象中的罐子。
阿俏是个很柔弱的女孩儿,平时非常听话,但是这样的女人,如果真遇到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或许就会非常固执,非常坚韧。几个月之前,她的母亲分娩,生下阿俏的弟弟,阿俏心里很清楚,几天之后,她的弟弟会被送到紫阳那里,然后由紫阳决定,截掉他身上的某一部分。阿俏不忍心看到这些,她的弟弟很可爱。
她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那几天几乎每天都睡不着觉,在她的弟弟将要被送到紫阳手里的前一夜,阿俏终于下了狠心,抱着弟弟从寨子里逃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阿俏说着就小声哭了起来,哭的非常伤心。八渡古寨周围都是水道,阿俏私自外逃,不敢动用小船,也不敢走水道,她的水性不好,一旦外逃中被人发现追过来,那就等于死定了。所以她从唯一一个陆路上的出口逃走,那是一道六七十米深的悬崖。阿俏拿了一根草绳,在快要爬下悬崖的时候,草绳突然断掉了,她从几米高的地方一下子摔落下去,虽然没有重伤,但年幼的弟弟却因此而死掉了。
阿俏很悲伤,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逃脱了八渡古寨,从那个如同史前黑暗文明中的世界,逃脱到了现实中。
遇见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事实上,外人的劝慰是最无用的,伤感的人之所以伤感,其实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所以我们都不说话,索性让阿俏痛哭,心里的哀怨以这种方式宣泄出来,总会好一点。
她哭了很久,让守在外面的范团忍不住探头进来看。一直等到阿俏慢慢止住哭泣,恢复了平静的时候,我才询问她最近寨子里有没有外人进去。我想着,八渡古寨里的人相互之间应该是熟悉的,如果老神棍这样的外人在里面呆上几天,阿俏会知道。
“没有。”阿俏摇摇头,她说从她懂事开始,寨子就很少有外人来,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
我想了想,阿俏是三个多月之前逃出来的,在她逃出来的时候,老神棍很可能还没有到八渡古寨。
阿俏知道的就这么多,她最多只能说清楚一些比较普通的情况,剩下的,就必须要我们自己去摸索。我和老安耳语了两句,我们都觉得,如果守在八渡古寨外面,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收获,想要知道情况,必然要冒险进入八渡古寨。
我们让阿俏把八渡古寨内部的地形描述了一下,但是她的生活圈子很小,寨子里面有些地方是不能进入的,一直到她长大成人,对那些地方都还很陌生。
我琢磨了很久,现在为止,对于老神棍的其它情况,我一无所知,我不能保证他没有危险。留给我的时间很紧张,能快一点找到他就要快一点。所以在听完阿俏的讲述之后,我私下和老安说了说,我们决定,明晚,最迟后天晚上,就要行动。
去探索那个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八渡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