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狼娃逢仙

百年花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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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铃儿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体很轻,不光轻,竟还如一片柳絮般在风中飞扬。他幼小的心灵里暗自吃惊,就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突然回忆起那堆堆在眼前的血肉模糊的白骨,心道完了完了,自己莫不是也变成了那白骨中的一堆,就这样血糊糊地飞往鬼门关?

    竹月站在竹剑上,正背着双手仰头沉思着望向天际,没发现水铃儿已开始在云床上微微扭动。蓦然间觉得手一痛,扭头看去,这小鬼竟然醒了,爬出云床凶狠狠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往他额头一点,水铃儿不由自主松开口,但一双迷蒙的眼睛依然充满恐惧地瞪着自己。竹月想摸摸他的脸,他惊恐地向后一顿,险些滑下竹剑。他赶紧赶前一步一把将他拥入臂中。

    水铃儿被竹月抱住,不知为何觉得一股暖流从他臂上传来,惊恐的心竟慢慢有了些许平静,再揉揉眼睛看清楚,眼前这人面容平和亲切,看上去不但不让他惧怕,还有点想接近的感觉,于是慢慢放下了戒心。

    竹月看水铃儿脸上现出的一系列表情于是明白,他还不会说话,便轻拍他背脊道:“你不要怕,我们快到稽洛山了,到了那里,便再也没人伤得了你。”

    水铃儿疲惫地环顾四周,发现这个人确实是抱着自己在飞,顿时觉得无比新奇,更是恐惧全消,在竹月怀中扭来拧去,越来越兴奋,不是伸手去抓云朵,就是指着偶从身边经过的飞鸟呜呀呜呀乱叫唤。玩耍了好一会儿,终抵不过疲倦,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飞翔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水铃儿睁开眼睛,觉得身下软软的,伸出小手摸了摸,好像是个垫子,但是完全不像以前狼妈妈为自己铺的草垫子。草垫子有点扎扎的感觉,这个却无比柔软舒适。

    同时,他闻到一股清清的香味,似草非草,有点像雨后刚长出的竹子的清新味道,但又似乎更上一层。鼻子闻着,却一丝丝甜甜地沁入心肺,慢慢地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正打算在垫子上打个滚,以前和狼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是以这种方式在草垫子上醒来的,眉间却突然一疼,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

    水铃儿一惊,恐惧心又起,哗啦一下睁开眼,就见一个人笑嘻嘻站在自己面前,弹自己脑袋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

    水铃儿狼性又出,恶狠狠一口向那手指咬去,那人缩手极快,面露嗔色道:“好哇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竹月救了你你反咬他,现在又欲咬我,这样不知恩图报看我怎样教训你!”

    手刚抬起就听身后有人淡淡道,“竹星,不要闹了,跟个孩子呕什么气。”

    叫竹星的人手停住,转身笑嘻嘻对来人道,“竹月,你以为我真舍得打他吗?再说了,这要被姑姑知道,还不得罚我。”

    竹月轻笑,“你知道就好,就不要闹了,且退一边,我有话和他说。”

    竹星老实地闪到一边,水铃儿见来人正是在半空中抱着自己飞翔那人,心下瞬时安定,竟伸出小手又要他抱。旁边竹星心生一丝妒忌,笑道,“看来他到是和你有缘。”

    竹月不理他,抱起水铃儿在他刚才睡觉的竹塌上坐下,对他道,“你现在安全了,我们已经回到了稽洛山,从此你就要在这里生活,直到长大成人,你看可好?”

    水铃儿心窍未开,听不太懂,也不会说话,就觉得竹月面容温存无比,发出的声音如音乐一般好听。自狼妈妈死后,一直无依无靠担惊受怕,以为自己从此活不下去,现在受到如此疼惜,简直就如在梦里,不禁受宠若惊,将小脑袋深深埋入他怀中,咿呀呀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

    堂上三人正嬉闹说话间,竹月突然抬头道:“姑姑来了!”

    竹星一听赶紧直起腰,“姑姑果然看重这小子,这才刚到,就急忙的过来!”

    水铃儿见两人面色忽然凝重,不知发生什么,小手使劲拽竹月袍袖。竹月放他下地,二人牵着他向殿外走去。

    水铃儿走到殿外,立即被眼前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半眯成一条缝好久才适应。待慢慢看清了眼前情景,心中惊呼一声,“我这到底在哪儿?”

    只见脚下延伸开去,是一片开阔广场,广场地板被青色玉石铺垫,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着一根高入云天的白玉华表。除了华表之外,还各整齐地排列着一排士兵。

    细看下,却发现这些士兵全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戴着竹斗笠,穿着竹叶串的兵服,腰间扎着竹节鞭似的腰带,手持翠绿的竹弓,背插箭囊,脚蹬草履。最让人觉得有趣的是,这些小竹兵竟然都长得一模一样,全部肃静庄重地站着,那神情与姿态丝毫不失兵士气势。

    环绕广场,处处漂浮着各式五彩祥云,炫目的阳光斜斜环抱过去,层层叠叠溢出淡金色的流彩,懒洋洋在蓝天映衬下浮动。极目远眺,见到的却是云蒸霞蔚中一处处山峦的顶峰,有的翠绿淡雅如浅绘,有的浓墨重彩似墨泼,在云丛中如影似幻若隐若现,归功于云彩的浮动才让人明了自己并不是处在一幅静止的山水名作里。

    水铃儿再回头望去,刚才出来的地方却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见不到一砖一瓦,这座宫殿全是用竹子搭建的。他紧紧拽住竹月的手,手心里一颗颗汗珠沁出来,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正紧张间,南方天空突然微微泛起一阵波纹,半梦状态的祥云似被什么惊动,金色流彩丝丝缕缕向两边发散,然后逐渐变淡与天之蔚蓝融作一处。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云彩拨开处,就见一个金色的小点慢慢靠近,越变越大,直到完全从云中现出,便看清原来是一匹白马,却扇动着巨大的两片羽翼向这边飞了过来。

    只见那马浑身洁白如雪,鬃毛在阳光下随着馨风缓缓飘扬,反射着宝石般耀眼的光华。但真正让水铃儿惊讶地张开小嘴呆立当场的不是那会飞的白马,却是马背上端坐的一位白衣女子。

    但见那女子,一身白雪绸纱的长裙随风摆动,裙衫材料人间少见,似丝绸又比丝绸更滑顺,若锦帛又比锦帛更光泽,只犹如将一块万年白玉的表面削下那薄薄一层结成此裙袍披在她身上。腰间系一条无暇的白丝带,丝带上绣着翻滚海波纹,绣工之细令人觉得真的有细白的波浪在她腰间起伏。白裙袍下衬白束衣,交领儿盖住下颈雪肌。一对箭袖伶俐地围绕手腕,袖口绣的同样是栩栩如生的翻滚海波纹。

    这一身装束本已卓越不凡,女子面容身姿却更令人心生无尽赞叹。相比白色装束,她的肌肤并未多出几分颜色,人魔仙三界估计都再找不出这样胜雪的佳人。一抹淡淡的弯月眉下一对眸子晶莹婉转如黑珍珠,流转顾盼间令人觉得一旦天黑星月必然被相比无光。相比身上如玉的白纱,头发却似闪闪的黑锦缎般铺垂而下。高束巾帼髻,一支素簪横穿而过,两条白丝带顺发而下恍如黑夜中有两道晶莹的流星划过。

    水铃儿自顾呆立,旁边竹星暗暗在他肩上拧了一把小声道:“臭小子,把口水擦干净,别在曦穆姑姑面前失礼!”

    “曦穆姑姑?”他茫然地转过头盯着竹星,但是由于刚才太过专注,现在被打断,一阵疲累感开始袭击大脑。耳边但听众竹兵高呼“参见曦穆仙”并齐身拜倒,左右竹月竹星也弯腰拜了下去,唯有他傻愣愣地挺立当场不知所措。

    白马待踏上广场青砖,收起羽翼踢踏踢踏蹄子将散碎的云彩甩干净,曦穆仙便如一片轻盈的白雪从马背上飘下,抬手道,“大家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随后走向竹月等人。

    竹月上前一步拱手道:“姑姑,徒儿不辱使命,已将魔婴水铃儿带回。”

    “水铃儿?好名字啊。”曦穆仙淡然一笑。但那笑容如此之浅,除了和她非常接近的人与她气息相通能感知之外,旁人是无法察觉的。

    曦穆仙附身查看这个满脸惊恐疲惫的孩子。

    竹月将他带回后已趁他在睡梦中给好好洗了个干净,然后换上了一身青色衣衫。尽管这套衣衫够小,对他那瘦骨嶙峋的小身体来说还是略显宽大。因为长期处于深山老林的缘故,他的皮肤呈深褐色,一双眼睛虽大,看去却是无神,呆滞地望着面前这个美得无可方物的仙女姑姑。

    除了美,水铃儿还隐约从曦穆仙身上感觉出来另外一分奇特。她举手投足间,令他感到是水在轻轻拂动,周身发散着一种涟漪似的光环。她将面容凑近时,他就看不太清楚她了,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只有再稍离开一些,才能再次清晰见到那绝美的面庞。

    “难道,她是水变成的仙女吗?”水铃儿在心中暗自思量。

    曦穆仙目光停留在水铃儿的脖子上,手指轻轻一点,挂在脖上那个雕凤的铃铛便带着清脆的叮咚声到了她手里。竹月知道这个铃铛对水铃儿十分重要,尽管他不知具体作何用处。故依旧小心翼翼用一根红绳牢牢的串好挂在他脖上。

    曦穆仙将铃铛放在皙白的手掌中,另一只手指向凤雕上那滴水珠。只见铃铛顶部犹如被针钻开一个小孔,水珠很听话地慢慢向小孔处移动,然后从铃铛里钻出来,停在她眼前。竹星觉得非常好奇,想开口发问,曦穆仙抬手制止,示意不要打扰,他只好吐吐舌头用手捂紧了嘴。

    曦穆仙摸了摸水铃儿的小脸,一阵无法形容的冰凉立即从脸传到脚底,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她不光是水,还是这么冰的水!”他又开始兀自乱想。

    她的手指停在他的嘴唇上,他微微将嘴张开,那滴水珠竟然飞进嘴里被他咽了下去。

    转瞬,水铃儿就觉天旋地转,身周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身体里仿佛被放进了一条小虫,四处飞速爬行令他又疼又痒但还来不及用手去抓挠那小虫又爬去了其他地方。很快幻觉里的虫儿就爬进了他的大脑,他感到自己的脑髓开始被慢慢吸干,意识逐渐模糊,但虽然双目紧闭周遭声音和人影却越来越清晰。

    以前身边的人们仿佛在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世界,现在他们竟然缓缓进入了他的头脑中,凡是小虫爬过的地方那些人的音容笑貌都清晰浮现了出来。他发出一声恐怖的狼的嗥叫,使劲卡住自己的喉咙想吐但什么都吐不出,深褐色的脸已变得紫青如中剧毒一般。

    竹月大急,扑上去就要为他运功逼毒,曦穆仙断喝一声“退下!”声音轻如乐音却充满威严令人无可抗拒,他只好站在一边,额角大颗大颗的汗珠淌落下来,仿佛中毒的是自己。

    几分钟过去,如同过了好几年。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此时谁要呼吸稍大声一点都能被清清楚楚听到。

    水铃儿趴在地上,慢慢的,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双肩也不再因疼痛剧烈起伏。旋转的世界逐渐减速并开始归位,脸上的青紫一点点退去,竟泛上了一丝红润。他挣扎着在众人的目光下爬起来,怔怔地看着曦穆仙,张嘴喊出了人生第一次说的两个字: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