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二十九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

守山大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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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也早已经猜测到宋嘉逸的身份,可从李培政那里听到这个确切消息之后,杜言还是略微一愕。

    盖因为李培政提到的这个宋家,实在是个庞然大物!

    和很多建国初期就拥有显赫地位的老革命家的家族不同,宋家在早期并非很显赫,甚至在一些顶级家族看来,宋家也不过是那个红色圈子里的一个小角色。

    可是随着从五十年代末逐渐开始的个中年运动的兴起,之前那些声名显赫的老革命家和他们的家族却在当时层出不穷的各种运动中起起伏伏,其中有些人更是因为当时对局势的判断错误,和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而站错队伍。

    譬如其中有些在六七十年代叱咤风云,大有跟着领袖横扫**的人物,却随着动乱的结束要么消声觅迹,要么干脆当啷入狱。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当时并不起眼的宋家老爷子却一直紧跟在那时正处于政治生命的低谷,甚至是直接被定为最大走资派的某位大人物的身边。

    说是崇敬也好,说是死心眼也罢,就在很多人都纷纷离那人而去时,宋家老爷子不但没有离开自己的老首长,甚至在一些场合公开表示了对首长的支持,这在那个时代不但是不可思议,甚至是惊世骇俗。

    不过也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和患难与共,当那位首长终于经过几年的磨难在政治上重获新生之后,宋家也终于得到了应得的回报。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宋家的子女反而在国内政坛上显得并不高调,至少在杜言记忆里,即便到了多少年之后网络盛行,信息相对透明的时代,如果不是对国内政治看得很透彻的,普通民众对宋家的印象也往往只是觉得宋家是个在经济领域颇有建树的家族而已。

    但是杜言却绝对不认为宋家就这么简单,除了今天在和宋嘉逸喝酒时感觉到的宋家在未来关乎国家建设的发展上所拥有的的巨大野心之外,杜言还能隐约察觉到宋家似乎对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似乎有着某种不可忽视的影响。

    杜言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当然不会无聊的相信,后世那些关于所谓整个世界其实就是在某些金融家族的控制之下的话本演义似的胡思乱想,不过一想到多年之后宋家虽然看似低调,却似乎在方方面面又都有着他们的家族烙印和影子的事实之后,杜言却不能不承认,宋家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庞然大物。

    “辉煌”被砸的事第二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华市,虽然在九十年代出“辉煌”还没如之后那样,是有着“小组织部”之称的太华第二个市委,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论是否知道曾振平背后的靠山是谁,可辉煌的被砸还是引起了太华人巨大的震动。

    这从第二天原本按计划,李培政要在上午参加的会议居然无缘无故的耽误到了下午就可以看出来。

    直到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杜言被旁边的老黄轻轻推醒,李培政才踩着已经落在市委大楼台阶上的金色夕阳,走了出来。

    “李书记咱们是不是再住一晚?”杜言问着看上去略显疲惫的李培政。

    “不了,赶着回去吧,夏天天长,赶着回去还来得及,”李培政说了一句,在坐进车里之后,他又忽然对已经坐进副驾驶座的杜言说“小杜,坐到后面来,有些事和你说。”

    司机老黄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杜言,给领导开车多年的他自然知道当秘书的即便再得信任,领导也轻易不会让秘书和自己一起坐到后面,因为这不只是个领导威信问题,更牵扯到个做为领导身边人不能轻易破坏的规矩。

    杜言略微一愣还是打开车门换到了后面,他知道李培政应该是有些话要和他说的。

    砸了“辉煌”的宋嘉逸就好像忽然失踪了似的,不但杜言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很多人更是连这是哪方神圣都不清楚。

    各种各样的谣言整个白天就在太华市里四处流传,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那就是砸辉煌的这主,背景不但深厚,而且还和军队有着极深的关系。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辉煌就是被两大卡车的军人砸了个稀巴烂。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谣言不但在市面上,甚至在市委大院里都传的神乎其神,听着这些谣言,杜言估计这个时候,宋嘉逸也许正在当地某支驻军部队里优哉游哉呢。

    “今天在会议上任市长对太华的治安提出了一些问题,”李培政靠在靠背上淡淡的说“对于最近的一些社会问题,任市长做了些指示,认为太华有必要加强治安管理方面的力度,你整理一下这方面的东西,明天在市委会议上有用。”

    “好的李书记,”在本子上记下来之后,杜言抬头问了一句“崔书记对这方面有什么指示和说明?”

    看了一眼杜言,李培政暗暗一笑,他从头到尾都没提市委书记崔建斌,这自然是不太正常的。

    “崔书记也认可任市长的安排,不过崔书记更多的是抓全面工作。”李培政随口说了句。

    杜言放在笔记本上的钢笔笔尖微微一顿。

    “辉煌”这件事出了之后,市长任树强会暴跳如雷是在意料之中,杜言还记得就是任树强接替了后来身体不好的崔建斌成为了太华市委书记,而曾振平的姐姐曾静,就是被任树上任之后,从市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的位置上,一下提拔到市长助理,没过一年又担任了副市长。

    而曾静是任树强情妇这件事,在整个太华都不过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罢了。

    不过从李培政的话里,杜言可以察觉出崔建斌应该是对任树强这种越俎代庖的举动颇为不满的。

    这里面主要还是和崔建斌的身体状况有关,崔建斌虽然年龄还不太大,可他的身体却不大好,年前还做了个手术休养了几个月,这件事即便是在平陵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样一来即便是个守本分的市长也难免会有些想法,何况任树强原本就不是个甘于落人后的主,自然是早早就有着接崔建斌班的心思。

    不过真正让杜言注意的,是任树强在担任副市长的时候曾经在平陵挂了将近半年的职,和那时的老书记走的很近。而当时刚刚提起来担任副县长的郭松林,也是任树强推荐给老书记的。

    这些事之前杜言自然不知道,可是在这一个多月里,经过不停的打听研究,倒是让杜言把平陵和太华的一些人和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在没事的事情也有意无意的和李培政说一说,这让李培政对他自然又是另眼相看。

    “回去之后把相关资料整理出来,平陵也是要按任市长的指示做些事的。”看到杜言望过来的眼神,李培政知道自己话里的意思杜言应该已经明白。

    虽然知道曲向东自然会把今天任树强的态度转告给那位惹是生非的宋大少,不过如果杜言能同样把消息透露给宋嘉逸,宋嘉逸自然也会多少承自己这个人情,即便因为障着曲向东等人的原因,不能和宋家的这位长孙接触过多,可李培政自然还是希望多一条直通天听的路子。

    回到县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把李培政送到招待所后,杜言跟着老黄的顺路车回到了县机关宿舍。

    杜言住的是县机关宿舍二楼的一个小套间,典型的长筒子楼道走进去黑咕隆咚的,走道尽头是水池和厕所,每间房子之间的隔墙并不很严实,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屋子的墙上甚至会有些小洞。

    至少杜言已经因为那些小洞,听了不少日子隔壁那两口子的**声。

    每当半夜听到那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声时,杜言自然就难免感到心火撩人,有时候他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想,墙上的那个窟窿是不是之前住在这屋里的政研室老郭挖的,想想老郭可是和他爱人长期两地分居呀。

    虽然已经是晚上,可天气还是热的很,回到宿舍的杜言立刻打了盆水,回到屋里就脱了衣服只穿着短裤洗了起来。

    可还没洗完,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杜言匆忙擦擦之后穿上衣服打开了房门,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站在门口的居然是财政局局长龚业荣。

    “杜秘,才回来呀,”龚业荣说着就走进屋里,他手里还提着一瓶当地常见的临池白干和几袋小菜,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家里还有现成的菜不,我老婆回娘家里,自己在家一人喝酒也闷的晃,咱俩人喝点?”

    “那可好,我正想着没地方找饭辙去呢。”杜言笑着收拾起桌子。

    杜言知道,对龚业荣来说这个财政局长当的虽然有些走运,却也不是那么舒坦。

    原本虽然不算是郭松林的嫡系,可毕竟和郭松林走的也不远,可只因为他这个财政局长是李培政提名,龚业荣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

    任命当天龚业荣跑到李培政住所表示感谢的事,很快就已经传来,郭松林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几次在县政府工作会议上,对待龚业荣的态度却不免冷了不少。

    这一来人们自然也知道龚局长是升了官却失了宠,原本和龚业荣走得近的人也小心了起来,尽管李书记好像已经逐渐站住了脚跟,可郭县长毕竟是地头蛇,在没看清楚局势之前自然不会贸然站队。

    至于龚业荣,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逼着眼往李培政这条船上跳了。

    这么一来,龚业荣也知道即便回头郭松林也不会再信任自己,倒是干脆彻底绝了对那边的念想,做为第一个投靠李培政的平陵实权人物,他和杜言自然走的近了不少。

    不过,提着酒上门,这倒有些出乎杜言的意料。

    酒菜不多,酒也只能说是凑合,不过两个人喝酒聊天倒也喝出点意思,看着差不多了,龚业荣开始说到正题。

    “杜秘,听说市里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是么?”

    看着龚业荣那探究的神色,杜言就想笑,他放下酒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听说辉煌是任市长线上的路子,那事情怎么解决的?”龚业荣有些着急的问。

    也难怪他这么关注,郭县长的后台是任市长,虽然辉煌和任市长究竟是什么关系没多少人知道,可毕竟是有耳闻的,如果辉煌被砸任市长却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很多事情可就够让人琢磨琢磨了。

    “明天李书记会在县委会议上传达任市长对加强社会治安的指示,”杜言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豆放在嘴里轻轻嚼着,然后他接了一句“崔书记对任市长的这个指示很支持。”

    龚业荣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对于市里的斗争他也有所耳闻,一听说崔书记在这件事上似乎不够强势,他自然不免有点泄气。

    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多少打击到龚业荣对现在局势的乐观,可是杜言却不能不提醒他要小心谨慎,毕竟这是第一个投靠李培政的实权人物,在李培政真正彻底站稳脚跟前,总是不能让他出事才好。

    不过龚业荣倒是很快就从失望当中摆脱出来,酒足饭饱在告辞要走的时候,龚业荣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杜言说:“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老黄开车过去,旁边坐的好像是郭县长的秘书小卢。”

    听到这个,杜言先是一愣,借着拍拍龚业荣的肩膀:“回去睡个好觉,明天的会可不简单。”

    果然,在转天的县委扩大会议上,郭松林立刻表现出了他做为平陵地头蛇的力量。

    借着任树强关于加强社会治安管理的讲话,郭松林在会议上措辞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气势嚣张,他批评了县局现有的一些问题之后,直接点了西市场派出所的名。

    这让很多人在诧异之余,也让一些正动了心思的人不由开始琢磨,虽然李书记是县委书记,可看现在这局面,真靠过去是不是牢靠。

    “同志们,我们有些基层干部只知道一味逢迎上面,根本不为老百姓做事,他们以为只要让上面领导满意了就天下大吉了,这种思想不但要不得,更是对党的事业极端不负责任的表现!”坐在主席台上的郭松林眼睛掠过台下如坐针毡的王连义。

    王连义原本根本不够格参加这次会议,不过却是郭松林以参与专项治理的名义特意点名叫来的,为的自然就是要当着全线党委委员和一些干部的面,用教训他来狠狠刮一下李培政的颜面!

    李培政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认真的听着郭松林的话,甚至在所有人都听出郭松林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他依旧显得不温不火。

    “所以我们提拔干部要看全面,不能只因为自己觉得顺眼就提起来,这同样是对党的事业的……”

    郭松林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大会议室的两扇门却被人忽然推开,一个县委办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个纸袋有些慌张的走进会议室,却一时间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发呆。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郭松林因为自己的讲话被打断有些恼火。

    “李书记,郭县长,那个……”那个工作人员有些结巴的说着,同时他的眼神不住的向坐在李培政旁边的孙德文看去。

    “发生了什么事?”李培政沉声问。

    “刚才传达室接到个东西,是些相片。”那人几步走到主席台前,就好像摆脱个烫手山芋似的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李培政面前的桌上。

    李培政皱了下眉,然后从纸袋里拿出一沓看上去数量不少的相片。

    随即台下的人们就看到李培政的脸色忽然一变,猛的转头看向旁边正探过身子也想看过究竟的孙德文,而孙德文的脸色却是忽然变得一片煞白!

    随着李培政快速的翻了翻后面的相片,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站起身来把手里那些相片往孙德文面前狠狠一砸,转身就离开了座位!

    而孙德文这时已经完全瘫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

    孙德文是被人架出会议室的,和李培政还能克制怒火相比,看到那些照片的郭松林干脆当着会议室里几十口子人的面,直接把照片甩到了孙德文的脸上!

    会议已经无法进行,而孙德文和女人大天白日的在河堤上“野战”的消息,却好像坐上了特快列车似的,在整个平陵传开了。

    第二天,太华市纪委就下来人带走了孙德文,而随着孙德文落在纪委手里,很快就出现了新的情况,随着拔出萝卜带出泥,任树强在市政府方面的第一大将,太华市常务副市长忽然被隔离审查。

    而据消息说省里面已经有人发下话来,对太华某些官员与某些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之间的关系表示关注。

    一时间,太华市官场风声鹤唳。

    直到半个月之后,就在人们猜忌重重时,太华市委书记崔建斌在一次会议上,再次重申了之前任树强对社会治安方面的讲话,同时高度肯定了任树强的讲话必要性,随着这个明显给事情定性的信号,一场任何人都没想到就突然发生的官场地震,终于平息了下去。

    就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平陵的一个院子里,杜言正站在一边看着李培政和丁秉先下棋。

    “秉先,有思想准备重新出来工作么?”李培政问道。

    “做什么?给你当县委办主任?那涂向东干什么去?”丁秉先笑呵呵的问。

    “是县委副书记,”李培政说“你的级别是正处,当个县委副书记有点委屈,不过你也别嫌我的庙小。”

    丁秉先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看李培政,他知道李培政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那么他既然这么说,自然也就是市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决定。

    似乎知道丁秉先在想什么,李培政苦笑着摇摇头:“这次我不敢居功,也没那么大的面子,你的任命是市里直接决定的。”

    说到这,李培政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杜言:“听说是省里某位领导点名让你担任这个副书记。”

    丁秉先注意到李培政的动作,他也抬头看了看杜言,随后低下头去一边下子,一边随意的说:“小杜的工作不错,我看提个正科该没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