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裁

沙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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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侍卫走出王座厅,去传唤在偏殿小室里等候的证人。

    大厅里众人隐隐的交谈声一直没有平息过。他们谈论着玛格丽特夫人,谈论着炼金术士将会怎样死去,他们争论不休。李欧冷眼扫过他们,心里不住想,真是妙极了,这场闹剧居然还能继续,倒不如直接砍头算了。

    艾伦伯特男爵在对他冷笑,残酷且凛冽,透着令他心中忐忑的狠辣。他到底还有什么底牌,让他如此一副等待好戏上演,翘首以盼的不屑模样。与他打过交道的统统上了场,最后两位压箱底的关键证人又会是谁?他猜不到。

    等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众人发出一阵讶然的低呼。他转过头去,联袂迎面走来的最后两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男爵的笑声如此刺耳,以至于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感到整座王座厅垮塌下来,将他生生地埋在碎片瓦砾之中。他无法挣扎,无力呼喊,渐近窒息。他像是被铁处女紧紧箍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睁大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她们朝他走来,然后从他的身边经过,站在了代表控方出庭的证人席上。

    大厅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同时响起的还有罗茜愤怒的吼声。“叛徒,叛徒!”她疯狂地大喊大叫,魔力在那里狂乱的激荡。“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别啊,别这样……李欧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那里……别这样,罗茜,那样只会害了你。罗茜一声闷哼格外清晰,她的声音陡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看见那两人的身体颤了颤,很快恢复了漠然。他看向她们,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姐们,请说吧。”艾伦伯特男爵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与痛快,他在高台上藐视着高台下的炼金术士。“告诉诸位大人,炼金术士做过些什么。”

    “他常备许多药剂。”与他同甘共苦的女孩儿陈述。“里面包含毒药。”东方来的女剑手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长发盘成发髻。她说着,短暂地向他匆匆一瞥。“当日,他认出了男爵夫人的身份,也认出了她在墙上刻刻画画的魔法纹路。”

    “我可以以学士之名为此作证。”学士小姐举起右手发誓道,“我们都认同了这一点。”

    “然后呢?”棕发法官问。

    “为了解决夜魔女,我们绞尽了心思却还毫无所获。而他认为男爵夫人是最好的突破口。”被亲人背叛的滋味让他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的脑袋一片混沌,仿佛塞进了鼓胀的气囊。他死命咬着嘴唇,狠狠掐自己的手臂,仍然无法冷静半分。“等男爵夫人发了狂,自然会引出幕后黑手,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追踪而至。”

    “你如何知道这么多?”奥柏伦亲王询问,“你是他的护卫,为什么他会把这些全告诉你?”

    因为这都是她们编造出来的谎言!她们到底被许诺了什么,竟然如此待他,恨不得赶快与他撇清界限,恨不得致他于死地?

    女剑手沉默了片刻,扭头望了他一眼,然后逃避似地垂下了眼睛。李欧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他喜欢我,他在追求我。”

    没有一句比这句话更伤人心。

    艾伦伯特似乎很好奇,“据我所知,他的女友是另一位小姐。”

    “这并不妨碍他向我们展开追求。”

    学士小姐的话引发了大厅里更大的骚动。千湖城邦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大厅里的众人大声喧哗,怒声指责,一个接一个肮脏的词汇从他们的嘴里钻了出来,统统冠在了他的头上。套在脖子上的枷锁越来越重,让他愈发无法抬起脑袋。

    李欧怒视证人席上的两人。他的心里充斥怒火,却找不出任何指责的话。她们的视线与他交错,眼里流露歉意。歉意?对死人的怜悯吗?他只想放声大笑,但只能所有的苦涩与痛苦全都自己吞咽下肚。她们才不在乎你。他意识到。她们才不在乎你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王座厅内数百权贵,除了奥柏伦亲王,每个人都在咒骂他,诅咒他。就连棕发法官也喋喋不休,就连高台上的光头僧侣也不停念诵请求赎罪的祷文。啊,这就是你们信仰的教义。亲王以掌托腮,阴着脸,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

    容许他开口说话的机会转瞬即逝。李欧猛冲上前。“诸位大人。”他必须高喊,法官才听得见。

    “肃静。肃静。”僧侣使劲敲着木锤。

    “让她们别说了。”艾伦伯特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李欧道,“我招供。”

    陆月舞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学士小姐咬着下唇,看上去殊为自责。自责有何用?这不正合所有人的意吗?她们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李欧扭过头不再看她们。他抬头看向亲王冷傲的眼睛,“我认罪,”他说,“很可怕的罪。”

    奥柏伦亲王点点头。神庙僧侣一如既往保持沉默。棕发法官稍有失望。“你承认自己谋害男爵夫人?”

    “对此我无话可说。”李欧道,“关于男爵夫人,我是清白的。每一个长着脑袋的人都瞧得出来。”他朝亲王跨近一步。“我犯的是更可怕的罪——从艾音布洛来到这里。法师,巫术统统都是替罪羔羊。在这里他们比老鼠和臭虫更惹人讨厌。我为此忏悔,我不该来这儿。”

    “荒谬!炼金术士,”奥柏伦亲王高声宣布,“这不是一场对巫术的审判。”

    “错,大人,我没看出有任何不同。”

    棕发法官适时地插了进来,“你没有为自己辩护的吗?”

    “我没法为自己辩护。因为你们愚昧。所以一切皆是邪恶。”李欧环视大厅,扫过一片怒目而视的海洋。“我无法对你们说清,你们也永远不懂其中真理。”

    “闭嘴!”亲王喝道,“停止你的胡言乱语。”

    他无视亲王的怒骂。“我的错误就在于将希望寄托给你们口中的公平和公正。”炼金术士迎上亲王的怒意,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艾伦伯特男爵在一旁嘲弄公平及公正。“现在我知道,这只是荒诞的笑话。所以,我只能求助于天上诸神。祈求他们还能恪守此道。”

    讥讽声四起。“无信者还妄想得到神眷。”

    “虽然我毫无信仰,但神爱世人。”李欧看向沉默不语的僧侣,“我相信他们会怜惜他们的羔羊。”不过是些被羔羊咬死的牧羊人。“我要求神裁。”

    “不,不,李欧。”证人席上的陆月舞向他望来,美丽的脸庞完全失去了血色,她的嘴里不停呢喃。“别用这方法。”她几乎要向他冲来,从穹顶彩绘玻璃折射下来的光照亮了她的发髻,李欧瞧见了当中有金属的点点寒光闪烁。他忽然明白了她们的打算。他心中唯一的芥蒂尽去。他终于笑了。但他更加不会更改决定。

    “你失去理智了吗?”学士小姐大声喝道。

    “不,我终于找到了它。唯有此道才能伸张正义。我要求神裁。”

    神裁的字眼回荡在大厅里,嗡嗡作响。所有人都仿佛被施展了时间停止的魔法。直到快要窒息,大厅里才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三分震惊,五分嘲笑,还有两分期待。他们迫不及待要看他会被愤怒的神如何杀死。

    然而艾伦伯特脸上某种慌乱的情绪一闪而过。“我不同意。”他站了起来。

    “他有这个权利。”僧侣从始至终只说了这一句话,却是一锤定音。他提醒李欧,“炼金术士,诸神不会保佑亵渎他的无信者。”

    “那也好过世间律法。”

    半晌间,奥柏伦亲王的脸色是如此阴沉,李欧觉得亲王就像自己喝下了毒酒。他许诺的审判临到尾声却被犯人一举否定。他“砰”的一声将拳头砸在扶手上。“代替我出战的将会是我的侍卫队长亚汉。他用他的巨斧为我服务多年。你有为你而战,甘愿赴死的战士吗?”

    “他有的,大人。”陆月舞站了出来。她走出证人席。“我是他的护卫。”

    棕发法官提醒她,“你是控方证人。”

    陆月舞毫不退缩地望向李欧,她的眼中包含了太多他暂时瞧不明白的东西。“暗中有一些交易罢了。”她竟然直言不讳。“除此之外,我是他的护卫。”

    大厅里的嘈杂之声迟迟没有散去。这些权贵大概从未见过有人当场翻供。

    亲王的目光宛如利刀。他怒视着每一个不速之客。“审判明日进行。”他对着王座厅宣布。

    “等等。”李欧又一次打断了他,“我请求的不是比武审判。我要求的是最古老的神裁。”

    “最古老的神裁?”

    混乱的声音四起。李欧觉得在场权贵已经遗忘了那是什么。

    亲王的怒意愈发显而易见。他一定觉得我在耍弄他。事实不也正是如此吗?他轻松地向关切的女剑手笑了笑。

    神庙的僧侣好奇地问,“你要如何做?”

    炼金术士顿了片刻,微笑地开了口,“我请求与夜魔女同床共枕。”

    他选择的方向与杀手告诉他的道路截然不同。他能想象到对方在黑暗里惊愕的样子。他不禁笑出声来。“就算是最卑微的棋子也有自己的**。”何况,他还不是棋子。他的路得由自己走……由他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