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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抿一口茶,含笑问:“老身记得,元妃从前并不爱饲养宠物,怎地突然养了一只松鼠在宫中?”
我微微一惊,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来不及思索她的话外之音,我稍稍酝酿,双眸中已然含泪,“太后也知,臣妾嫁给陛下多年,却无福为陛下开枝散叶。每每见别家孩子承欢膝下,心中难免孤苦羡慕……长日漫漫,时光难捱,臣妾不过是想养只宠物,聊以慰藉,打发宫中闲日……”
西太后面色动容,一扫方才不易察觉的冷意,握住我的手轻叹道:“孩子,难为你了。只是松鼠野性难驯,日后可别再叫它到处乱窜了!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今日险些危及皇帝子嗣,老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我低眉轻语道:“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东太后冷冷道:“妹妹,你也太纵容她了!皇帝不是时常赞她为贤妃么,怎地今日竟为了一只畜生,动用百名护卫闹得宫中鸡犬不宁!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百姓以为大金国出了一位祸国妖女?”
我面露愧色,起身向她施礼,歉然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错。”
她见我如此低眉顺目,粗壮的颈脖又向上抬了抬,“既然知错了,老身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不过犯了错,自然要施以惩戒——”
西太后忙道:“姐姐,惩戒便不必了罢!”东太后睨她一眼,又瞥了眼面沉似乌云的迪古乃,淡笑道:“妹妹放心,不过就是罚她抄写五十遍……”她一时想不起来,身后的老嬷嬷提醒道:“太后,是《女训》和《女则》。”
东太后颔首,弹着指甲笑道:“听说汉家娘子打小便背诵这两册书,如今看来元妃记得并不牢固,下去认认真真地抄写五十遍。明日一早送来永寿宫罢!”
五十遍……我在心里问候了她祖宗十八辈,稳着声音答道:“臣妾领旨。”
匆匆回了瑶华殿,太医们正收拾药箱出来。亮亮的前爪缠上了软布,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地卧在榻上。太医在帘外向迪古乃回禀情况,听上去应该是再无大碍了。
却闻得他怒喝道:“来人,速去将那贱婢给朕带来,朕要打断她的腿!”
我吃了一惊,唤来秋兰一问,才知亮亮的前爪受伤,是因索泽当时狠狠踩了它一脚。迪古乃口中的贱婢。说的便是索泽。
我摸一摸亮亮,起身掀帘而出,劝道:“陛下,索泽是惠妃的婢女,岂是说打就能打。此事不宜再起风波,请陛下收回成命吧!”闻得此言,宫人们纷纷跪地,乞求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迪古乃脸色暗沉。我拉一拉他衣袖,柔声道:“快进来瞧瞧亮亮。”他轻叹一气,挥手示意阿律不必再执行命令。
窗下大炕上。我与迪古乃对坐,亮亮窝在我怀中,微合着双眼,似乎十分困倦。迪古乃抚摸我手背,低声问道:“宛宛,今日在母亲面前,你回的那番话……”
我颔首,淡淡一笑,正欲回话,迪古乃紧握住我的手。启唇道:“我会陪着你,日日夜夜陪着你……”我默然无语,身子缓缓靠在了他臂弯中。
帘外传来阿律的声音:“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在勤政殿外求见。”迪古乃迟疑几下,回道:“不见,叫他们有事明日上朝时再奏。”
我叫住阿律。坐起身向迪古乃道:“他们私下求见,必然是有要事,你快去吧。”迪古乃揽住我道:“朕想多陪你一会儿。”我嗔道:“哪里在乎这一会儿,晚上再过来,我也有些困了呢。”
他亲一亲我,温柔地说:“就依你,朕先忙,晚上等朕回来用膳。”说完,他想起什么,补了句:“那什么《女则》和《女训》……不用理会!”
我只是笑一笑,目送他离开。
安置好亮亮,我在书案前坐下,唤来秋兰研墨。她纳闷道:“陛下不是说不必理会么,娘娘何苦要遭这个罪。”我摊开纸,拾起毛笔,“不过是抄写而已,我受得起,权当做练字好了。”
迪古乃虽心疼我累着,我却总不能一直叫他为难。何况话说回来,今日之事我确实有错,这点惩罚倒并不委屈。
一下午过去,案上堆了厚厚一摞纸张。我搁下笔,揉一揉手腕,望着香炉轻烟,笑道:“真有些累了呢。”秋兰闻言,来到我身后,给我捏肩捶背,轻哼几声道:“娘娘要做贤妃,合该受累!”
我回望她一眼,笑啐道:“小蹄子,愈发张狂了!”
话音甫落,茗儿领着宫人进来掌灯,我向窗外看了眼,对秋兰说:“你先去给亮亮喂食,再进厨房帮帮忙,我再坐一会儿就出去。”
她“嗯”一声,往香炉中添了一勺檀香,掀帘忙去了。
我撑起身子,打开两扇窗户,深深呼吸几口,复又回到案前,继续抄写。
殿内安静空阔,夏日的晚风轻轻吹进,烛火微微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声。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正摇晃我的肩膀。我困倦地睁眼,却看见了迪古乃,不觉问道:“陛下忙完了?”
秋兰在一旁急声道:“娘娘怎趴在案上睡着了?窗子也不关,雨水都打进来了,烛火也全吹灭了——”
迪古乃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无人在殿中伺候?”秋兰一时语塞,我揉了揉眼睛,恹恹地说:“你别大呼小叫的,吵得我头都痛了。”
迪古乃这才放缓脸色,抱着我在榻上坐下,语气心疼地道:“你怎就不听朕的话!”说毕,给我捏了捏手腕,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没好气道:“行了,暂且饶了你们,下次再有疏忽,一律发配去浣衣院。”
秋兰磕头应是,我这才听见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而迪古乃的靴子也湿了大半,袍角沾了不少水渍,想必走得很急。
我问:“忙完了?”他点点头,责怪道:“困了怎不去榻上,趴在案上睡岂不要着凉,方才又吹了风,我看还是宣太医过来瞧瞧为好。”
我“哎”一声,笑道:“哪儿有那么娇弱,快传膳吧,我肚子好饿呢。”他神色无奈,我从他怀中起身,问道:“亮亮呢?亮亮吃饱了么?”
秋兰将亮亮抱过来,我见它转着黑眼珠,估摸已恢复了精气神。小胡须上沾了少许榛子壳,方才肯定吃得狼吞虎咽。
岂料晚间睡到半夜,我额头开始发烫,脑袋昏昏胀胀,到底是发烧了。迪古乃不顾我反对,立即宣太医来瑶华殿。我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心想这下可好了,弄得阖宫尽知,又得招人背后唾骂了。
忙了许久,喝完汤药,人才渐渐散去。烛火相继熄灭,一切重归寂静。因着头昏,我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我挣扎着要起来,迪古乃闻得我要继续抄写,气得险些把昨日的成果给撕毁了。我不敢再拂逆他,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他很快下朝回来,坐在榻边喂我喝粥。只见秋兰迈着迟疑的脚步进来,说道:“陛下,重节小娘子在外求见,说是听闻娘娘染风寒,特意来探望娘娘。”
迪古乃不耐烦地道:“瞎凑什么热闹,叫她回去!”我咽下一口粥,拦道:“让她进来吧,人家也是好意,不好拂了去。”
重节姗姗进来,秋兰打起珠帘,迪古乃却道:“不必进来,站在帘外说话就好。”重节脚步一顿,敛衣低声道:“是。”
我浅笑道:“本宫身染风寒,实在不宜与你近身说话,陛下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误会了!”
重节敛目轻笑,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乖巧可人,我见犹怜。
我下意识地望一望迪古乃,他却已舀起一勺粥,旁若无人地递至我唇边,淡淡地问道:“重节,可是你母亲要你过来的?”
她摇摇头,低声道:“母亲素来不喜与人来往,是重节自己的主意。”她停一停,抬眼看着我说:“此次一来是给娘娘请安,二来……有关昨日之事,重节有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我心下纳闷,迪古乃目光一动,斜睨她一眼道:“有话快说。”
重节得到准许,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犹犹豫豫地说:“昨日惠妃娘娘陪两宫太后游园,重节亦陪侍在一旁。重节……重节亲眼所见,娘娘的松鼠虽冲向了惠妃,却不足以令惠妃惊吓摔倒,而是……而是惠妃顺势故意……她左右都有人扶着,自然不怕真的摔倒……”
迪古乃眼中泛起一抹阴翳,“不必害怕,继续说下去。”
重节壮起胆儿,又道:“惠妃是女真人,精于骑射,打小更常随父辈入山狩猎。一只小小的松鼠,怎会让她惊慌惧怕……”
我静静地擦拭嘴角,问道:“若你所言为真,惠妃此举,意欲何在?”她望着我道:“娘娘不明白?惠妃是想借此事让太后震怒,令娘娘在太后面前失去所有好感……”
秋兰问:“惠妃知道那只松鼠是娘娘的宠物?”重节点头,幽幽地道:“盯着瑶华殿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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