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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眼中的祸患,一开始总是无踪可觅,现在北京城内仍是一片歌舞升平之象,则段铁民似乎有振臂一呼就能号令天下英雄的气势,一听说有第三师在前开路,那些平时嘴里只是“唔……唔……”,段总理千求万求,仍是不肯说一句实在话的督军们纷纷主动派兵,竟云集了五路大军,就连一年前刚刚和鄂系发生鄂奉战争的奉军也正式派出三个混成旅,与驻陕奉军一部会合开往南方。
毕竟直军能打硬仗的名声在外,大家跟在直军屁股后面捡便宜就是,争功的时候,第三师只要有口汤喝,自己就要一定吃肉,这叫作“成败不在于战场”,只有山西一省,因为车震旅的教训,立下了宁可困守山西,也决不派兵南征的意愿,毕竟就是打下江山,这地盘离山西十万八千里,还不是人家嘴里的一块肥肉。
一看到群雄一致拥戴,除了南方似乎有几声微弱的抗议(实际南方痛骂段铁民的电文多达数百封之多),大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之意,段铁民是踌躇满志,他心里已经盘算南征之后改一省为数道,削弱地方权力,将权力集中到中央的计划,当然了,这中央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就是中央。
而签订烈风人的借款之后,段铁民又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上年度的欠积关余、盐余一次性拔付给北京政府,而数量较期待数更高得多。
须知政府虽发行有无担保公债,但由于北政府信誉不高,无担保公债发行往往只能打两三折还卖不出去,只有有担保物的公债才能卖得快,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公债之担保物,一般取中央政府控制的关、盐两税,有时候亦以铁路收入作为抵押,只是担保之后,这控制权就不在中央政府之手,而在于海上商人之手,慢慢地关、盐两个税务司被海上商人把持。
后来海上商人屡屡扣留中央应得的关盐两税,中央十分不满,屡有收回实行税收自主之意,只是怕扯破了脸皮,以后在海上借不到钱,海上商人见中央政府来势汹汹,也恐来个两败俱伤之局。几经调和之后,最后达成了一个协议,这作为担保物的关盐两税交由金陵徐震管理,这小胖子徐震的公债担保使就是这么来的。
每年的关、盐两税首先要偿付公债,然后将余款拔付给北政府,俗称“关余”、“盐余”是也,别看中央政府看起来威风八面,还离不开这一笔千把万的收入。而去年的“盐余”因为淮盐受到川盐的冲击而减收百余万元之多,而“关余”方面则因阿尔比昂和卡佩开战的缘故,进口大增,增加了三百万元之多,而且徐担保使整理旧债大有成效,少支出四百万元,结果一算下来,今年的关余、盐余统共达二千二百万元之多。
钱,是万能的!有了这笔返还的款子,段铁民的手头一时间宽裕了很多,围着他点头哈腰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段铁民也不知节制,但凡是南征部队一律拔发开拔费,战时经费另计,据说只有奉军例外,因为奉军早有无偿出兵南征的诺言。
有钱就好办事,别看张克缩在河南那么多时日,一听说第三师变了风头,而段总理又拿到一大笔钱,一不要开拔费,二不要命令,发了一通“吊民伐罪……张克无德无才,愿为南征先锋……”
当即在京汉路上拦截下几节列车,就把自己的部队塞了上去,直冲湖南,这行动速度之快,实在让后来人汗颜啊。
到了湖北,他又是主动打先锋,第二天就上报“我军大破湘军,克复蒲沂”云云,一时间让段总理夸赞个不停,将张克许为赵云再世张飞复生,可湘军方面就不乐意了,他们通电:“我军无一兵入鄂境……何有北军收复蒲沂之说?”
大伙儿这才回过来味来,敢情这蒲沂还是湖北的地盘啊!湘军援鄂不成,伤亡将士数万未得寸土反而把岳州丢了,没听说蒲沂什么时候失陷在湘军手里啊!
再仔细一想,现在直军占据鄂南,蒲沂应当是第三师的地盘才成,怎么援湘援湘,难道是北军内部打起了内战,张克这时候发了一通电文解了大伙儿的疑惑:“友军移防之后,湘贼勾结王子春余部占据蒲沂,我军见机败贼数千克复蒲沂……”
在海上做富家翁的王子春见到这个事情牵涉到自己,赶紧表白“子春不问世事,与旧部从无来往,此事与我无任何关系……”,湘军更是表白:“吾人忠于湘鄂和平协定,如今只有北军破坏之事实,而无湘人侵鄂之蛛迹……”
这可奇怪了,大伙儿都不认账,张克攻击的都是哪方面的部队啊?只是知道张我帅是将蒲沂作为敌城处置,新编第二师在蒲沂城内胡作非为,为害颇烈,事后亦有声明辩白:“克部军纪严明,惟有宵小趁机扰乱地方,地方受害不轻……幸克派兵弹压,蒲沂现已政通人和……”
原来是宵小扰乱地方,地方受害不轻啊……只是很快就有自称“蒲沂民众代表”分别到省城和北京控诉张克趁友军换防之机,抢占蒲沂空城,事后更是纵军扰害地方,*劫掠无恶不作,“虽夏桀之荒淫,商纣之暴虐,不及其万一也……诚受百年未遇之惨祸,蒲沂民众,皆为炎黄民众……望诸公为蒲沂民众求一公众也……”
这决无可能!这就和鲁南报纸上那些攻击张克匪军如何暴虐的报道一样,全是虚构的,没有一丝真实的可能,我们的张我帅素来是爱兵如子,怎么会做出这么人道的事情!
这些人在武汉还得到一些欣尉的话,只是吴督实在太软弱,他只求张克的部队早日离境,而北京城内则是四处碰壁,求见总统,冯大总统还是那句老话:“现在是责任内阁制,你们找总理去!”至于段铁民的脸面更难看,没等代表们将话说完,他就板着脸说道:“绝无此事!”
当然了,这张克的部队的战斗力,一天功夫就能下“数万贼军雄兵据守”的蒲沂城,正式的战斗还是不要拿出这种部队参战为好,否则把湘军给吓倒怎么办,所以真正派上用场第三师和直军的几个混成旅。
世上事,多毁于犹豫不决,湘军本是勇悍之军,又有两广雄兵在后呼应,却顿兵于岳州城下湘鄂边境,如果趁第八师和二十师新败之时,一鼓作气直攻鄂省,居于鄂南的直军必不肯死战到底,到时候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登高一呼,西南各省必然群相呼应。
可湖南方面却陷入和两广的争斗之中,所谓的大广东主义、大广西主义都是一路货色,说白了就是想把湖南视作他们自己的殖民地,外战未息,内斗先起,那位高高在上的莫联帅,虽然名义上仍是西南联军的总司令,可是实际上却被湘军联合桂空架空了,别人说军令不出于省城,可是这位莫联帅的命令,就连他的联帅府都未必有效。
而前方仍然是老问题,湖南穷困养不起这么多兵,只能发行毫无信誉的军用券,将士们军饷无继,衣着无着,又顿兵城下,士气自然低落,而使用军用券强行征集物资,又对于军民关系大有影响。
对于这种情况,湖南内部有很多健谈之士各抒己见,可吵来吵去,就是没有一个结果,有一学者谈及湖南,称之“三多”,即“兵多”、“纸币多”、“伟人多”,确属金玉良言。
待第三师来个横腰一击,湘军自然是抵敌不住,前次援鄂之役,集全省之力尚不能克敌制胜,先是与柳镜晓恶战于羊楼司,后则大败于汀泗,全军几乎溃不成军,对第三师早有些俱意。
一见到第三师打了过来,自然是全军溃退的局面,湘军一路败退,至于莫联帅统领的西南联军,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缺乏为湘省决一死战的信心,不过北军攻过来,就以“省内防务要紧,回省调整”为名,抢在湘军之前抢了,这样一来,更加影响了湘军的士气,没几日就连长沙也丢了。
天下多锦上添花之徒,少雪中送炭之辈,于是浩浩荡荡的五路大军横扫湘省,这八面威风自是不在话下,只是湘人无不恨段铁民和张克两人至死,虽杀父夺妻,亦难抵这无尽恨意。
在大军开进过程中,张克自称“民众莫不箪食壶浆,翘首以待王师”,当然了,大军过境,难免有扰民之处,妇女者自挂东南枝有之,举身赴清池有之,某地张克军驻军三月,事后在井中发现女尸数以百计,至于体健男儿,亦受尽苦楚,或被强虏为军夫,背负重物行数百里夜,日夜不得一歇,或稍有反抗,即身首两处,湘风素来强悍,此时竟有对面相见而不敢语者,此中真相可见其一。
而张克率部往湘东追击,结果追得太急了,湘军打了两阵步枪还击,张克军就赶紧退过江去,撤退中自相践踏死伤很多,还把直军的侧翼给暴露出来,气得曹明大叫“张克部平时号称两万,临阵不见一人!”
不过这时候曹明也算是心满意足,直军这一路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攻长沙直趋衡阳,湖南可以坐收已手,立了这样一个大功劳,冯大总统和段总理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发电表彰,眼见着副总统的位置即将到手。
湖南战事发展顺利,柳镜晓也不得不重作考虑,不过想来想去,柳镜晓还是那句话:按既定方针办。
别的不说,眼下段总理的红人张克张我帅,鲁南报纸对他的控诉可以说是接连不绝,这件事没有柳镜晓点头,是决不可能达到如此大的规模。
非但如此,他从土匪中找了几个头目到处控诉他们与张克的勾结,是如何官匪一家,以便彻底排队张克的影响,其中一个就是自称“黄狮”的黄羊,打仗不行,在作思想工作这方面可以说是个奇才,专讲什么忆苦思甜运动,控诉张克,他一上场就抹了一把眼泪着,然后泣不成声地说道:“说到张克在的时候,我们土匪都实在太苦了……”
这造就,丝毫不象那个抱着金砖不能当饭吃的土匪头子:“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就是叫黄狮的那个人……对,对,我叫筱栋!杨家沟村的,我们那个时候真苦啊……都是没办法,饿到没办法了才去当土匪头子……”
“可是……我都说不下去……(趁机又抹了一把眼泪)张克实在太坏了……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听从他的指挥……”
柳镜晓在台下看着黄羊的精彩表演,不由感叹这家伙确实干回本行了,据说某个时候曾经有过所谓“政委的大能”的说法,这家伙确实是做政委的材料,当然最后要显现一下柳镜晓的不世英才:“幸亏来了柳将军,就象是拔开了乌云见到了太阳,解放了我们土匪,让我们土匪也能有饭吃……”
当真是情真意切,感动下面的小姑娘是用掉一块又一块手帕,泪湿了衣襟,顺便让柳镜晓得了个大便宜,当天收到了无数情书,开头都是:“敬爱的柳镜晓将军……”
不过柳镜晓只是偷偷见了两个姑娘,当明白信上自称“容胜昭君,貌比西子”的玉人是如何的美貌,立即打了退堂鼓,回家抱自己老婆去了。
柳镜晓是黄老之术的痴迷者,他现在只求能多抱抱夫人,顺便能让鲁南有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这可以算是他的既定政策,只是现在就有人跳出来反对这个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