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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这一行人行得均快,转眼间离开荆州城,来到了沙头镇。江边上五条商船一字儿排开,船上都是些精壮的汉子,个个目光如隼,动作快捷,皆是久经战阵的精悍之士。
一行人入船,忽听岸上有人叫道:“慢些开船,容我与夫人栈行!”声音宏亮,直如凤鸣九天,距离虽远,却稳稳传来耳边来。
我心头莫名其妙的一松,赵子龙果然如历史上发生的一样,如期而来了。这在一路上,我还在担心,这些未发生的事,会不会还巡着原来的轨迹。现下看来,截斗夺江之事,还不会变更。
耳听周善在舱外大喝:“你是什么人,敢挡主母去路!”此时他不再叫郡主,而呼主母,显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压赵云。说话间,一连声叱令军士开船,桨橹齐动之间,耳声得兵器声连绵响亮。赵子龙积威之下,这些人竟是避之如虎,距离虽远,已是如临大敌一般。
此时风顺水急,大船随流飘荡,有似御风而行。赵云的声音沿江而来:“夫人要走,末将不敢阻拦,只是有一句话要当面拜禀。”
周善不睬,只催船速进。此时他忙于应咐赵子龙,无暇顾我。我来到孙尚香身前,叫道:“娘,你真要离开我么?”
孙尚香眼圈通红:“阿斗,我不知道。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母亲的的病,又怎能不顾?”
“那是他们骗你的。”
孙尚香望着我,似乎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叹道:“纵然是骗,我却不敢冒这个险。”
听了这句话,我才知道我多天真,而孙权这个计策又是多高明,他早把一切都算准了,就算是孙尚香明知是当,却也不能不上。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费力气。我记得为了回东吴的事,赵云、张飞与孙尚香撕破脸面,将她逼到要横剑自吻的境地。这又何必呢?
当下我说道:“娘,你没有践前时之诺呢。当然,您不用说,别看我小,我都明白的。您既然不肯回荆州,孩儿也不敢去江东涉险。只好离开了。”
孙尚香一惊:“离开,你怎么离开?这里有娘亲在,你绝不会有风险的,娘会用性命来保护你。”
此时我感到,孙尚香比我还要天真。没经过风雨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亲兄长孙权当年为留父亲,早就颁下杀她的命令。在这些英雄的眼中,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我淡淡的笑一笑:“娘,你该明白,那没有用的。”
孙尚香看着我,似看一个奇怪的生物。或许是我的样子吓住了她,或许是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再说话。船外不时传来赵云的呼喝声。
“娘,孩儿还想与您定一个约,您看如何?”
“约?定什么约?”
“回到江东,保重自己,我,会接您回来。”这句话,我说得斩钉截铁。话一说完,我便向外走去。
船外呼喝连连,弓弦响动,惨叫不止,竟是赵云独自一人杀上大船。此时他手持青釭宝剑,杀气凛然,逼得吴兵连连后退,当真是英雄神勇,天下无双。他当年带我杀出长坂坡时,我还没什么记忆。这些年除了年节相聚之时,这些大将多在外征杀巡守,极少相见,纵然相见,也是一脸温和。此时见到他英雄本色,我不由心动神摇。
赵云见我,也是一惊,几步上前,叫道:“小主人。”一时竟呼吸急迫,眼中含泪,目光里又是关爱,又是激动,又是欣喜。
当年他从百万军中救我出来,我二人各自心间情份已自不同,此时亲人相见,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强敌在侧,不该因孙尚香离去而当众哭泣,却也不由眼睛通红。
“四叔,侄儿年幼不省事,让四叔担心了。”片刻后,我终于宁定下来,做出符合身份的举动。其实,赵云比父亲要大,但父亲是主公,赵云一直以奴仆自居,刘关张桃园结义,父亲一直呼赵云为四弟。
赵云竟视周围诸人如无物,一把将我抱住,上下观看,看我是否受了伤。我是刘备独子,便是当然的少主,在他心中,远比孙尚香重要的多。但明明已经故做老成,摆出小主人的身份,怎么他抱我还象抱孩子?是谁说的只要我这种身份的人一张嘴,便能让诸雄伏首,扭转乾坤的?
周围诸人不由尴尬,想要上前,却慑于赵云之威,不上前,又自觉难以交待,一时间僵持不下。
此时周善在后舵,将船棹正,顺水直下。我们越来越向东南行去。
赵云心中大急,看看滔滔的大江,又低头看看我矮小肥胖的小体格。我被吓一跳,知道他起了跳江的心。可是这江水冰寒,水深滔急,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喂了大鱼可就不值了。我急道:“四叔莫急,三叔会在前面。”
赵云一愣,问道:“你怎知道?”
我道:“莫问我如何知道。片刻三叔来,你拦住他,莫让他杀了周善。孙姨娘回家探母,父亲不在,谁也拦不得,她的刚烈性情,想必四叔是知道的,若逼她个好歹,岂非陷我于不孝?还不如通放他们过去,也好有个转环余地。”
赵云听着我说话,脸上越来越惊,到后来用手触我额头,问我道:“你还是阿斗么?”
不一刻,下游一溜儿船只横锁江面。当先一条大汉,正是张飞。他一声大喝,上船便奔向周善,眼见便周善人头落地。赵云飞身上前拦住。张飞环眼怒睁:“子龙,为何拦我?”
赵云只把目光看向我。
我小跑上前,赵云在一边护持着,没办法,我个子小,及不上别人的大腿,在船上走路也不稳,总要摔倒。仰头说道:“周善,你们骗我娘回东吴,娘思母心切,以死相胁,我拦不得,但是,你要告诉孙权,善等我娘,过不多时,刘家必来相迎。”
周善虽自负勇力,却也被张飞无双的霸气惊住,听我说话,只得连声答应。
我向舱中道:“娘,我们回去了。到东吴好生扶侍我外祖母,斗儿在这里给她老人家请安了。”说罢我跪在船头叩了个头,转身随张飞赵云离去。
舱门忽开,孙尚香奔出,眼望着我,大叫起来:“斗儿!”
我回首道:“娘!”眼泪便流下来。
周善死里逃生,驾大船如飞逃窜。我眼见那船影帆杆逝于天际,不由悲从中来,大哭失声。
张飞将我抱在怀里,大手抚我背:“莫哭,莫哭,适才还象个大人,怎么这一会儿就成了孩子。”
我把脸贴在他坚硬冰冷的铁甲上,哭得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在荆州家中。
家还是那个家。院落还是那个院落。
只是,再也没有孙尚香那时而果敢,时而柔细,时而狡黠,时而欢快的声音。
院子里,也再没有曾经让我恐惧的刀枪撞击声。
我走在院子里,来来回回。
眼前不时闪现出孙尚香叫我斗儿时的情景,不时闪现出那大船桅杆没在天际的刹那。
从此,我将是孤独一人。
算了,我还没有成人呢,学人家什么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