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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师大营,武安国挥动大手,和几个螃蟹做持续不懈的斗争,在自己的年代,吃一顿如此丰盛的海鲜是何等奢侈的事情,没想到来到明代还有如此好处,能吃到没有污染的海鲜。所以武安国一点儿都顾不上颜面,甩开腮帮子大嚼。有这武侯爷带头,震北军将领里还到哪去找斯文二字,众将如饿鬼投胎般,把自己席前的东西一扫而空,累得端菜得军士都觉得奇怪:听说北平很富啊,怎么这帮人好像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般。最过分的是常茂,居然不顾老将汤和在场,采取一种仰面朝天的姿势,舒服地躺地毯上,把西域运来三蒸三酿的葡萄酒直接向嘴里猛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反正酒已过三巡,太子早已经被朱棣扯到帐外叙旧去了。
上午的议事把大家累坏了,这里不比北平,所有人可以共同坐在一个大圆桌前,这里是太子的水师,除了太子和燕王外,每人都得按官职大小排队站着,提建议时要出先出班施礼,再发表意见,让震北军将士很不习惯。好在议题很简单,不过是北伐的时机和双方如何配合。
震北军已经武装到了牙齿,但水师还没有完全熟悉新式的战船,所以最后把攻辽的时机,放到了明年春天。震北军中很多人反对这个提案,因为晚出兵一日,就意味着他们出资购买的土地晚利用一天,那可是看的见算得出的损失。但朱棣和武安国支持,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关外不比中原,那里冬天太冷,弟兄们未必能适应。等明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打过去,高丽人那十万大军到时候恐怕连粮食都供应不上,更不用说和我们作对了”,去过关外的曹振向大家解释道。
水师大帐外,朱棣和朱标并肩扶在栏杆上,远处,忙碌的人群正在为明天正式出海的战舰做最后的检查。双层甲板的战舰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展示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这种战舰大小已经接近于宝船,全长按北平的武氏尺应该是五十多米,三根巨大的桅杆高耸入云,挂帆的缆绳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从船桅上拉下来。身手敏捷的水手们呼喝着,拽着缆绳从船的一侧轻飘飘荡到另一侧,彪急如猿猴。在水手长的指挥下,有人摇动船上的绞盘,调整一块块帆的悬挂位置。中间最高的主桅上,一面刺绣着金色的太阳和月亮的蓝底大旗随风招展,那是朱棣设计,朱元璋下旨颁发全国的大明军旗。
“壮哉,壮哉,我终于明白直挂云帆济沧海是何等的豪迈了,有如此巨舰,何愁倭寇不平”。朱棣忍不住赞叹。
“得了,别在这卖弄文采了,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你”,太子朱标轻轻的捶了一下燕王朱棣的肩膀,半年不见,朱棣又长高了些,肩膀日渐宽阔。“你现在比为兄还高,这身躯,倒有几分虎将的样子,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为兄都快认你不出了”。
“我天天和武兄,常兄他们过招,还在武兄那学了些特别的法门,所以长得结实,改天教你。我是陆上将领,关键时刻要以命相博,上次被鞑子围住,是武兄舍命相救。下次,未必有那么好运,不炼结实点儿怎么行”。
“你叫他们什么,武兄,常兄?”太子迷惑地问。
“对啊,大家这么叫方便,如果天天打拱施礼,太别扭了!”朱棣看着战舰,顺口答到。
“四弟,武安国是个人才,又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称他武兄没什么不妥,但对别人也这么叫,就不太妥当了。这军中,要讲究个秩序,否则政令不畅怎么指挥得好。我听说你们震北军中,议事都是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这岂不乱了套。四弟,不是为兄说你,你是洒脱之人,但不能让手下太随意了,否则他们不知道尊敬你,必生祸患”。朱标轻声规劝道。北平和天津离得近,关于震北军的故事,他多有耳闻。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四弟如此放纵属下,把自幼宋廉老师的教育,全忘得干干净净。儒家的教育中,是最讲究长幼尊卑的,一旦乱了尊卑,秩序也就乱了。
“大哥有所不知,我这个做法是有典故的”,朱棣听到兄长的教诲,回头解释道。“大地的西头那个叫英格兰的国家你知道吧,就是地图上那个小岛,当年他们有个英雄叫亚瑟王,就是发现自己高高再上的时候,属下说的话未必是真心话。所以他才和属下坐在一个圆桌旁,圆桌的意思就是大家到中心的距离是一样的,没有次序。之后才有了像汉光武麾下云台二十八将那样的二十八骑士帮他扫平整个岛国的故事。其实,古人教导我们用人要推心置腹,也是这个意思。人家尊不尊敬你,不在表面上。做事尽不尽心,也不在是否听话。我们震北军中,各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只要管好职责内的事,就可以不考虑太多的礼节。如果做不好份内的事,无论官职大小都会受到惩罚。我当时只是尝试的做了一下,发现效果还真不错,自己也省了很多心思,不必事必躬亲”。
“哦——”,太子朱标似懂非懂地看了朱棣一眼,他发现,四弟真的变了,变得有些高深,有些成熟。虽然不像以前在一起时,那么对自己恭敬,但兄弟间能探讨这些问题,反而加了几分亲密。
“其实他们对我还是很尊敬的,这我能感觉到,很多建议也是我未曾想到的,听了后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我这种方式比较适合纳谏。并且,我听说在春秋时期,君臣之间的礼节也是各尽其职,没那么多花样。后来很多规矩都是汉朝的腐儒加上去的,加了这么多规矩,照样出了王莽和曹操”。朱棣又解释道。内心深处,他有自己的更深层的想法,‘我给别人充分的尊重和施展空间,他们必然会给我更多的回报,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以国士之礼待之,其必国士之礼以回,很多事情,正如那个有些疯癫的伯辰说的那样,本质上是交易’。
“你有自己的想法,就放手去做吧,为兄不多干涉你。不过我总觉得上下之间太亲密了,就失去了威严。对了,你的震北军都用了火器了,我的水师陆勇可大半还用着弓箭呢,我上月订的火铳,什么时候能交”,朱标见劝不动朱棣,不欲深说,把话题转移到武器上。
“别急,别急,不是这段时间不是忙着给你造炮呢吗?你这船怎么要这么多炮啊,我北平都闹铁荒了,永平府那边,一字排开二十多座炉子,炼出的钢还不够用。再等几天,具体日子得问李善平,估计这批钢出来,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子弹未必能保证”。
“好啊,收了钱不给货是不是,你可越来越像奸商了,火炮都在船上呢,你瞧,就隐藏在两层炮甲板上的炮口内,每船七十五门。20门重炮,20门轻炮,35门弹丸更轻的远射炮。曹振他们说这样可以逐次射击,远近都能打到。不说这炮我还忘了,你这炮怎么卖这么贵,心太黑了吧!还说没钢材,没钢材你那怎么造的马车,都卖到我天津了,弄得路上整天出乱子。”。
“我不是穷吗,不像你守着个海关,每月都有几十万银子可赚,我造点儿新鲜玩意好赚出装备钱。我卖给你是最便宜的,卖给沐英他们,还比这贵三成呢。再说了,这震北军训练出来,将来还不是你的,我打下辽东来,也不是为了太子兄开疆拓土”!朱棣假做生气的辩解道。
“好,为兄先谢过了,你有理。”朱标笑着给朱棣做了个揖。“朱大将军,本太子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将来,等父王百年归天之后,为兄一定让你永远做大明最大的王,这下你满意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朱棣不领情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拖欠你的武器,现在根本造不过来,父皇派了批人来学造火器,结果半年多了,就得出一个结论,需要把北平的工匠全调到京城,而他们自己,连最基本的工序都没学会,弄得现在禁军的装备也需要我这来造。那马车也不是完全为了舒服,只要路平坦,四轮马上更省马的力气,我现在想,等平定了全辽,就把路从关内修到关外,这样,武器辎重就可以用四轮马车源源不断地运到各个要害之地,商贾和农夫也方便到关外去生财。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好赚,自然来得人多。关外汉人多了,自然就好守了。什么高丽,蒙古,再也无法窥探我们的疆土,反而我们有了适应漠北苦寒之地的兵源”。
“四弟,你真的长大了,想得比为兄还远”。朱标望着天边的浮云,低声夸奖道。夺下辽东,谁都知道只是个时间问题,守住辽东,才是辽东战略的关键。朱棣说的,正是他想了很久没有想出的答案,看来武安国是个非常合格的军师。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起弟弟来。
“我也是人云亦云,在北平,整天大家谈论的就是这些,我那还有两个新鲜玩意,叫报纸,上面的点子更多。下次我派人给你送几份瞧瞧。”
“我这有卖的,上面也有好多乡野村夫的胡言,有违圣贤之道,不过看看也挺新鲜的,我看了那里有个罗贯中的,居然根据《三国志》杜撰出了个《三国演义》,真是荒唐。要是打仗就凭两个将领对打,要军队做甚。你要让他们收敛些,不然让御使参上一本,父皇那里不太好看”。朱标还是怕弟弟出事,一再叮嘱。
“也没什么,闲人们爱看这个,报纸上不是也在很多地方讲圣贤之道吗,理不争不明,百姓爱热闹,就让他们闹去。对了,你的海关好像每月可赚进五十万两了,全年下来,要比各地税银总和还多,父皇怎么没下旨赞你”。
“父皇不愿鼓励各地多缴税银,他怕贪官借机搜刮百姓邀功。所以只是给我的家书中,说了几个好字。不过他说海关和北平新政的成效不错,税收的增长不是靠刮民脂民膏来的。父皇还打算在六部之外,再加一个海部,总管海关和海卫,让我来先管着。我看也就是换换名字,正式一些,反正这活我都干了大半年了。我这半年的海关税收也没上缴多少,这不都在那呢”。朱标用手一指眼前的大船,“这船,用的全是上好的木料,老远地运来。不算你那要命的火炮,每船的造价也有二十万两,我和曹将军商量了,眼下就造这三艘做旗舰,不多造了。水师还是以早先那批北斗七星一样型号的为主力,我们这里称那种型号叫星级,每艘都以星星做名字。我已经请示父皇,准备允许民间也造这种船,走得快,抗风,运货快了,海关税收也会增长。将来真要打海战,直接就可以把民船武装起来,水手都是现成的。这三艘大的我们叫它月级,将来如果有银子造出更大的,就叫日级”。
“也好,反正现在的实力,对付高丽水师已经绰绰有余。大哥,你这三艘船有名字了吗?上次那几艘,名字太文了,一点都不威风”。朱棣伸了个懒腰,望着三艘大船说。
“没取全呢,父皇给其中一艘赐名为伏波,我想,能和伏波将军齐名的,也就是定远侯了,所以给一艘命名叫定远,剩下一艘,就有劳燕王千岁了”。朱标笑着回答。
“我?”,朱棣惊讶地问,取名这事,可不是他的特长。想了一会,低吟道:“伏波唯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叫它天山,不妥,我大明四夷来朝后,必然要天下太平,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不如就叫他镇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