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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公平,我不是囚犯,你们不能把我关起来。”黎拉·贝瑞挣扎着,但她敌不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巡警。
她被甩进警署拘留间的同时,铁门与墙壁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这时候姑娘才冷静下来,流金街街道警署的拘留间散发着阵阵臭味,每个房间都关着面色阴沉的嫌疑犯,小偷、妓女、抢劫面包店的流浪汉。
和她同房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醉蘸蘸的大胖子,满地都是肮脏的呕吐物,还没醒来,躺在潮湿的水泥地板上打着呼噜,另一个是位头发乱蓬的女子,嘴唇上的口红残缺得只剩下几块鲜艳的痕迹,她靠在墙上,抽着烟,上上下下打量着新室友。
“你好。”黎拉紧张地堆出笑容,她觉得应该和对方搭搭话,“我不是犯人,这一定是误会。”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女人嘟起嘴,吐了个烟圈,“你犯了什么事?”
“没……哦,我想是因为殴打了一个男人,但不是我的错,那是个卑鄙的小人!”
“哈,我也是犯这个事,有个杂碎过了夜不肯给钱,于是我咬掉了他的鼻子。”女人大声笑着,露出满是烟垢的门牙。黎拉畏缩地退了退,轻轻辩解,“只是给了一巴掌而已。”
“法官可不相信你的话,对方有钱么?”
“应该有,至少比我有钱。”
“那你完了,只要塞点小钱,在法庭上,一巴掌和捅一刀的罪名没什么两样。”
黎拉·贝瑞呆呆地回答,“法律是公正的。”
“狗屎的公正!法律永远是个婊子,谁给的票子多,它就和谁好。”咬了别人鼻子的妓女甩掉香烟,用脚狠狠践踏着,“你第一次进牢子吧。乖乖等着法庭的排期审讯,如果运气好,交笔罚款,如果不好,就去监狱蹲几个月。”
我完了。姑娘沮丧地想,双手环抱在胸前,但身子还是急促地颤抖。她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魇,睁开眼。一切不愉快的事都烟消云散,她还是白天背着包,在城市里寻找新闻,晚上坐在桌子前,咬着笔头,构思稿子该怎么写的记者。
“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强,一冲动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妈妈经常对她说,“以后去了大城市工作,这毛病可得改改。”
黎拉·贝瑞地家乡是南部一座风景优美的小镇。她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爬到树上掏鸟窝,去草丛里抓蛇,和男孩们打架。乡村的太阳与郊野,让她的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浅综色,也赋予了她旺盛的活力。
但这个假小子在十九岁时,已经是全镇最漂亮的姑娘,身姿依然有些清涩,但修长的腿与苗条地腰,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的味道。有男孩为她私下决斗,半夜,那些笨小子们,偷偷溜到屋子前。朝她卧室的窗户扔小石子,希望得到回应。
她的父亲是位乡村教师,父亲的教育,让她没有变成愚蠢只知道约会,与男孩打情骂俏的傻女人。
而她也渐渐不满足于平静的生活,总渴望着去大都会见识一番。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情。
为此黎拉还和妈妈吵了起来,她的母亲不希望女儿离开得太远,也不认为女人会能奋斗出什么大事业。
最后还是父亲说服了妈妈。在她离开镇子,准备去都城坦丁闯荡地那个夜晚,父亲对她说,“好女儿,我没什么好在叮嘱你地,但你得记住一句话:做个正直善良的人。无论有什么借口,堕落就是堕落,一万句辩解,在这个事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地呢?那个两年前的女孩,自信地拍着胸口,“老爸,放心啦,你的女儿,在太阳下,永远仰着头走路。”
她当过餐厅服务生,卖过旅游景点的门票,直到半年前,黎拉终于在坦丁的一家报社,找到了份体面的工作。起初,只是负责整理稿件,为主编们端茶送水的小文员。但她学得很快,新闻格式、发据线索、采访手段……
在一个星期前,机会终于降临了。
主编把她叫到办公室,扔过来一叠资料,“你负责这个新闻,如果表现够好,报社会考虑将你升职为正式记者。”
《政府隧道工程黑幕》就是她根据报社提供的资料,写出的第一篇新闻稿。
那天,黎拉把登着她名字的报纸买了十份,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折叠好,精心地锁到抽屉里。
以后,还有更多地,黎拉·贝瑞,会是全城最出名的大记者。
在梦中,她仿佛看到,自己能采访到德高望重的大主教,为最出名的事件发表独家新闻,甚至梦里还出现了一位英俊的王子,他们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邂逅,然后相爱……
但在现实中,绯色的幸福没有降临,苦难却不约而至,一个丑陋的奸商,毁了她的一切。
“很遗憾,那篇稿件的内容太出格了,文化局正式警告了坦丁街报,你得负上所有责任。”主编对她说,“可能是伯骑士勋爵地报复,我很欣赏你,但……”
黎拉精疲力尽地倦缩在墙角,不知想了多久,从警署里的光线来看,已经是黄昏时分。
拘留间的铁栏旁,放着一盘炸得焦黄的薄面包,和已经凉透了的土豆汤。
“你不吃么?我还没吃饱呢。”妓女室友嘀咕着。
“那你吃吧,我不饿。”黎拉摇摇头,又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洗手间在哪?我该喊警察带我去吗?”
“洗手间?小姐,你当自己在酒店?”室友嚷嚷喝着汤,不耐烦地朝墙壁另一侧指了指,“那里有个下水孔,记得屁股对准点,事后用盆子接水冲干净。”
黎拉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简陋到极点的“厕所”,又瞧了瞧还在呼呼大睡的醉汉,觉得自己快发狂了。
她拼命摇着铁栏,大喊,“我要个律师!我要出去!我要个没有男人在场的洗手间!”
“嘿,安静。”很快有个看守走过来,用警棍敲着栏杆上的铁条,“律师和自由,等上庭了再和法官谈。”
姑娘绝望地想,“这里是地狱。”
夜,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睡半醒中,黎拉似乎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裹着拘留间有股霉味的毛毯,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铁栏外,他示意守卫将门打开。
“你是黎拉·贝瑞小姐?”男人长着龅牙,身材矮小,“恭喜你,我是司法厅的卡洛公益律师,你自由了。”
她疑惑地擦擦眼睛,“不是得上庭么?”
“原告撤消了指控,所以没必要再通过司法程序了。”
那个奸商会这么好心?黎拉认为这是阴谋,她不由想起,在一本推理小说中看到的案子:一个无耻的反派角色,为了加重主角的罪名,故意让他逃起监狱,然后埋伏在外面的警察,马上将主角又抓了回去。
说不定奸商和警署串通好了,她只要离开拘留间半步,就会以逃狱罪的名头,被关上二十年。
“不,我绝不离开。”黎拉坚定地说。
五分钟后,和来的时候相同的场景又重复了一遍,两位巡警抬起挣扎着大喊救命的姑娘,扔出了警察局。
凌晨的风,和硬梆梆的的路面,让黎拉觉得恍惚和不真实。她盘腿坐在地上,头发乱成一团,又冷又饿。
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卡西莫多·伯骑士!”姑娘从地上蹦起来,尖叫着,“你在耍什么花样?”
“请冷静。”福兰走下马车,递给黎拉一张写满字的纸,“你应该看看,从头到尾,你都扮演着受骗被出卖的角色。”
姑娘没有理会,绷紧脸,绕开马车,她在心底告戒自己,“别理他,骗子不会说真话的,他想陷害我。”
没走几步,强烈的饥饿与伴随而来的眩晕感,让黎拉失去了平衡。
朦胧间,她似乎感到,自己跌入了某个人的怀抱里。
“放开你的脏手,别碰我。”姑娘呢喃地拒绝道,然后失去了意识。
……
“老爷,该送这位小姐去哪。”马车夫询问道。
福兰翻开黎拉的钱夹,藏青色的小钱包中,放着几十块零钱,和家中的大门钥匙,“她住在西城的公寓,送她回去吧。”
在福兰调查到的线索中,这个姑娘,只是个廉价的牺牲品。
报社早知道那篇充满诽谤的报道会引来当局的不满,但为了提高销量,他们什么都不顾。
于是一个才入行,不懂得业界阴暗面的新鲜人,在报社的诱导下,当了执笔的撰稿记者。
受到文化局的书面警告后,就将她开除掉,来平息管理部门的不满。一个新人的前途,当然比不上销量所带来的利润,很合算的买卖。
福兰在当年,也遭遇过这类事,只不过他度过了难关。
“如此繁忙的时刻,我居然会花了一夜时间,来帮助个无关紧要的人?”福兰想,“不,我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回忆逝去的往昔。”
他在黎拉·贝瑞的身上,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个热血、冲劲、朝着梦想奔跑的影子,已不复存在的影子。
“我所拥有的,只剩下过去的回忆了。”他喃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