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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魏忠贤恨到骨子里的东林党智囊汪文言被押往东厂关押后,向张大少爷投毒的店小二也被押进了天牢,笑得脸都皱成一朵花的魏忠贤当即向明熹宗跪禀道:“启禀皇上,鉴于考生张好古被奸佞暗害,已然无法答卷完成殿试,奴婢奏请皇上甘霖普降,免去张好古的殿试一节,直接赐其功名,以彰其忠义之心。”魏忠贤此言一出,因王体乾为首的司礼监宦官全部出言赞成,以顾秉谦、崔呈秀为首的阉党官员也随声附和,都请求明熹宗免去张大少爷的殿试程序,直接录取。
“皇上,张好古无法答卷虽然事出有因,但大明律法重如山,微臣认为不可违背。”员外郎陈新甲又跳了出来,阴阴的说道:“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为防止主考官员徇私舞弊,历代君王都坚持亲自主持殿试,每一员考生进士也都必须通过殿试,方能被朝廷录取而入仕为官。张好古殿试交了白卷,就是没有通过殿试,皇上倘若随意开恩破例,只怕今后的考生心存侥幸,不能安心读书,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新甲,你是故意捣乱么?”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大怒,怒喝问道:“张好古被奸臣陷害,中了曼佗罗花之毒,如何能继续殿试?”
“王公公,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维护纲常法纪。”陈新甲笑眯眯的答道:“张好古是中了毒不假,可皇上如果破了这次例,那么下一科的进士考生如果也说自己中了毒怎么办?再一科再有人说自己被人陷害,那怎么办?也是让他们不参加殿试就考中功名吗?”
“你……。”王体乾被陈新甲气得混身发抖,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好的理由反驳。那边曹于汴等东林党官员乘机纷纷附和,赞同陈新甲的意见,只有一向正直的左光斗说了句公道话,“皇上,张好古被奸徒暗害是真,但他无法通过殿试也是真。既然皇上取舍为难,那微臣建议,让张好古下科再考,重新参加会试和殿试。”
“皇上,草民不要功名。”就在东林党和魏党为了张大少爷的殿试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当事人张大少爷忽然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张大少爷大声说道:“皇上,草民情愿不要功名,只求皇上答应草民一件事。”
“什么事?”正在为难的明熹宗看着张大少爷问道。张大少爷指着张石头大声说道:“皇上,草民情愿不要功名官爵,只求皇上赦免他的流放口外之刑,不再追究他敲登闻鼓告御状的责任。”
“少爷,你犯不着为了我丢掉功名。”张石头一听急了,大叫道:“少爷你傻了?你考一个功名回家去,老爷该多高兴啊?我只是流放又不是杀头,你犯不着为了我这样。”
“少罗嗦,你想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张大少爷没好气向张石头吼上一句,又转向明熹宗说道:“皇上,张好古情愿布衣而终,只求皇上赦免了我这个仆人。”
听到张大少爷主仆这番对话,魏忠贤一党是心中嘀咕,“这小子傻啊?只要当了官有了银子,多少仆人买不到?”明熹宗则是大为赞许,正要说话时,陈新甲却又站出来阴阴的说了一句,“皇上,敲登闻鼓者流放口外,这是我朝代宗皇帝定下来的规矩,皇上若是破例,那就是违反祖宗之法了。”
“是啊,祖宗之法不可变。”东林党众官在朝堂上配合惯了的,又暗恨张石头敲登闻鼓导致同党汪文言入狱,所以不由分说一哄而上,一口咬定祖宗之法不可变,敲击登闻鼓之罪不可赦,坚决反对明熹宗赦免张石头,甚至还有人拿出东林党的绝技——扬言说如果明熹宗违背祖宗之法,他们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尸谏!而明熹宗虽说内心里倾向于张大少爷这边,但苦于不敢承担杀言官的骂名,也只能在东林党清流言官的口水海洋中头晕脑胀,束手无策——光于口才雄辩而论,这些东林党言官虽然未必敌得过张大少爷,可对付一个木匠皇帝明熹宗,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此情景,魏忠贤看不下去了,向魏党诸走狗使一个眼色,以顾秉谦和崔呈秀为首的阉党文臣立即一哄而上,与东林党官员针锋相对的展开辩论,你要重处张大少爷主仆,我就力保他们;你要流放张大少爷的忠仆,我就提出褒奖张石头;再加上以往结下的粱子,争论期间两边少不得互相诋毁攻讦,诽谤漫骂,只差当场动起手来。直看得参加殿试的进士考生目瞪口呆,头一次知道原来大明朝的高官显贵都是这些德行——其实天启朝还算好的了,起码还有一个掌管东厂的魏忠贤能勉强镇住场面,换成在前几朝,不仅有海瑞大骂嘉靖昏聩多疑、刚愎残暴的,还有李三才指着万历的鼻子骂万历好色、贪婪、懒惰、残暴、昏庸、无能和五毒俱全的,甚至还有一言不和把同僚活活打死在金銮殿上的,那样的场面,才叫做真正的精彩。
“唉,朕就知道会这样。”看到朝中大员又开始了习以为常的互相攻讦,明熹宗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无奈之下,明熹宗只好踮回龙座,打算先睡上一觉等这些大臣嗓子吵哑再说。可是在经过状元刘若宰身边的时候,刘若宰忽然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启禀皇上,草民也愿舍弃功名,只求皇上赦免张好古的忠仆。”
“你也想用功名换一个仆人的无罪?”明熹宗斜着眼睛向刘若宰问道。刘若宰磕头答道:“不错,张年兄主仆俩人忠义无双,堪称君子,草民虽然不才,但也愿意效仿他们二人,用状元功名换取张年兄的忠仆无罪。”
“皇上,草民也愿意放弃功名,只求皇上开恩,赦免张年兄的忠仆。”跪在刘若宰旁边的榜眼余煌热血沸腾,也是大声叫道:“张年兄主仆义薄云天,一个为了主人甘受流放口外之刑,一个为了忠仆可以放弃功名,草民感动之至,也愿放弃本科功名,只求皇上成全张年兄之请。”
“皇上,刘若宰和余煌妄图结党,请皇上重处。”刘若宰和余煌的话就象捅了马蜂窝一样,历史上给崇祯和顺治都当过御史的房可壮第一个冲上来,义正言辞的谏道:“皇上,刘若宰和余煌二人尚未正式受封官爵,就与张好古勾结,妄图为囚犯脱罪,还把动辄舍弃功名,视朝廷人才大典为游戏,臣请皇上即刻降罪,严惩二人!”
“对对对,房大人说得对了。”“对,应该严惩二人,不惩不足以平民愤。”“削去他们的学籍,下狱治罪!”其他东林党官员纷纷附和,大嚷大叫。那边魏党见魏忠贤脸色不善,马上心领神会的大叫大嚷,“皇上,刘若宰和余煌二人为友取义,不惜放弃功名,此乃效仿上古圣贤之举!微臣认为应该重奖!”“对,刘若宰、余煌和张好古,今科一甲前三都值得重用!”争吵间,两党官员再度开始交锋,狗咬狗一般互相攻讦,漫骂指责,人参公鸡……
“都别吵了!都给朕闭嘴!”忍无可忍的明熹宗终于爆发出来,吓得满朝文武一起跪下,轰然叫道:“万岁!”
“既然你们叫朕万岁,那你们就让朕说话!”明熹宗放声怒吼。看到明熹宗真的动了怒气,大部分官员都是赶紧把脑袋一缩,生怕明熹宗在暴怒中把矛头指向自己。只有少部分中立派别的官员神色如常,坦然相对——其中就有在朝廷和民间都名声极好的英国公张惟贤,不过在明熹宗环视众臣的时候,张惟贤却又露出一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熹宗也注意到张惟贤的神色,便问道:“英国公,你是三朝老臣,又是我大明功臣之后,你说说,这事情朕应该怎么办?”
明熹宗主动开口询问张惟贤意见,知道张惟贤比较倾向于东林党的魏党诸人不由暗暗叫苦,东林党人则个个眉飞色舞,心中都道张好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这次要倒大霉了。谁知张惟贤只稍微迟疑了一下,马上就拱手答道:“回禀皇上,我朝官员之中,如果象张好古、刘若宰和余煌这样的忠义之士再多一些,何愁建奴不灭?国运不兴?”
“啊!”向来和魏党不对付的英国公张惟贤竟然帮魏忠贤的干儿子说话,这下可大大出乎东林、魏阉两党官员的预料,以至于有不少人都惊叫出了声音。而明熹宗则大喜过望,鼓掌叫道:“英国公所言极是,朕决定了,刘若宰、余煌和张好古三人名次不变,同时通过殿试!”
“皇上,还有张好古那个仆人的问题。”张惟贤缓缓说道:“敲登闻鼓者,无论所告是否属实,都得流放口外充军,这一法令是我大明代宗年间制订不假——可是我大明太祖皇帝也曾规定,告御状者只要属实,无罪有功。”
“英国公说得太对了。”明熹宗更是欢喜,指着那些一口咬定要把张石头充军的东林党官员喝道:“听到没有?告御状者有功无罪,这是太祖皇帝制订的法令!朕现在就赦免张好古的仆人,你们谁敢再说朕违背祖训,朕就罚他到南京太祖陵前磕头谢罪!”
“臣等谨遵圣旨。”连遭惨败的东林党众官终于死心,只得磕头答应。刘若宰、余煌和张大少爷主仆也一起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互相挤眉弄眼的庆祝胜利,魏党众人更是喜笑颜开,心中大呼痛快,魏忠贤则悄悄的凑到张惟贤面前,低声笑道:“英国公,你现在看清了吧?咱家和东林那帮奸党,到底谁是正人君子,谁是无耻小人?”
张惟贤一笑,答非所问的低声说道:“恭喜魏公公,又收到了三个难得的人才。”
经过这么多的折腾,天启五年乙丑科的殿试也逐渐接近了尾声,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大明朝的这些读书人,今天的金銮殿上简直比闹市还要热闹,可这些参加殿试的进士还是没有太过分心,大部分提前完成了考卷,少部分分心的学子也奋起直追,终于在太阳西下前做完文章,全部通过殿试——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魏忠贤这半年多来已经弄倒了不少东林党官员,腾出了不少位置,不管是明熹宗和魏忠贤都急于补充人才和地方官员替代,所以这一科取士虽多,却无一人落榜。
最后一个考生交卷后,已经一天没有做木匠活的明熹宗当即宣布退朝,让文武百官和殿试考生都回家休息。出宫的路上,当朝国丈、太康伯张国纪快步追上张惟贤,在张惟贤耳边低语问道:“英国公,今天你是怎么了?魏阉的势力本来就够大了,你怎么还帮他的干儿子张好古说话?而且这么一来,今科状元和榜眼也很可能倒向魏忠贤了。”
“国丈莫急。”张惟贤看看左右,用很低的声音答道:“国丈,你认为象刘若宰、余煌和张好古这样的忠义君子,会死心塌地的为魏阉卖命吗?”
张国纪先是一楞,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欢喜问道:“国公的意思是,先让他们进魏党,然后再……。”
“魏阉势大,在朝中党羽众多,光靠我们几个,是没办法扳倒他的。”张惟贤缓缓答道:“只有从内部下手,内外配合,一点一点的割掉他的根子,才有希望成功。”
“国公高明,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张国纪心领神会的追问道。张惟贤一笑,答道:“国丈可以让皇后在皇上那里吹点枕边风,先把这三个年轻人重用起来再说。”张国纪会意点头,与张惟贤对视微笑。
说话间,张国纪和张惟贤两人已经并肩走出了承天门,说来也巧,张石头背着呼呼大睡的张大少爷正好也走出了承天门,看到张惟贤向自己微笑,知恩图报的张石头赶紧把张大少爷放在金水桥旁,过来向张惟贤磕头,感谢张惟贤的脱罪之恩。张惟贤挥手笑道:“举手之劳,免了。怎么,你家少爷又睡着了?”
“是啊,肖大人说了,要让少爷好好睡上一觉,不能现在就把他叫醒。”张石头哭丧着脸答道。可就在这时候,被张石头放在金水桥边的张大少爷忽然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哎哟!那个不长眼的踩你少爷,眼睛瞎了?”
“你的眼睛才瞎了!”更加嚣张的清脆声音传来,“什么地方不好睡?跑到承天门大门口睡觉?你咯着本小……少爷的脚了!”
听到这声音,张惟贤脸色立即就是一变,苦笑道:“坏了,我家那位那小祖宗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