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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生死之搏
张浩天明白白鸟平助是不想有人来影响两人斗刀,“嗯”了一声,便和他走出了战团,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而此刻,心中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前段时间他看过有关日本武士刀法的书籍与影像,当然听说过“神道无念流”。
就像中国的少林、武当、峨眉一样,在日本,也有三大剑道门派,分别是“北辰一刀流”、“镜心明智流”,以及白鸟平助嘴里的“神道无念流”, 多本的日本剑道书籍都提到过“技之北辰、位之镜心、力之神道”这一句,意思是说,“北辰一刀流”的刀法重于技击,在刀法的变化与速度上力求完美,而“镜心明智流” 主要体现在一个“位”字上,即讲求形态、姿势的优美和潇洒,艺术性甚强,而在这三种流派之中,最实用的就是“神道无念流”了,非常讲究压倒对方的气势与力量,也是破坏性与杀伤力最大的一门日本刀术,这白鸟平助说他学成后除他师父之外全日本没有对手,只怕不是吹牛。
这时候,他与白鸟平助离着大约三米远对峙起来,白鸟平助眼露凶光,嘴唇紧抿,双手抱刀,已经透出了浓浓的,足可以让普通人心寒害怕的杀气,张浩天这才注意到此人手中的刀,却见那刀比一般的日本武士刀要长一截,而且要宽厚一些,从他的神态到这特殊的武士刀,还未出手,就把“神道无念流”“势”与“力”两个特点展现出来。
张浩天的“王家刀法”其精淬也在于力量与气势,见到白鸟平助这样的架势,自然会激起他的一较高低之心,当下将大刀斜横,正是“王家刀法”的起手势。
对视良久,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发出了吼声,脚步快速移动,向前冲出,跟着同时挥出一刀,两刀在空中互撞,顿时迸出了数点火星,张浩天只觉自己的右臂一震,大刀差点脱手,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臂力强大,自己一只手是敌不过白鸟平助两只手的,当下连忙将左手也握在了刀柄之上,稳住了刀势。
白鸟平助这时又是一阵狂吼,连劈出三刀,而张浩天双手握刀,接了这三刀,“铮铮铮”三声脆响之后,手臂顿时一阵酥麻,而那大刀在一阵火星迸现之后,刀刃上已经露出数道缺口,他这刀钢质普通,自然是比不过白鸟平助的,但好在身大背厚,虽然有了缺口,但不至于被对方的利刃削断。
三刀之后,见到张浩天并没有后退一步,白鸟平助嘴里“约西”了一声,忽然刀势一变,不再和他以力硬拼,而是向他的胸膛直刺而来。
张浩天连忙举刀一格,然后将刀刃顺着他的刀身直滑下去,到了护手之时,手臂一抬,刀势微微划成一个弧形,也削向了白鸟平助的胸膛,正是“王家刀法”的一招“单鞭救主人前哨”。
白鸟平助见到这样守中带攻的招式,眼中透出了狂喜之色,身子不避不让,刀身向上一磕,张浩天的刀势便不由得一荡,斜上而出,刀尖在白鸟平助的眼前掠过。
瞧着这一招,张浩天也是一声暗赞,若无过人的力量与过人的胆识,绝对是用不出此招的,这白鸟平助的刀法无疑是在柴荣之上,他今日要想取胜,无疑将非常困难。
白鸟平助荡开张浩天的大刀之后,刀势继续向上,到了他的脖子,手腕一变,将向上之势改为了平削之势,斩向了张浩天的头颅,力道的控制,实在是恰到好处,妙在毫巅。
匆匆之间,张浩天将身子一曲,避过了白鸟平助砍来的一刀,而他的刀也不停歇,用出一招“单展翅式往上撩”,反手一挑,大刀竟从白鸟平助的裆部自下而上划出,白鸟平助识得厉害,赶紧将脚步一错,也让张浩天的大刀落了空,而他的刀却向张浩天的腰部疾斩而去。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片刻间已经斗了二十几招,而且每一招都是守中带攻的招式,张浩天的“王家刀法”虽然只有八式,但每一式根据不同的对敌情况都可以有无数变化,对刀法越是练得娴熟,领悟力越高,这变化就越多,甚至可以无穷无尽,绝不重复,张浩天的悟性本高,再加上对这套刀法已经甚是熟练,已经到了不去想用的是那一招那一式的境地,遇到像白鸟平助这样的刀法高手,在数十招内,是丝毫不会吃亏的。
而在这时,张浩天才知道他看的那些书籍与影像实在是肤浅,谁说日本刀法虽然狠辣但没什么变化,眼前这白鸟平助用的刀法,不仅势大狠辣,而且变化之多之巧绝不输于他,如此的刀法,当然是不传之秘,又怎么会在书籍与影像里出现。
在白鸟平助招招紧逼之下,张浩天甚至无法腾出时间去瞥一眼整个战斗的情况,唯有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与他斗刀,对付白鸟平助的刀法,一眨眼的疏忽都是足以致命的。
厮杀之中,两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斗到了百招以上,这时白鸟平助的刀法似乎有些收敛,攻势没有那么猛了,倒是防守的招式要多一些,而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大刀。
此刻,一股不祥之感却袭向了张浩天的心头,因为他发现,虽然白鸟平助的攻势没有最开始凌厉了,但是,他对自己刀势的走向似乎越来越熟悉,常常是自己攻出一招,他的刀就等在那里,显然已经渐渐的摸索出了自己出刀的变化与规律。
当再斗出五十招之后,张浩天的刀势竟到了无法顺利施展的地步,因为他每攻出一招,白鸟平助不再是等在那里防守,而是挥刀主动攻击,每一刀都攻向他的必救之处,逼得他不得不挥刀自保, 这样一来,“王家刀法”就不能淋漓尽致的用出了。
面对着这样的情景,张浩天的背心已经浸出了冷汗,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一时还没有落败,但已经处于了劣势,对方在刀法上浸淫的功底与对敌的经验明显是高于他的,更奇特的是,他的刀法变化之中处处透着中国刀法的影子,此人刚才说他的师父到过中国,而他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自然也是其师教的了,对方了解中国刀法,而他对于日本刀法一知半解,无法知己知彼,就算“王家刀法”是刀法中的极致,但要战胜对方,似乎已经不可能。吕东杰在教他这套刀法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样的武功,最好是从小练习,而且要经常与高手对练磨砺,才容易大成,他学“王家刀法”时已经成人,而且练成之后除了遇到一个柴荣之外,也没有什么刀法高手,磨砺上自然也少了,与白鸟平助这样的顶尖高手性命相搏,只能是九死一生。
正在竭力的拼斗之际,白鸟平助忽然将武士刀一收,凝视着他道:“浩天君,你的刀法很好,在日本,没多少人是你的对手,可惜,你太年青,用刀的底子不够深,对敌的经验也生嫩了些,如果再给你十年时间,你或许能够胜我,可惜,非常可惜,你和我,今天是决生死而不是决输赢,抱歉了。”
说着这话,他竟向着张浩天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显然这个年青的用刀高手已经羸得了他的尊重。
张浩天明白自己今日凶多吉少,瞥了场内一眼,却见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既有穿着红衣的敢死队成员,也有穿着黑衣的白鸟家族武士,就算有动弹的,也多已经缺胳膊少腿成了残疾,而在不远处,红黑交杂移动,双方还没有停止厮杀,只是加在一起也不足两百人了。
三百敢死队员死伤大半,张浩天的眼眸顿时红了起来,瞧着向自己鞠完躬的白鸟平助吼道:“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来拿吧。”
一边吼着,他已经冲了上去,举着大刀向白鸟平助砍至,但白鸟平助对他的刀法变化已经基本了解,长刀一出,疾攻他的胸前,还没有等张浩天闪避,跟着又横着一挥,竟已经封住了他左右两路。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张浩天只能后退,然而白鸟平助却得势不让,跟着连挥数刀,或斩或削,或刺或劈,完全不给张浩天丝毫的喘息之机,大有将他在十数招内击杀之意。
张浩天在他的急攻之下,只能招架着步步后退,这时白鸟平助的长刀从胸前刺入,他一时避得慢了,胸口正中被刀尖刺中,眼见着白鸟平助的刀势向下,要将他开膛破肚,他大吼一声,用大刀奋力向下一磕,总算荡开了那刀,但从胸口到肚皮的衣服已经被划开,显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潸潸而流,就连那血狼纹身也看不真切了。
见到他负伤,白鸟平助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双手握刀,连连砍劈,张浩天举刀招架着,但他受的伤并不轻,每动一下,那破裂的肌肤就传来难以忍受的巨痛,力道自然减轻了,当招架到第五刀的时候,他的脚步一个踉跄,吃力不住,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手中的大刀也偏向了一边。
瞧着张浩天倒地,白鸟平助抢步上前,吼叫着就向着他的头部砍去,对于武士而言,砍掉强敌的人头是莫大的荣誉,甚至很多人会悬在家中炫耀,白鸟平助已经将张浩天视为劲敌,当然想要他的人头。
要是换别的人,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多半会惊惶失措,眼睁睁的瞧着对方的刀刃落下,可是张浩天偏偏是在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的人,见到白鸟平助离自己很近,下意识伸腿向他的脚用力一勾。
白鸟平助身子瘦长,而且日本剑道向来不注重练习下肢力量,被张浩天这么一勾,身体顿时也失去了平衡,仰面倒在地上。
张浩天见到白鸟平助倒地,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发出了一声狂吼,强忍着胸腹的巨痛,滚到了他的身边,见到白鸟平助挥刀向自己砍来,手中的大刀也递了出去,死死的将他的刀压在地上,他明白此时是生死关头,因此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白鸟平助几次想抽刀,都被重新压了下去。
但是,张浩天毕竟受了伤,瞬间爆发的力量是有限的,眼看着白鸟平助的刀就要抽出来,这时他再次发出吼声,竟忽然松开了握刀的手,用力一拳击打在了白鸟平助的小腹上,白鸟平助吃了他这一拳,身子痛得一抖,立刻像虾米一样卷曲起来,张浩天得了这个机会,身子移动,一把抓住了白鸟平助的手腕,向上猛的一拗,白鸟平助发出一声痛呼,那刀已经落在了地上。
白鸟平助八岁练刀,但没有练习过拳脚功夫,失去了刀,就像是失去了水的鲨鱼一样,变得慌乱起来,挣扎着想要去拣刀,但张浩天一双手疾动挥舞,一时间用不上任何的武功招式,但拳头与双肘不停的落在白鸟平助的身上,他练过真传洪拳,拳与肘是非常灵便的,白鸟平助与他相抗,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和高中生厮打一样,不一会儿,便中了五拳三肘,而张浩天全向他腰眼儿,咽部这些身体薄弱部位招呼,他顿时痛苦的翻滚起来。
这时张浩天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双掌如钳,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白鸟平助顿时呼吸困难,伸出双手去板张浩天的手,他虽然表面看起来瘦,但由于练的刀法需要手臂之力,手上的力量是很大的,张浩天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尽,眼看他就要将自己的手板开,情急之下,忽然用头向白鸟平助的额头狠狠撞去,一下,两三,三下,到第四下之时,白鸟平助已经是头破血流,现出了昏晕之状,板他手的力量也渐渐的小了,张浩天自己也是头晕疼痛,但丝毫不敢放松,仍然一下又一下的向他撞去,而手还下意识的卡着他的脖子。
昏昏迷迷之中,也不知又撞了白鸟平助多少下,感觉他不再动弹了,张浩天才松开了手,感觉双眼一片湿润模糊,红光一片,完全睁不开眼,知道是自己流出的血,就伸手抹开,张开了眼睛,却见白鸟平助额头肿烂,脸上全部是鲜血,一动不动的躺着,嘴巴大大张开,眼球凸出,竟然已经死掉了。
张浩天看着死去的白鸟平助,慢慢的站了起来,也向他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白鸟平助也是一个真正的武士,如果只是比刀,那么他是输了的,可是一场生死搏斗,能够活着的,才是真正的赢家,而幸运的是,他是这个最后活着的人。
鞠完躬之后,他忍不住向白鸟吉作那边望了一眼,却见那边盘膝坐着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张望,他甚至可以看见白鸟吉作脸上的悲痛,但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此人竟没有派人来救自己的儿子,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的手中,这就是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在公平决斗的时候,如果派人救自己的亲人,那么决斗者会视为懦夫,而整个家族都会失去荣誉,对于传统的日本家族来说,荣誉是高于生命的,这样的荣誉感,便是日本人勇悍亡命的动力,是可怕的,也是可敬的。
此刻,他的眼睛又向着场中望去,霎时间,心中却是一颤,原来,龙盟敢死队与白鸟家族武士的决斗已经完全结束了,整个场上,没有站着的人,不过却有四五十名穿着红色功夫衫的人坐在地上向自己这边看,显然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力站起了。
见到这样的情况,张浩天已经明白,这场中日双方江湖人物的交战,以中方的胜利告终,但是,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百人,只有四五十人还能坐着,地上躺着的虽然还有些能够动弹,但也多是重伤残废,在日华人的武力精锐,在这一战中已经损失十之七八。
心里沉重,拖着受伤疲惫的身子走了过去,而那些坐在地上的敢死队员瞧着他走来,都缓缓的站起了身,张浩天扫了一眼,却见人人沐血,个个挂彩,带来的十余名主将,杜赞、万家五兄弟、六名武馆馆主,现在还站着的,一半都没有了,杜赞还在,万家五兄弟只剩下了万行龙与万行虎,而六名武馆馆主也剩下了两人。
见到大家一脸的悲痛,张浩天当然能够体会他们心中此时的感觉,沉声道:“无论怎样,至少我们已经羸了,没有给中国人丢脸,是不是?”
听到张浩天的话,站立着的人纷纷咬着牙点起头来,张浩天见到地上还有一些敢死队员在呻吟动弹,便凝聚精神,高声道:“白鸟吉作,你好好听着,这次决斗,中国人已经胜了,现在大家各自安置死伤者,不服的话,来日再战。”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吩咐剩下的人开始往大巴车上抬伤员,原则是先抬那些还能够动弹,看起来有抢救希望的,直接送到“华友医院”去,医院那里昨天已经联系好,对外停业一天,专门用于抢救决斗中受伤的敢死队员。
十辆大巴车的司机全是华人,见到这样惨烈的决斗,早就个个吓傻了眼儿,呆在车里不敢下来,不过瞧着决斗结束,中方获胜,那种民族自豪感也涌向了心头,纷纷跑下了车,七手八脚的帮忙抬起伤员来。
而白鸟家族一方,白鸟吉作已经带着各头目及其他帮派观战的人从另一条路退出,另外冲出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男子来,也开始抬自己的伤员去治疗,不过估计能够活着的实在是不多。
张浩天撕下了衣服扎住伤口,他和杜赞万行龙等人坐的是最后一辆车,到了池袋第二大医院“华友医院”时,整幢九层楼都在忙碌着,外科、内科、眼科、儿科、妇产科等等各科医生都参与救人,医院的院长已经把敢死队与白鸟家族决斗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些医生全部都是华人,对于这些为在日华人争取尊严的英雄当然是竭尽全力的抢救,那怕还有一丝生机都不会放弃。
张浩天的伤很快被重新包裹起来,他与一些轻伤员被安排在一个大病房里,人太多,没有躺的地方,大家全都坐着,但谁也没有说话,都沉浸在失去朋友亲人的深深悲痛之中,特别是万行龙与万行虎兄弟,一直坐在椅子上紧紧的咬着牙关闭着眼眸,虽然脸上无泪,但谁都能够看出,他们的内心此刻正在滴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