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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戴着半边昆仑奴面的高大魁梧男子是景帝御前西厂七泰之一,泰敏。
他先走到虞子婴的绣架那里,匆匆一眼掠过,神色略怔,接着神色莫名地看了虞子婴一眼后,便将约半米长的绣帛拆下收卷起来,奉送去给景帝观赏。
“嗳,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啊,刚才那么多国公主比赛,人景帝陛下愣时没插手,现在怎么……”
“我琢磨着啊,莫不是景帝陛下瞧上了那个啥的……樱……啥的公主?”
“猜不透啊,总该不会景帝陛下是对这新奇技艺的刺绣感了兴趣吧。”
座上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传递着嘀咕声,反正谁也不愿相信是为了宝黛公主原因就对了。
景帝阅完,将绣品交给了泰敏。
“让九大能一同点评。”
此话一落,众人顿时哗然。
——刺绣如此小家子气的物什儿,竟劳动九大能一同评审,这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儿吧!
贵宾席内八位大能闻言,如雷劈黑脸色难看了几分,唯有无相静茗雅致,任世间熙熙攘攘,他神色如初。
宇文樱见景帝竟会对女人家的刺绣感兴趣,一时既讶又喜,心中的想法与众席上那些人是一致的,以为景帝这是嚼腻了牡丹白莲芙蓉等奢华口味,开始对她这朵路边的小白花有了食欲,当即满脑袋的浮想联翩,羞不自禁,粉酡醉人。
然而等人将虞子婴的绣品都送上去良久,都不见有人来取她的绣品时,她就开始有些急躁了,她频频朝宇文清涟使眼神,宇文清涟虽心底也烦乱不已,却也懂得以大局为重,于是她亲自取下宇文樱的绣品准备移交泰敏传上时,泰敏却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留着由九大能一同评审吧。
宇文清涟面容一滞,指尖倏地掐进了绣帛之中,此刻连平时最基本的白莲仙子的优美微笑都维持不了了。
——泰敏的意思就是景帝的意思,景帝根本就对刺绣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单独宣阅宝黛公主的绣品呢?
站在子星台上的宇文樱虽然隔得远,听不见两人喁喁的对话,但看宇文清涟的举动与僵硬的身姿便知道,宇文清涟这是被人拒绝了。
宇文樱咬紧下唇,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直冲脑顶,她涨红着脸,愤恨而冷戾地扫了旁边的虞子婴一眼。
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肯定是她的那幅绣品不堪入目,乱七八糟,败了景帝陛下的兴,令他对刺绣失去了信心,所以这才不肯再多看一眼她的绣品!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她这个贱人给糟蹋了,她、她简直恨死她了!
而宇文清涟的想法则比宇文樱理智多了,她联想起一幕幕,总觉事情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扫向虞子婴,蓦地清涟碧水般秀眸一窒。
对了,她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这个宝黛公主,她太冷静了,无论是面对周围人的讥刺嘲笑,还是面对景帝陛下的赏识宣阅,甚至在宇文樱看来都紧张万分的比赛之中,她就像时间静滞的雕塑,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
不惊、不惧、不喜、不怒、无哀、无乐。
——这样的人,她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宇文清涟面露震惊,心中因为虞子婴而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提贵宾席内内的九位大能那都是倍儿受人们尊敬,但与别的国家政权散乱不同,朝渊国是一个集权国家,所有政权皆掌握在中央手中,中央燕京的帝王自然是最有权势的一个,他的话便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全部力量与意志,所以即使九位大能再清高孤傲不乐意又怎地,他们是绝对不敢违背来自于一个国家的意志。
“既然如此,请展示吧。”
梨落书院的院长到底是比其它几个年岁虚长些,又是办育人教学的师长,这性子早就磨砺得圆滑沉稳,他微微一笑,便替其它几人表了态,摆了摆手。
事已至此,宇文清涟按了按激烈跳动的胸口,深深地谙吸一口气,平稳好心情,召来两名贴身宫娥,于她们传递了一个眼神,便将手中属于宇文樱的绣品交给她们。
两名宫娥朝她行了一礼,然后再接过泰敏手中“宝黛公主”的幅绣品,便朝子星台上而去。
宇文清涟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准备让她们第一幅先展示宇文樱的刺绣作品,倘若两人水平相当,宇文樱的那一幅先示于众留下好印象后,即使之后虞子婴展现的那一幅亦不错,由于先入为主,她的绣品亦会因此逊色几分。
若两人实力相差甚大,那就更好了,先以第一幅美的养眼后,再将她那一幅劣拙之作展示,见识过美好的谁还能忍受差的,那反响绝对只会更恶劣。
——可惜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人有时候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阴谋计划得再周详,再多,也弥补不了鱼目混珠的这一BUG啊。
两位绿袖带宫娥走近贵宾席位,一左一右卷开扯直的第一幅自然是宇文樱的绣作,身为此作品的主人,宇文樱觉得自已有义务上前为大众讲解此作,于是她跟上前,姿势落落大方,带着微笑。
“宇文樱见过诸位大能,下面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吧,此幅绣作我为其命名为‘闲云野鹤’,以云、峰、溪涧、鹤四物为角,大意是以云绕着峰,峰淌着溪涧,鹤依着闲云,云贯满整体相承接,而色调我则是模仿墨画中的灰、黑、白、墨绿几色为主……”
宇文樱侃侃而谈,别的不谈,她的确拥有一把百灵鸟般令人愉悦的嗓子,经她一番宣染描绘,再加上这一幅画本来就绣得不错,的确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只是由于时间有限的关系,这幅画就像缺了些边角,寥寥局景,画面较为集中于中间那一块儿山峰,给人一种不完整的感觉。
不过归功于宇文樱的临时起意讲述,倒是让他们在脑海之中铺阵了一张完整的画面,虽然觉得欠缺,却也谈不上失望。
宇文樱紧张地攥着双拳,但看九位大能虽然没有流露出激动或惊奇的眼色,但到底还是满意的,这才放松了心情,然后偷偷地暗自得意朝虞子婴方向笑了笑,退之于旁。
接着,就该轮到虞子婴的那一幅了。
随着一寸一寸地卷开,众人皆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这架势可比刚才看宇文樱的那一幅感兴趣多了。
——这完全是被景帝勾起的八卦之魂作祟。
宇文樱一看,嘴角冷冷地撇了撇。
而宇文清涟则面无表情,亦是神色专注地盯着虞子婴那一幅绣品。
当全部展开后,众人都有些错愕瞠目。
请问那上面一坨坨的乌黑,与一条一条扭曲,这里一点,哪里一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周围的奚落与嗤笑声大作。
宇文樱眸中的颀喜一闪而逝,宇文清涟则暗暗吁了一口气。
梨落院长的表情有些怪异,看向依旧站在子星台上的虞子婴:“这……宝黛公主可需要讲解一下?”
虞子婴:“没有什么要讲解的。”
咦?不需要吗?梨落院长嘴角一抽搐,可他们怎么就看不懂?
还是……其实她根本就是在捣乱?这么一想,他那乐呵慈祥的表情则变得冷淡了几分,心底对虞子婴的品行感到失望。
其实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有一人的心情却始终如一平静。
无相澄清的墨眸微漾,突然出声道:“离远一点。”
两位宫娥一愣,看无相的视线与她们相触,当即抑止不住身体的本能发烫发热,她们羞哒哒地垂下脑袋,接着听话地朝后退了几步。
无相又道:“再远一点。”
两位宫娥就像牵线木偶一样,又退了好几步。
这时,无相眸光一亮,嘴角露出一丝惊鸿一瞬的微笑:“请大家再仔细地看一看这一副绣品吧。”
众人听了无相国师的话疑惑不解,不过基于对无相国师的信任,这才再次投目一看,这一看,顿时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只见刚才一陀一陀像翔,一片片像污渍,一点一点像墨点的,现在隔得远了一看,却骤然变成了一幅完整而浩淼荡气的千嶂叠峦图。
“太,太神奇了吧。”
“是啊,近看只觉得不明所以,但一旦隔远了看,却是如此一幅震撼的画面啊。”
“好、好美啊!这简直就是别出心裁!”
眼下大多赞美的不是虞子婴刺绣的本领,而是那统筹全局的能力,能用一笔一勾一勒就成就一幅绝世画卷,这绝对是令人称赞而钦佩的。
这其中宇文樱受到的震撼最深,因为不懂的看热闹,而她却懂内行。
虞子婴没有用描摹绣样,直接在白帛上绣图,虽然她绣的针数与线样绝不会比她多,但她展示的是一幅完整的图景,而她却是一幅半成品,这其中的区别,没有人比她更懂。
于是她先前得意的表情终于崩溃了,宇文清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实则瞳仁却有些焕散。
——结果自然是虞子婴赢了。
九能点评的大致意思如下:宇文樱的绣图就像是照相机凑近了拍的一样,虽然细致精准,但灵性不足,死板硬套,而虞子婴的却大气磅礴,别有一番美感,光从视觉上便能冲击了众人眼球。
除此之外,虞子婴有无相这个作弊器在,只需要他在旁随意地点评推崇赞扬几句,其余的人自然都唯他马首是瞻。
虞子婴赢得是毫无争议,因此,宇文樱即使是心中恨极怨极,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淘汰下台。
而宇文清涟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虞子婴,她并不愚笨,有些事情她也看得很清楚,只是她仍旧无法相信这“宝黛公主”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够让无相、景帝等人出面对她另眼相待。
另外三位公主亦被这一场悬念四起的比试勾出了几分异样心思,她们三位纷纷暗自打量着虞子婴。
本以为只是一条无害的虫子,却不想虫子后面竟隐藏着一只凶猛的老虎,看来她们的对手不是两位,而是三位了。
——
“哈哈哈哈哈——”
看到刺绣比试的结果,怒拍掌大笑,那饱含愉悦、得意、骄傲的笑声,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宣泄出来。
色欲则轻飘飘地掸了掸衣角,一动一静皆流露出令人难以抵御的魅惑,他起身离席。
“走之前还得提醒一下输了的两位,请记住你们你们输掉的赌约~”
说完,才施施然翩然离去,
傲慢黑沉着脸,冷冷拂袖便如骄傲的孔雀掉头离席了。
嫉妒则暴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盯着一地狼藉,满目狠戾,冷哼一声,便也走了。
怒看三病人都走了,眼下又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便也撑了撑懒腰离席了。
而就在四病友集体离席后,景帝亲自宣布了一件足以轰动国内外的重大事件。
“明日将由寡人亲自出题,从四位公主中择一位成为朝渊国未来的国母,而其余淘汰者即刻遣返回国,不得停留。”
冷酷而不带任何圜转余地话掷地有声,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在众侍与百官簇拥之下乘坐宝盖御撵离开了。
而被剩下来的其它人则全部惊呆在原地。
国、国母?!本以为只是纳妾找小蜜的风流韵事儿,但原来咱们陛下是准备正正经经娶老婆生娃的节奏啊!
三位公主听完,表情似羞似喜似坚定……总之复杂到她们都难以相信的地步。
宇文清涟则脸色一白,似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而虞子婴则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视线望着景帝离去的身影。
他说赢的人就必须当他的皇后,记得之前他好像用一种非常可怕的表情告诉她必须赢吧,难道……他是想娶她当老婆?
虞子婴被自己得出的结论震精了。
——
擂赛结束后,牧骊歌来接虞子婴一同下山时,虞子婴拒绝了他,声称想要在阴阳避暑山庄游玩一圈才回去,本以为要扯皮一番,但意外地是牧骊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了一队人保护她的安全,便先行下山走了。
而虞子婴则一路隐匿的身影尾随着无相与舞乐走,看到他们与其它人在岔路口道分手后,便一直朝着偏僻的方向走,最后来到了一座渺无人烟、灌丛围生的飞檐亭台,在确认四周无人时,她才现身。
一看到她来,舞乐便一把扯下和尚帽,又气又恼地扑上前:“你怎么这么慢啊,明明早就没有人了,还有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去看我……看你随便丢给我的那两个人一眼啊?难道就不怕他们直接一命呜呼了。”
“他们现在怎么样?”虞子婴直接忽略他那些无意义的问题,直关注她想知道的问题。
“哼,就只关心他们。人已经醒来了,情况大致我跟无相国师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倒是信任你,知道自己中了毒时日不多,却一直不闹不急地,就这么在寺里安静地等着你,不过你还是要尽快将解药拿到才行,年轻的那个倒是不怕,可那个老的身体早被掏空了,我怕迟了病情会有变化。”舞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解药在哪里,今晚就去取。”虞子婴道。
“子婴,别冒险,凡事太激进皆容易误事。”无相有些担忧。
“我会注意的。”虞子婴颔首。
“这段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无相问道。
“我会处理的,今日一事已惹来不少的怀疑,明日你们别出现了。”虞子婴。看着无相道。
“明天你请我我还不来呢,小没良心的。”舞乐撅起嘴,闷闷不乐。
“景帝认得你,赵鹿侯也认得你,即使你改装一番,也不一定能瞒得过,为避免节外生枝,你暂时不要随便露面。”虞子婴专门摘出舞乐警告道。
“我……好吧好吧,我都听你的。”舞乐扛不住她的目光,直接缴械投降:“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解药你是怎么找到的?是在景帝手上吗?”舞乐好奇地问道。
“景帝手上有没有我还没有查证确实,但北疆国使臣手上却有一株。”
“所以,你打算朝北疆国使臣下手?”舞乐道。
“嗯。”
“北疆国使臣是谁?”无相问道。
虞子婴抿唇,乌黑双眸掠过一丝幽深,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迅速回答。
“子婴,可是……色欲?”看虞子婴露出如此慎重的表情,无相一深思,心中便有了怀疑的对象。
“色欲?七罪之一的色欲吗?”舞乐讶道。
“……嗯。”虞子婴瞥了无相一眼,便耷拉下眼皮,从鼻腔内发出一声闷音。
她这副略带沮丧与不甘愿的表情令无相与舞乐都心软成一塌糊涂,忍不住想伸出手揉一揉她的毛茸茸脑袋,温柔地安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