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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闻言面色有些发白,犹豫一下看着皇后说道:“姐姐也知道,芳婕妤的事情谁敢提一句,臣妾若是毫无根由的忽然在皇上面前提起来……况且现在皇上在前殿,臣妾也见不到圣驾啊。”
“皇上会去找妹妹的。”皇后坚定地说道,“当初的事情皇上只怕还要找个无关的人问一问,妹妹就是那个无关的人,此时全靠你一句话了。”
贵妃心里不安,知道皇后的话是最对的,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提到芳婕妤几个字,这几个字就如同她的噩梦一样,想都不愿意想的。当年她们一起进宫,三个人好的跟姐妹一样,虽然她容貌最美,可是最得宠的却是芳婕妤,德妃不是最得宠的,也不是最美的,但是却是一朵解语花,三人在这宫里也算是各表一枝,只是细细比较起来,皇帝心里最喜欢的只有芳婕妤,她心里明明白白的。
后来出了太多的事情,先是德妃有孕,后头紧跟着芳婕妤也有了身孕,只有自己一直没有消息。当时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能有孕上,无意中就忽略了很多事情,等到回过头来时就发现德妃跟芳婕妤之间有些不对劲了,再后来德妃先生了儿子,芳婕妤却是怀着孕就被皇帝冷落了,再到后头生下儿子没多久连命都没有了。也就从那时起她对德妃起了疑心,再没多久她也有了身孕,一心只顾着自己了。
此时,再把当年的事情翻腾出来,别人怎么翻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让她自己去翻心里却很是不舒服。三人说是好的跟姐妹一样,其实不过是互相为依靠在这宫里头想要站稳脚而已,真有多少姐妹情分是没有的。这宫里头只有一个皇帝,想要做姐妹怎么可能呢?大家都是最美好的年华,都想做皇上身边独一无二的那个,都想要独得圣心。她当时容貌最美,德妃性子最温和然则容貌及不上自己,芳婕妤没有自己美也没有德妃性子好……但是却是最有风情的,眉梢一挑,抿唇一笑,举手抬足,莲步轻挪都是一道景儿。
这世上总会有特别得上天眷顾的人儿,如芳婕妤这般家世不显,容貌不拔尖,性子也不显的人,偏偏皇上跟她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皇上才说上句,芳婕妤就能接得出下句,两人就像是相识了几辈子一样,当时她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不晓得有多羡慕。但凡宫里举办宫宴,皇上那是年轻气盛总爱出些刁钻的主意难为人,偏偏大家大多时都被皇帝古怪的性子难为住,总是出糗。可是芳婕妤就能游刃有余的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好似皇上那难题不是难题,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她犹记得最清楚一件事情,那年皇上圣寿,皇后娘娘办了宫宴,宴席上酒到酣处,大家都拿出生辰礼献给皇上。其实宫里头女人能送给皇上的礼物有限,除了自己亲手做的衣衫,再就是荷包之类的物件,再不就是一张画,一幅字,一支舞,弹支曲儿来凑兴。年年这般,皇帝自然没什么兴趣,当时满殿的宫嫔只有芳婕妤没有奉上礼物,皇上就问了,芳婕妤却答道:“皇上富有四海,肩扛天下,臣妾送什么都是俗物又俗气,反倒不如不送了。”
不送生辰礼还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芳婕妤了。
皇上自然是有些不开心的,觉得芳婕妤有些怠慢他没将他放在心上,偏要为难她,让她当殿拿出让他满意的礼物来。
贵妃忆及往事,现在想想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芳婕妤在皇上的为难之下,当殿垂头细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却是面带委屈扭身就走。那脚步又轻又快,当时所有人都傻眼了,谁会想到芳婕妤拿不出礼物来,居然还敢自觉委屈扭头就走的。
皇上气急,让芳婕妤不许走,可她压根不听,脚步反而更快了。当时她还不是贵妃,芳婕妤已经是芳婕妤,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明黄影儿闪过,皇上居然气急之下从御座上径自追下来,一把将芳婕妤拉住了,亲自扯着她不许她走。
当时芳婕妤被皇上一把抓住,就见她回过头来,眼神落在被皇上抓住的手上,面容上哪里还有委屈的模样,眉梢轻扬,眼睛带笑,面带倨傲,却对着皇帝说道:“君来留妾,妾为君留,这礼物可好?”
每个字拆开来她都识得,可是组合起来这些年来也没能想明白,当时皇上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开心成那样。
皇上当时分明是去问罪的,哪里是挽留她的,更何况作为妃嫔留在后宫侍奉皇上不是应当的吗?
贵妃想不明白,当时殿上的那许多人她想能明白的,大约就只有后来对姬亓玉照顾有加的皇后娘娘了。
伸手揉揉额头,贵妃看着皇后苦笑,“其实臣妾真没什么好说的。”
“要的就是你说不出来什么。”皇后笑,要是贵妃能一句一句得分说明白,反而不美。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是最好的。
“既然这样,那好,臣妾应了就是。”贵妃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以前她从没想过依附于皇后或者是德妃,可是随着皇子们长大,随着朝中形势变化,她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既然选择跟皇后站在一起,那么就要付出自己的该付出的,更何况皇后没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她自己有心理障碍,不愿意想当年的事情。
贵妃答应下来,皇后又看着晗妃说道:“晗妃妹妹也许应该带着笑安去园子里走一走,你跟德妃同出夏家,多有缘分的事情啊。”
晗妃闻言一愣,皇后是让她带着笑安在宫里头堵着德妃,不让她见皇上吗?想想德妃以前每次都能咸鱼翻身的本事,她就明白皇后的担忧了,“是,笑安这几日也觉得在明籽宫闷的慌,臣妾正好带着她去园子里散散心。”
“正是,小孩子家家的,正是天真烂漫贪玩的时候,可不好拘束了她的性子,咱们皇家的公主,那可是要有自己的气派的。”
“是。”晗妃轻快地应下来,跟贵妃对视一眼,两人起身告辞出去。
待出了凤栖宫,两人在宫门前同时住脚,对视一眼,春天要来了,不约而笑,这才相背离开。
晗妃走了几步,心里却想着皇后这一步步稳扎稳打,面上什么都没做,却已经将德妃逼入了困境。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了,皇后娘娘的威力此时才爆发出来,若是换做自己,怕也没有皇后这般的镇定从容,丝毫不乱。皇后忍了德妃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能这样把持得住,当初自己跟随也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以后笑安的前程是能保住了。
宫里头因为陈贵嫔的一封折子引起的翻天巨浪,宫外的人是一点的风声也没能得到。
自从姬亓玉回来之后,徽瑜完全恢复了软枕高卧的美好养胎日子。之前神经绷紧的厉害,现在姬亓玉回来了,这根神经一下子松缓下来,徽瑜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这才觉得像是重新活过来。
姬亓玉听着徽瑜这形容,抱着她良久都没能讲出一句话来,他现在还不能现身,整日窝在正院里看着媳妇,顺便隐于暗中指挥调度最后对宁王一系的打压。随着姬亓玉力度一步步的加大,再加上温家夫妻突然被慎行司请走,宫里头虽没有风声传出来,但是已经让人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徽瑜午睡起来,就看到姬亓玉坐在临窗的大榻上,伏在炕桌前正在写东西。下了床,汲上鞋,缓步走过去,“在写什么?”
姬亓玉听到徽瑜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她,“睡醒了?外祖的回信。”
徽瑜抿抿头发,才起来头发一定散落的不成样子,虽然姬亓玉不怎么在意自己这副邋遢样,但是好歹害的保持点颜面。整理了下头发,这才看着姬亓玉说道:“这次皇上特意派人去山阳营救与你,但是现在找不到人,你忽然出现在京都总得有个合理的说法。”
这个很重要。
“了闻大师会出面分说,国安寺一直养有僧兵,大师跟燕大儒又是好友,会说是僧兵护卫大师前往山阳与燕大儒会面的时候,无意中救了跌落山下的我。因为跌落山下并不是意外,再加上伤势严重并未对外宣扬,所以回京后将我藏身于国安寺,后又将昭姐儿接去与我见面,唤醒我求生的意志。”姬亓玉道。
徽瑜沉默,原来接走昭姐儿是为了这个。当时涤尘还一副死守秘密的架势,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大师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计划?”徽瑜比较怀疑,了闻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会参与这样的俗尘争斗?
“不知道,我半路上修书给大师的。”
半路上给了闻大师写信,大师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毕竟国安寺的那枚丢失的兵符是姬亓玉给找回来的,后来大师直接交给了姬亓玉保管,其实严格说起来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了。但是徽瑜也相信,大师这样一个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若不是姬亓玉真的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他也不会破例掺和世俗之事。
“你这是先斩后奏,也不怕大师不理会你。”徽瑜摇头浅笑,姬亓玉的胆子的确大。
“不会,大师虽是世外高人,却是慈悲心肠,他能懂得我的心思到底为何。”姬亓玉提到了闻大师神色很是敬重,“大师是真真正正的有德高僧。”
徽瑜对于了闻大师也很敬重,听到姬亓玉的话就点点头,“既然这样,你打算什么时候传出回京的消息?”
姬亓玉面色一沉,好一会才说道:“我生死不明,皇上才会彻查,等到宫里头有确切的消息出来,我再露面。”
姬亓玉是怕他提前回京,皇上又不愿意处置德妃了,毕竟德妃咸鱼翻身的例子太多了。姬亓玉越是没有消息,皇帝就会越加愤怒,再加上皇后娘娘在后宫推波助澜揭开当年芳婕妤的真相,双重压力之下,才能将德妃一下子打到再也不能翻身。
说到底,姬亓玉对于皇帝是没有的信任之心,是不相信皇上会秉公处理这件事情的。计划这么久,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这种心情徽瑜懂,只是越发觉得姬亓玉可怜,挪过去坐在他身边,笑着说道:“这样也好。”
两人相拥在一起,姬亓玉轻叹一声,却是一个字都没讲出来。
温家进了慎行司更像是一个信号,定国公跟昭国公还有邢玉郎商议过后,再加上姬亓玉暗中传递的消息,开始讲信国公府这些年的罪状公布于众,发动了最为猛烈的弹劾之战。
章敞去年就已经调职都察院在怀王手下做了一个御史中丞,此时弹劾大战一开始,章敞就在都察院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联合幕僚弹劾折子雪花片一样飞向朝廷。怀王此时大怒,但是却已经无法制止,他虽然领了都察院的职务,但是一来对这里的业务不熟练,二来章敞寻常一副无害的模样从不惹是生非,至少怀王上任初期一直表现的相当的友好,暗中却是将怀王给架空了。当初姬亓玉将章敞安排进都察院,为的就是这天,早就跟都察院几位最为有名公正无私铁嘴钢牙的御史交好。此时故意将信国公所做的一些事情的证据给几人看,哪里还能忍得住不弹劾,自然是纷纷上书。
都察院集中炮火弹劾信国公、令国公贪污受贿、卖官鬻狱、嫉妒贤能、贪位苟且,且还查出国公府霸占民田,强取豪夺、卖法殉情等一系列罪状。姬亓玉准备多时,此时一经发难便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上此时姬亓玉在众人眼中还处于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的阶段。现在定国公府等靖亲王一系的人,突然开始猛烈攻击宁王一系,众多人皆认为很有可能靖亲王这么久毫无消息已经遭遇不测,所以靖亲王一系的人才会这般的恼火,大有跟宁王一系同归于尽的架势。
信国公跟令国公自然是竭力反抗,到御前辩解,试图能得到皇帝的信任。然则此时皇上所有的心思都在陈贵嫔交出来的那折子上,看完折子心中怒火无处发散,恰逢都察院弹劾信国公等人,所有的怒火全都朝着信国公以及令国公散了出来,不仅下令让刑部彻查此事,还将信国公以及令国公下狱,一时间朝堂上风云骤变。皇帝如此暴怒,人心惊惶,无数人打听具体情形,然则此时后宫却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打听不到了。
德妃所居的秀玉宫此时连个蚂蚁都跑不出来,秀玉宫被封,皇后得到消息之后面色平静,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姬亓玉,平安回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