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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的沉默,笼罩着这座安静的宅子。
房间里头,一路铺陈开的红木,被雕刻成桌椅,软榻。软榻一旁有一具香案,案上的香炉点着袅袅的轻烟。隐晦的香气慢慢的扩散在空气,虽不明显,但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有一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双膝点地,黯然的跪在软榻之下,他的声音与他的神色一般消沉,
“父亲,是儿子的疏忽,父亲恕罪。”
顺着中年男子的声音往上望去,一睿智的老者威姿卓越的端坐在软榻之上。银灰色的云丝锦袍,边角用水色的丝线勾勒着竹节的痕迹。
并没有中年男子的消沉,老者怡然的把玩着自己颔下花白的山羊长须,漫不经心的瞟过男子一眼,缓缓开口,
“是你的疏忽不差,只是,咱们都小看这儿皇帝了。”
自知老者说的皆是道理,男子不敢反驳,沉默的跪在原地。
“小皇帝这招用的好呀,剜了你一只手臂不说,安知信都斩了。敲山震虎,还果真把你给震住了。”如此沉重的事实,老者却是用着一种轻快的语气表达出来,其间还带着皇帝的赏识。
男子仍不敢答应,只是低声符合着,
“是儿子无能。”
“罢了,”老者又道,
“敲山震虎都用着了,小皇帝无非就是想敲打下你。眼下这时局,他万不会动你,不过,他拉拢下玉阳王,你若想动他,也着实的费力。既然如此,他敲了,你就受着呗。日后处事,别像这般轻狂张扬。”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还有,江南江北两府的事情,你万不可再插手进去。如此看来,咱们的皇上可不在宫里,已经到江北府啦。”
“什么?皇上在江北府?”听闻此话,中年男子黯然的神色蓦然一怔,
“他出宫了?”
但见的老者淡然一笑,
“如若不是皇帝旨意,玉阳王区区一个亲王,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占了堂堂的刺史。”
“儿子明白了。”中年男子恍然大悟。
“明白?”又见的老者嘲弄一笑,
“等着皇帝回来,有你们好受着呢。明白。”
“这……”
“行了,且接着吧。”
“是。”男子答。
……
安知信一死,确实让人大快人心。
早上起来,于绯诗看着满目的艳阳,都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只是,还没有站一会儿,就有内侍前来,说有人求见于绯诗。于绯诗一时想不明白,仍是让内侍将人传了进来,人来之后,于绯诗才是想起。这莫不是那日在赌场,见到的青衣小厮么。
见到于绯诗,那小厮也不骇生,大大方方的走到于绯诗跟前,落落得体的下了一个礼,
“见过姑娘,我家主人说,与贵公子之约可还做的数?若是作数的话,还请姑娘跟小的走一趟,为我家主人治病。”
易无风与那病公子之间的约定,哪能不作数。眼下江北府江南府都是满城的灾民,自然少不得那公子手里的米粮。心思转过几转,于绯诗当下点了点头,
“自然是作数的。”
听完于绯诗所言,青衣小厮又道,
“那姑娘,可愿意随小的的走一趟。”
“自然是愿意的。”于绯诗答。
“那姑娘请。”见的于绯诗愿意,青衣小厮不再多言,做出请的动作,领着于绯诗往门外走去。
出去时,于绯诗不忘跟门口的侍卫交代一声,给易无风等人留了口信。
因为安知信之事,今日易无风与良钥早早的去了衙门。商议赈灾之事,许是料到那公子今日会遣人过来,易无风特意不让于绯诗跟随。
想到此,于绯诗就不得不佩服易无风的神机妙算。
出的行馆门口,已有马车在外头等候。青丝小厮扶着于绯诗上了马车,兜兜转转,马车将于绯诗带离了并州城。临近河边时,马车停了下来,青丝小厮掀开车帘子,扶着于绯诗下车。
很快,就有一艘画舫从清河深处缓缓驶来,停在于绯诗与青衣小厮跟前。
又有两模样俊俏的侍女从画舫上下来,迎着于绯诗走上画舫。
画舫在河面上飘荡了许久,终于停下,出现在于绯诗面前的,是一个满眼葱翠的小岛。领着于绯诗上画舫的两个侍女,此时又从画舫里头走出,扶着于绯诗走下画舫,领着她往小岛的深处走去。
春意盎然的时节,岛上一片繁花似锦,鸟语花香。
走过一条条绮丽嫣然的小道,两个侍女将于绯诗领入一所锦绣富丽的庄园。青绿色的屋瓦,朱红色的高墙。翘起的屋檐划破天际,匿在涟涟清河的烟波浩淼之中。
宁静又安逸的气息,让人的心都随之安定下来。
于绯诗跟着侍女的脚步,一路走过去,在一亭子前,终于见到他们的主子,当日的那个病态公子。
青色琉璃堆砌的屋檐,眼前着八角玲珑亭的模样,丝毫不输给宫里头的亭子。
亭子后头,靠的是一片宽广的湖泊。
水流悠悠,烟波袅袅,丝毫都及不上眼前人的一瞥一笑。让于绯诗不禁骇住眉眼,惊愕许久。
明明那日见到的是一翩翩公子,此刻眼前站的却是一如玉佳人。
水色的拢烟襦裙,袖口烧花,层层叠叠绕着绽放的木兰。乌黑柔亮的发丝垂泄到她的腰畔,似湖面腾起的一拢青烟,淡薄而雅静。只是在发间简单的挽了一个髻,斜斜的插着两个珠花簪子。
便是如此,也是衬得她眉目如画,淡漠的唇色跟她的脸色一样白皙娇弱。窈窕的身子盈盈的立在风里,于绯诗总算懂的,什么叫做弱柳扶风。
愣了有一会儿,于绯诗终于回神过来,盯着眼前的美人,呼出自己的惊奇,
“你是,你是……”
“我叫云箴。”美人答。
“云箴?”于绯诗柳眉稍稍一簇,心下却想,这名字起的还着好,雅而不俗,简单不耐。
“嗯。”柔柔的笑了笑,云箴点头,算是应下。
“算了。”也懒的再去纠结于云箴是男是女,于绯诗懒懒冒出一句,大步上前,就要帮云箴诊脉,却被她一把推了开。
恍惚间,又听的云箴说,
“我听闻,玉阳王将安知信斩了?”
“嗯。”于绯诗应承一样的,点了点头。
“那为何,还不释放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挑了挑眉,听的云箴提及一剑封喉,于绯诗深感不解。难不成眼前的美人还是为一剑封喉而来,不由出声询问着,
“姑娘是为一剑封喉而来?”
“是的。”云箴倒是不扭捏,直接就应了下来,
“听说说江南江北两府的云水帮么?”
“没有。”于绯诗摇了摇头,因为她确实是没有听过。
“也是。”像是从余音里叹出的轻息,云箴似笑非笑,自己应下一句。而后,才道,
“云水帮只是江南江北两府的第一大帮,姑娘久居京城,没听过也是自然。其实,我就是云水帮的帮主,一剑封喉是我师兄,我们都是清晏老人的弟子。”
“哦。”不解云箴这是何意,于绯诗只是应付的附和一句。
“并州城内各粮商商号的米粮,确实在我手上,因为是我让劫的。”
“为何?”
“因为,我要救一剑封喉。”云箴答,
“你们只知道一剑封喉是一个侠客,其实,他还是一个杀手,让人风闻丧胆的杀手。可惜,他是一个会心软的杀手。两府天灾初起,我就知道他定会搀和进来。他看不得民生疾苦,他看不得民不聊天,因为那是他心中永远都填不完的梦。”
“什么?”此番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席话,听的于绯诗一头雾水,着实的弄不明白。
“没什么。”云箴却不给于绯诗解释,只是莞尔一笑,
“并州城的刺史,并不是个好官,这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可以说,这整个江北府,都没有一个好官。但是,天灾来的势不可挡,也只有官府朝廷才有这能耐解救百姓,一剑封喉他自然会找上官府。他的道与官府的道并不同,所以,官府容不下他。于是,我才会找上你们,找上玉阳王。”
仔细听完云箴所言,再是思索一番,于绯诗大概明白,云箴的意思,
“你劫粮仓,其实是想帮一剑封喉。而你找上我们,其实是想借助玉阳王救下被官府通缉的一剑封喉?”
“是。”云箴答。
“你喜欢他?”做的这么多,很容易的就让人看出云箴心底的真正心思。而于绯诗忽然脱口而出的一句轻问,却是像一阵清风,微微拂入云箴的心里,挠着她心中微弱的疼。
顷刻之间,云箴恍似失去心神的木偶,在迎面扑来的风里,站了许久,许久。
凛冽的阳光洒在跟前涟涟的水面上,晕开的春光汇聚成一片氤氲白雾,笼罩在云箴的眼底,笼罩在她的心底。于绯诗的突来之言,像是轻手叩门的余音,轻轻的扣着云箴的心扉,挑开那根早在年幼之时便已经悸动的心弦。
朦胧婉约的思绪,随着潋潋春波,穿过濛濛白雾。百转千回的,勾勒出那张朝思暮想的俊颜,那道念念不忘的身影。
一剑封喉宣无亦,是她云箴今生今世都解不开的劫,化不开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