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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如赵禄所想,茂王赵誉似乎是个耐不住的人,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忍耐至此,筹划至此的。一个不善于隐藏的人,偏生得成了最后的赢家,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猫腻。
睿王府已经白绸漫天,显然是想让夏雨入土为安。
对于这件事,东方越所选择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夏雨,他本身并无敌意,甚至原有几分好感。何况夏雨对于赵妍还有救命之恩,虽非自愿,但终归一命换一命也是事实。
白日里,赵禄称病不朝,不用想也知道,是想拖延时间,不想直面赵朔之事。
拖就拖吧,如今有了茂王赵誉的出现,东方越忽然有些不舍得赵朔死了。
那日赵朔自己走出睿王府,甘愿束手就擒,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这似乎不是赵朔的做派,赵朔是谁,在所有人的眼里,那就是头狐狸,岂是随意认输之人。夏雨死了,他既没有寻思报仇,也没有真正的兴兵作乱。
这闯宫闹得是够大,但赵朔似乎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很大一部分都是江湖势力,乌合之众。
东方越倒吸一口冷气,骇然眯起了狭长的眸子,冷然盯着外头厚厚的积雪。雪色反光,月色清冽,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头,东方旭疾步而来,“义父。”
东方越快速将思绪抽回,“何事?”
“旭儿查到一些有关于茂王赵誉的事情。”东方旭行礼。
“说!”东方越转身冷睨。
东方旭恭敬道,“义父可知道朝中文武,为何突然如此听命茂王赵誉?”
东方越眯起危险的眸子,狠狠的剜了东方旭一眼。
见状,东方旭随即俯首,“诸位大人家中,或独子或爱子,皆受茂王赵誉的药物控制。”
“什么药?”东方越冷然。
“**散。”东方旭毕恭毕敬的回答。
一听是**散,东方越瞬间便明白了大概。**散这种东西,自然是厉害的,东方越冷笑两声,“没想到赵誉竟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过,卑劣之人自有卑劣之处,卑劣之处,自然也是过人之处。能想到用**散控制朝中大臣之子,果然是极好的。”
顿了顿,东方越骤然冷声,“他们是如何下手的?能同时控制这么多的大臣之子,想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何况**散这种东西,本身就极难弄到,何况谁也不是傻子,会心甘情愿吃毒药。”
“回义父的话,是——烟花之地,名为花满楼的青楼妓馆。”东方旭低语。
云官在外头叩身,东方旭快速出门。
等到进门,东方旭躬身上前,“义父,茂王爷方才派人来说,想请义父去花满楼一聚。”见东方越没有说话,东方旭又道,“义父若是觉得不妥,我自去推了便是。”
“不必。”东方越快步出门。
身后,东方旭眸色幽冷,冷哼两声。
云官蹙眉,“公子,茂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旭深吸一口气,“这是置人死地的意思。”茂王爷是耐不住了,挨了那么多年,憋屈了那么多年,筹划下这一盘大棋,如今终于熬出头了,自然是要说些话,让自己痛快一番。
“不怕摄政王杀了他吗?”云官诧异。
东方旭冷笑两声,“他既然能找义父的麻烦,自然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只不过,我倒不担心茂王爷的安危,反倒担心宫里,还能不能经得起,第二次的宫变。”
云官愕然,“公子的意思是,摄政王他——”
“看戏就好。”东方旭笑得阴冷诡谲。
一场好戏,终归是要上演了。
花满楼前,东方越走下马车。
仰头望着高高的金字招牌,花满楼三个字,赫然夺目。红灯高照,照耀着花满楼前的花花草草,即便是冬日里,依旧春意盎然。
今夜的花满楼显得格外肃静,空无一人,似乎是专门为东方越而设。
东方越孤身踏入花满楼,锐利如刃的眸子快速掠过四周的一切,最后将视线落在高高在上的红线网中,眸子眯起,眸光利利。
“摄政王大驾光临,实乃花满楼三生有幸。”赵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含笑望着站在大堂内的东方越,“本王恭候大驾多时了。”
闻言,东方越不紧不慢的走上去,“茂王爷弄出如此排场,想必费了不少精神。只不过,到底还是寒碜了点,比不上茂王府分毫。”
赵誉笑了笑,“那是自然,谁能跟摄政王府相比。摄政王虽为异姓,可也能异姓封王,实乃可喜可贺。”
说话间,东方越已经走上了楼梯,“茂王爷何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
“摄政王客气,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摄政王不喜欢听,咱们换个话题。”说着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温暖如春的房间内,香气四溢,隔着纱帐,美丽妖娆的女子舞姿曼妙。琴声悠扬而起,抑扬顿挫,声声悦耳。席面上,美酒佳肴,可见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入了席,赵誉举杯,“来,本王敬摄政王一杯。”
“怎么,你也想给我下**散吗?”东方越冷笑两声,“你可知道这东西,对于内力浑厚之人而言,不过是个废物。只需逼出体外,便毫无作用。你还是省点药,留着对付那些大臣之子为好。”
赵誉笑道,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摄政王说笑了,本王怎么可能给你下药呢!摄政王武艺高强,本王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下手。何况,今日邀约,实乃有要事相告,绝非与你为敌。”
“有话就说,少来这套。”东方越将杯中之酒饮尽,而后自倾一杯酒,顾自斟酌。
赵誉一笑,“摄政王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必绕弯子了。”两手一拍,孙启随即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蓝色锦盒。
“这东西,想必摄政王会很感兴趣。”赵誉笑了笑,孙启便将锦盒毕恭毕敬的放在了东方越跟前,而后躬身退到一旁,垂眸不语,静观其变。
东方越面无表情,想了想,暗自运了内力于掌心,这才打开了锦盒。到底,也是担心赵誉耍花样,出暗招。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锦盒打开的那一瞬,东方越骇然瞪大了眸子,冷然望着眼前的物件。
这不是——他的那块玉佩吗?为何会在这里?
身子“嗖”的一声站起,东方越冷然握住了那块玉佩,微光中,他看见了半条龙的玉絮。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这块是真的。
独一无二,真的。
“你们竟敢从宫中盗物,到底想做什么?敢动公主,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东方越冷然切齿,赵妍的身子好不容易恢复了大半,可经不得折腾。若是余毒复发,只怕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术。
“看样子,摄政王对公主还真是上心得很。”赵誉轻叹,“只可惜,这东西,可不是公主的。摄政王难道一直没有见过公主的玉佩吗?还是说,薄瑶太后瞒着你太久,以至于摄政王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不是你的种啊?”
“砰”的一声响,东方越手中的杯盏被当场捏碎。
赵誉面色一紧,随即敛了唇边笑意,继而道,“难道摄政王就真的不想知道,这块玉佩的真正主人是谁吗?不过,肯定不是公主赵妍。”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方越几近切齿,那一刻,他只想杀了这些私造谣言之人。
“把人带上来。”赵誉瞧了孙启一眼,孙启颔首离去。赵誉道,“有些话,本王说了不算,还是让当事人来说吧!她们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相。”
东方越一身杀气坐了回去,他倒要看看,赵誉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孙启回来的时候,身后带着一个老女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事实上,东方越确实不认识这个女人,然则赵誉能把她带来,想必也不是随意而为。
“民妇参见王爷。”女人跪在席前,不敢抬头,身子止不住从颤抖。
赵誉道,“自己说吧!这块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
“民妇乃是代州花满楼的——妈妈,是——”她抬头,可不就是代州花满楼的老鸨阿妙娘嘛。谁都没想到,花满楼大火,里头虽然凑齐了死尸人数,可也有滥竽充数之人。
其中,便有逃出生天的阿妙娘。
夏雨的大娘!
阿妙娘不敢吭声,抬头见着东方越一脸黑沉,眸色肃杀,已然吓得浑身战栗,“这玉佩是——是阿雨的,当年我在——在花满楼门前捡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就放着这么一块东西。民妇见这块玉佩是被人为掰断的,想着来日若是有人寻找,如果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能、能——能换个好价钱,就没给典卖,一直挂在阿雨的脖子上。”
“阿雨?”东方越袖中拳头紧握,一掌拍在案上,桌案顷刻间四分五裂,一声怒吼,愤怒至极,“简直胡言乱语!什么阿雨!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便要你五马分尸。”
阿妙娘吓得登时哭出声来,“咚咚咚”给东方越连磕了三个响头,“民妇不敢说话,这东西就是阿雨的,她挂在脖子上十多年,民妇真的没有认错。小时候她淘气,爬树掏鸟蛋,还一不小心磕掉了一个角。那一次,阿雨还哭了来着,说是怕以后弄坏了,便找不到自己的父母。”
东方越身子微颤,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自称妓院老鸨的女人。
“摄政王何必动怒,你为何不问问,到底谁是阿雨!”赵誉喝一口酒,极为惬意的招手,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快速从纱帐里头走出来,浅笑盈盈的扑在赵誉的怀里,笑语嫣然。
东方越抬步便走,可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回眸冷看狎戏怀中女子的赵誉。
赵誉掐起女子尖细的下颚,饶有兴致的吻着女子的朱唇,继而才漫不经心的瞧了阿妙娘一眼,“既然摄政王不愿听,那你就不必说了。滚吧!”他朗笑两声,笑声何其锐利,“摄政王既然什么都不想知道,那本王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赵誉!”脚下骤然移动,东方越的速度太快,连一旁的孙启都没能看清楚,什么时候东方越已经近至赵誉身前。三指狠狠的捏着赵誉的咽喉,指尖处有血缓缓溢出,只需东方越再用点里,赵誉的一辈子就算到这里画上了句号。
“王爷!”孙启拔剑相向,“放开王爷!”
惹怒东方越,绝然不是一件好事情,何况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对东方越而言,他这辈子没什么把柄可以捏在别人手里,唯独这一条命根子,是他最不能触及的雷区。他为人臣子那么多年,宫变之后也不过是个异姓王,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薄瑶太后心知肚明。
为了赵妍这条命,他屈居人下,什么都忍了。
如今,赵誉却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阴谋,而他自己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货,更有甚者,他极有可能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错事。
如果这些成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纵有滔天大权,亦无回天之力。
孙启冷睨阿妙娘一眼,阿妙娘早已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唇瓣颤抖得厉害,却终归匍出了几个字,“阿雨就是夏、夏雨!”
夏雨二字,几乎是晴天霹雳,东方越双目猩红如血,怒吼一声,“你再说一遍!”
“她、她她早前跟着梁大人的儿、儿子梁以儒,来、来了京城,听、听说后来进、进了睿王府,当了睿王爷的内、内侍!阿雨、阿雨是不是惹什么祸了?”阿妙娘突然醒转过来,砰砰砰的直磕头,泣不成声的跪求,“阿雨还小,这丫头如果得罪了各位大爷,求、求你们放过她吧!阿雨可怜,从小没过上好日子,求求你们手下留情,放过她吧!求求你们!”
“夏雨已经死了。”孙启冷然开口。
便是那一瞬,阿妙娘身子一僵,顿在当场,突然身子一歪瘫坐在地,“死、死了?死了?”她不信,“不,那丫头命大,崖洞都摔不死她,她怎么会死呢?为何会死?”
“那便要问,摄政王了。”孙启抬眸望着面色瞬间黑沉至绝的东方越,“摄政王若是不信,觉得其中有诈,大可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想来自己的女儿,应该是认得的。再不行就去看看公主的玉佩,看看公主又是如何说法。手刃亲子,摄政王怕是被骗了,这一骗可就是十六年。哦对了,听说夏雨也正好十六岁,与公主的年纪相仿。”
东方越收了手,赵誉一下子跌坐在地,几近晕厥。
孙启继续道,“摄政王想必不会忘记,在代州地界,发现了贾大海的踪迹。既然贾大海出现在代州,那么当年的一些事情,想必也可以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公主是跟太后娘娘有些相似,可摄政王也别忘了,有时候表亲之间,也会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姑侄之间——”
话音未落,东方越已经疾步离开。
有些话,自不必再说了。
“王爷?”孙启慌忙走向奄奄一息的赵誉,所幸还有气,只是厥过去了。庆幸的是,东方越没有下狠手,否则赵誉必死无疑。想来东方越,是信了。不然以东方越的心狠手辣,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仿佛早有预感,薄瑶太后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事实上,打从夏雨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食不下咽,夜难成眠了。许是报应吧,又或是内疚。
是她自己,送了自己的女儿一程。
亲生的女儿!
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下得去手。
可事实是,她真的那么做了。
夏雨,真的死了。
院子里的雪,经过一日已然开始融化,变得僵实而生硬,逐渐的凝结成冰,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惨白的流光。薄瑶太后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清冷的月,轻叹一声,“如今的时局,真的是越来越不利了。但凡只需风吹草动,大燕江山摇摇欲坠。”
方英小心的为薄瑶太后披上大氅,“太后娘娘,歇着吧。这两日你都没睡好,再这样下去,会扛不住的。大燕朝需要太后娘娘,皇上也需要太后娘娘,你可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长叹一声,薄瑶太后苦笑一声,“身子算什么,如果能换的天下太平,邪佞皆除,哀家死而无怨。”
“太后娘娘千岁。”方英笑了笑,“回吧!”
薄瑶太后点头,刚要转身朝寝殿走去,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转身,竟是太监吴恩快速跑来。雪地有些话,他跑得有些狼狈,“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方英瞪了他一眼,“胡言乱语,太后娘娘好得很,怎么就不好了呢?掌嘴!”
吴恩一声叹,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才道,“太后娘娘,公主来了。”
“公主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方英蹙眉,想了想又道,“公主来了就来吧,怎么就不好了呢?你真是越来越糊涂,还不够赶紧——”
“哎呦喂,不单单是公主,连摄政王都漏夜进宫,陪着公主一道朝慈安宫来了。”吴恩急得跺脚。
听得这话,方英愕然看了薄瑶太后一眼。
东方越漏夜进宫,怕是有什么大事急事。还跟公主一块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原薄瑶太后就不待见东方越,方英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如今还是大半夜的进宫,这——只怕是好事不来。
“太后娘娘,您看这——”方英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薄瑶太后冷了眉目望着宫门口,“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死无对证,他还能干什么呢!”
“还是准备一下吧!”方英道。
薄瑶太后颔首,瞧了吴恩一眼,“你下去吧!若有万一,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吴恩快速退下。
月色清冷,银辉倾泻在薄瑶太后身上,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彼时年少,青春芳华。那时的她,是如此的喜欢下雪,而现在的她,望着这一片苍茫,却只觉得冷,透骨透心的寒凉。
须臾,东方越和赵妍便踏入了慈安宫的大门。
如今的东方越已然恢复了摄政王的名位,再也不受宫门限制,可自由出入宫闱。何况他的身子,谁也不怕他秽乱后宫。
终于,他走到了她面前,只一眼,足见目色冷戾,隐隐透着血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