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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王家崖小学这个由几座低矮砖瓦房构成的小小院落,于群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灰蒙蒙的房顶,灰突突的墙壁,油漆剥落的门窗,支离残破的玻璃,昏黄黯淡的电灯泡,这不是于群儿时母校的模样吗?几十年后的今天,在秦岭深处的这个角落里,竟然还残留着条件这么简陋的学校?
于群在学校仅有的三个教室里挨个看了一遍,又询问了村主任一些学校的基本情况,心里瞬间觉得哇凉哇凉的,后脊梁上嗖嗖往上直冒凉气。
在来这里之前,于群还觉得,十万元对于一个山村小学来说,应该算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现在国家对农村学生政策倾斜,学杂费全免,每天还有蛋奶工程,学生在学校所花的费用几乎寥寥无几。于群以为,这十万元无论是用来给孩子们购买书籍文具,还是建立安装多媒体教学设备,或者给学校改造学生厨房,都已经绰绰有余,足够学校用上好一段时间的了。
现在一进行实地观察,于群的心里就一阵阵往下直坠。她明白,相对于这个山村小学十万火急的危急现状来说,这一笔钱真的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作用及其有限。
据村主任讲,这所学校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距今已经有四十多年历史,可以算得上是村里的老古董了。这些年来,学校的教室越来越陈旧,越来越危险,虽然提过几次,因为学校资金紧张,也因为学生生源逐年减少,翻修学校的议题一年年被拖延着,就这么将就奈何了这么多年。
不用村主任介绍,于群也能看得出来,这些教室全都已经成了危房。
无论是教室墙壁上纵横交错的道道裂痕,还是漆黑残破的那些古旧房梁,都把于群看得心惊胆战。她无法想象,如果豆豆每天就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听讲学习、嬉戏打闹,她心里怎么才能保证踏实笃定,她每天怎么才能放下心来,高高兴兴送孩子出门上学?
何立伟在于群身旁慢慢走着,不时摸着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拍着岌岌可危的墙壁,嘴里深深叹着气,几次三番地给于群递着眼色,想必也和于群想法相似。
犹豫再三,于群还是向村主任合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问他村里计划怎么使用这笔捐款。
果然,村主任的想法和于群保持了高度统一。
“还能怎么用,肯定先捡最紧急的地方用,先要翻修教室嘛!我请工匠合计过了,这三间教室的砖瓦拆下来还能再用,村里的砖瓦厂和预制板厂也能再赞助一些砖瓦和预制板,家具厂的冯经理也答应赞助我们门窗和桌椅。翻修房子的时候,村民还可以免费出工,这样下来,十万元就勉强够了。不够的部分,我发动村民捐一部分款,也就解决了。”
于群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学校出来,村主任领着于群朝村口走着:“于经理,何所长,是这,现在也到了吃饭时间了,咱们村里也没啥好招待的,我让我家属在村委会拾掇了一点便饭,你们就凑合一下,吃完饭了咱们再举行捐款仪式,好吧?”
听到这话,于群马上刹住了脚步,不愿再往前走了。何立伟和王毅也一样,咋都不愿意叨扰这个贫困村的淳朴村民们。
最终,于群他们退了一步,来到了村主任家里,请女主人为他们专门制作了泰北县的知名小吃——土豆搅团。
在盛产土豆的泰北县,土豆搅团,当地人叫洋芋搅团,是家家户户经常制作的一道家常饭食,也是一种远近闻名的特色美食。
制作洋芋搅团,先要把土豆去皮炖熟,然后放进一个大木盆里,再用一个大大的木榔头反复锤砸,直到土豆全部变成颜色雪白、细腻光滑、黏劲十足的土豆泥为止。
接着,巧手的主妇们砸好蒜泥,切好辣椒丝、姜丝,先用热油在拌好的调料上一浇,再在热热的油锅里呛上多半碗香醋浇进去,搅拌均匀,一碗酸辣诱人、浓香扑鼻的搅团蘸水就成功制作完毕了。
一碗香味浓郁的洋芋搅团端到于群的面前,于群禁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是太香了!
当那股清香甘甜的土豆味道钻入于群的鼻腔,于群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着,手捏着筷子迟迟舍不得动手。
这哪里是一碗饭食,明明就是一道活生生的艺术品嘛!
在泛着红色辣椒油光泽的酸辣调料汤水下面,一大块洁白如雪、质地细腻的土豆泥静静地躺着,隔着红红的辣椒丝,绿绿的菠菜叶,黄黄的生姜丝,与食客们深情相视着,令人馋虫大动,却有不忍下箸。
“快吃啊于群!这么好吃的饭食,你还犹豫个啥?吃完再喝上一碗浆水,那就撩咋咧!”
一边的王毅已经呼噜呼噜吃下去了半碗搅团,抬起正冒着细密汗珠的脸,招呼于群赶紧开动。
“嗯,就是的,于群,好吃,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洋芋搅团!香得人都想把舌头咽下去呢!你赶紧动筷子!”
何立伟也从热腾腾的搅团碗上面抬起头来,咂着嘴连声赞叹着。
一旁的村主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你们城里人就怪得很!我们山里洋芋多,这饭食我们见天吃,早都吃烦吃腻了,你们倒稀罕得不得了!吃吧吃吧,盆子里还多着呢!刚才县教育局的闫副局长打电话来了,他一个小时以后就到,等咱们吃完饭,刚好连上举办仪式。”
于群一听赶忙低头吃起饭来,再也不敢耽搁时间。
举办完捐款移交仪式,看着“晴天小学”几个大铁字在学校大门上慢慢竖立起来,于群的眼睛微微有些潮湿了。
晴天,这个于群想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学校名字,终于在这个美丽幽静的小山村里悠然诞生了。
晴天,多好的寓意!于群端详着学校大门,暗暗琢磨着:不管外界天气如何多变,无论身处怎样艰难凶险的生存环境,只要心存善念、默默努力、心向蓝天,总会迎来彩虹高挂的美好晴天。
于群在学校门前转了一圈,眺望着青幽幽的苍茫远山,呼吸着山里清冽甘甜的空气,悄悄在心里叨念着:范姐,我们已经把你的一片心意培植在这座清静幽深的大山里了,但愿我们代你施行的善举能够在这里生根发芽,开出善果,洗脱你一手种下的孽缘罪过。你在天国就安息吧!
仪式结束,于群坐车从黄柏塬回凤城,汽车又整整颠簸了5个小时。
等到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于群的脚已经肿胀得塞不进拖鞋了。
她手按着伤口,把双脚放进老妈兑好的滚烫洗脚水里,不由得惬意地叹息了一声,假装看不见老妈正在又心疼又埋怨地瞪着她。
“你这个女子一点都不听话!啥重要事情吗,还非得你去不可!这伤口才拆了石膏,都还没好利索呢,你就这么去坐一天车折腾,也不怕坐下啥毛病……”
于群赶紧抬起脸,笑嘻嘻地打断了老妈的唠叨:“妈,我知道错了。今天事情全部都办完了,以后我就听你的话,在家好好养伤,好吧?只要你不嫌我烦就行。”
老妈把擦脚布放在于群身边,翻了翻眼睛:“我烦你干啥?倒是王毅,你把人家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人家从来都不烦你,真是不容易!你以后对王毅说话好好的,不要再那么粗喉咙大嗓门的对着人家吼了,听到没?”
不等于群回答,老妈突然想起了什么:“唉,我还就忘了问你了,你都回来了,王毅人呢?今天坐了一天车,还不回来赶紧休息,又跑哪儿去疯了?”
于群低下头擦着脚,嘴里支吾着:“你说他呀?嗯,他被几个朋友叫去打牌了,说是今晚上就不回来了,明天早上直接坐朋友的顺车就去雍山上班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快点洗了去睡觉吧!”
老妈往卧室走了几步,又迈着小碎步走了回来,贴近于群的耳朵嘀咕着:“我咋能是瞎操心呢?我过年给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我让你和王毅商量做好备孕的事情,你们商量得咋样了?如果商量好了就赶紧执行。我算算啊,要是这个月怀上,刚好就生到明年正月里了,到时候家里有暖气,你坐月子也不受罪……”
于群气鼓鼓地轻轻推开了老妈:“你别胡说了妈!咋可能的事情吗!你就别在那里瞎合计了,你和我爸好好把自己的身体管好,别让我担心就行了,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管。”
“你这女子,又胡说八道!我不****的心操谁的心?你姐和你弟人家现在啥都合适着呢,全家就剩下你一个不省心的了。我要是不看见你再抱上孩子,看不见你的养老问题有个着落,你说我这眼睛咋能闭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