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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群把手伸进铺好的被窝里摸了摸。
老妈真是细心，她不仅用电热毯早早暖热了褥子，还另外在被子尾端塞了一个烫手的暖脚壶，把整个被窝烘得热腾腾的。
于群扫一眼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的王毅，回头看一下并排铺好的两条棉被，想了一想，爬上了床，和衣躺进了里侧的被子里。
于群从被子里抬起头来，压低声音招呼着王毅：“哎！你也上床来睡吧！”
王毅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盹。被于群一嗓子惊醒，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扭头看着于群。
于群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身旁的被筒。
王毅脸上一愣，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窝。
于群正要继续说话，王毅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于群坐起身来，低声催促王毅：“你到底上不上来？你要是再坐在那里不动的话，我就也下床来陪你坐着！”
王毅正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犹豫着，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群，你们睡了没有？”
听到门外老妈的声音，于群瞪大了眼睛，一边对王毅做着手势，一边高声应答：“妈，我们还没睡，你进来吧！”
王毅连忙甩掉拖鞋，揭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我在那边房子听见王毅打喷嚏呢，是不是被子太薄了？来，快把这条毛毯压在被子上吧！”
老妈推开房门，抱着一条厚厚的毛毯走了进来。
“小群，被子暖和不？你们要是觉得冷了，就把电热毯打开再烧烧。你看，开关在这边！”
老妈把毛毯铺开，又碎碎地嘱咐着。
“妈，妈，我知道了，被子一点都不冷，真的。他刚才是鼻炎犯了，不要紧的。你赶快睡去吧！”
于群耐着性子，微笑着哄劝着老妈。
房门又被关上了。
于群和王毅并肩坐在床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感觉怪怪的。
“于群，你脱了衣服睡吧！我就靠在这边看看小说。我今天下午刚下载了一部小说，还没来及看呢！你赶紧先睡！”
王毅说着就微微侧转过身体，靠在床头上打开了手机。
于群欠过身，一把打掉了王毅的手机：“看什么看！还要不要眼睛了啊？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王毅咧开嘴哈哈一笑：“看看，我还以为你现在变淑女了呢！一着急就原形毕露了吧！你这火爆脾气，也就是在我面前好使，你要是换一个人……”
王毅说着说着突然刹住了话闸，神情尴尬地在房间里东瞅瞅，西望望，不知道看哪里合适。
于群也微微低下了头，用手一把一把捋着毛毯上的长毛。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压抑的寂静中。
于群把被子拉上来裹住身体，下巴支在弓起的膝盖上，眼睛盯着对面墙壁上的风景画出神。
“于群，过完年以后，你还是去家具店里上班吧！”
于群瞟了王毅一眼，没有吭声。
原来他们没有离婚的时候，他不是最反感她上班的吗？怎么才短短几个月，他的态度就有了这么大变化？
“……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太差了，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的，脸色也这么暗沉无光，你原来的精干和洒脱模样都去哪儿了？依我看，你还是出去找点事情干吧！家具店那一套工作你也干熟了，既然你喜欢，就继续干下去吧！”
王毅嘴里说着，脸上是一副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
于群扭过头，借着台灯的光线，仔细观察了一阵王毅的表情。
难道，他对夏江南投资家具店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吗？
于群不禁对冀可为刮目相看了。没看出来，这个憨憨傻傻的冀可为对所有人的秘密都是守口如瓶啊！
王毅也正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于群。
一碰上王毅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于群的心跳没来由地突然加速，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起来。
于群稍稍偏过脸颊，轻轻地咕哝着：“我不去。我不想干。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不想去就别去了。那这样行不行，你在咱们楼底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间合适的门面房，你自己开个小店，花店、饰品店，或者服装店都可以。你大胆地去看，资金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于群回头看了王毅一眼，嗓门大了一点：“我都说了不让你管了！今年的市场环境不好，街上到处都是关门歇业的门店，你看见谁这个时候傻乎乎地投资了？算了吧！”
王毅一着急，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看你这人！你原来的胆识和魄力都到哪儿去了？生意全凭人做呢，别人干不成，不等于你也干不成嘛！咋啦，是夏江南不让你出来工作吗？”
于群猛地一个转身，直直地看着王毅：“这和夏江南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自己不想干，就这么简单。让你别管了！”
王毅被于群激烈的反应吓住了。
他伸手拍拍于群的肩膀，帮她掖好被角:“好好，你先别激动。算我没说行了吧？”
于群坐回到被窝里，胸口仍然在剧烈起伏着，久久不能平息。
“于群，我刚才真不是有意的。”
王毅说了一句，停下来瞅了瞅于群的表情，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界定我们的关系的。在我看来，你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更是我割舍不了的亲人。不管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亲人，我都希望看到你永远开心快乐。”
于群像是被人一掌击中了后心一样，身体微微一震，眼眶微微一热，两行热泪悄无声息地流下了脸颊。
“豆豆出事以后，你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每次一见到我的面，你就变得暴躁易怒，我怎么努力表现都不能让你高兴。看到你的那副痛苦样子，我心情难受得恨不能扎自己几刀。后来你提出要协议离婚，我没打磕巴就签字同意了。你知道我这是为啥吗？”
于群抬起下巴，看着王毅的脸，摇了摇头。
看到于群脸上的泪珠，王毅稍稍一愣，从床头柜上扯出几张抽纸，刚要伸手帮她擦掉眼泪，却在距离于群的脸只有一两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把纸塞进了于群的手里。
“当时，我因为豆豆的事情十分自责。我觉得就是因为我和豆豆缺少交流和管教，才导致了他性格构成的致命缺陷，最终引发了那场惨剧。那提出要协议离婚，我以为你也是因为豆豆的事情怪罪于我，看见我就情绪失控、心情变差。所以，为了解脱你的痛苦，减轻我的内疚，我就签了字，同意离婚了。”
于群正用纸擦着脸，听着王毅的话，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王毅停顿了一下，又抽了几张纸递给了于群。
“可是现在，看到你离婚以后的这副样子，我后悔了。”
于群的手一颤，透过泪眼看着王毅。
王毅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在于群的脸上缓慢移动着，打量着：“我原以为你和我离婚以后就会快乐起来，就会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整天仰着脸傻笑的于群。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不要不承认，你和我离婚以后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快乐。你自己照照镜子吧，看看你都憔悴干巴成什么样子了！”
于群的头越来越低。她不敢抬头，不敢抬眼直视王毅的眼睛。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毛毯上鲜艳热烈的花卉图案，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
王毅伸手在于群的后背上抚了一下：“你知道吗？虽然我人不在凤城，我一直委托冀可为偷偷照顾着你，也通过他搜集着你的所有信息。我打心眼里希望，离开我以后，你能够找到你期望中的幸福，能够平安快乐地度过余生。我也想过，最好的结果是你和夏江南能够修成正果。”
于群趴在被子上，脸上的眼泪已经来不及擦了，一滴滴一串串都流在了毛毯上，打湿了那一片一片绚烂如火的连绵花朵，使密集盛开的繁花们显得更加生动可人。
修成正果？她和夏江南么？王毅还真是富有想象力！这四个字，她从来就没敢在脑海里浮现过，哪怕一次。
她和夏江南之间，在将来的某个日子，会有正果吗？或者，在她的有生之年，会有看见依稀正果的一丝希望吗？
这个问题，于群已经在心里考虑过不止一次了。
无论反复考虑多少遍，她都知道，她永远看不到问题的答案。因为，夏江南就没给过她答案，哪怕是否定的答案。
这些话，她一直深深压在心底，从没对谁提起过。
要不是今天王毅主动提起，她愿意永远不要去想这个棘手无解的问题。
于群突然觉得，她多像那些在沙漠上来回狂奔的鸵鸟啊！看看它们每次遇到敌人的时候，一头扎进沙子里，久久不愿抬头，假装看不见危险的那副傻帽样子，和现在傻乎乎的她是多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