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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一夜未睡的于群再一次拨通了王毅的电话。
“你这人到底是咋回事？不是让你早点回来的吗？都现在了怎么还没回来？豆豆失踪都已经超过24小时了，我是现在报案，还是等你回来再说？”
拨打了无数个电话，煎熬了一整个晚上的于群，嗓音已经完全沙哑了，说起话来喉咙发干发疼，发木的头脑也一抽一抽地阵阵发痛。
听着电话那端王毅漫不经心的语气，于群简直恨不得顺着电波冲过去美美掐他一顿：“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陈老师不是说和豆豆一起旷课的还有他的两个同班同学吗？也许他们是一起到哪里玩去了呢？你继续拨打豆豆的手机了没有？依我看，你还是先不要报案，咱们再联合那两个学生的家长一起找找，看看情况再说。”
于群差不多已经对着手机咆哮了：“放你的狗臭屁！联合个屁啊？你知道那两个学生都是谁？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借豆豆手机的那个熊孩子，害得豆豆请家长的那个冯全。陈老师说了，冯全的父母离异多年，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经常不服家长管教，学习成绩差都不说了，最关键的是经常和几个校外的社会小青年在一起鬼混，身上坏毛病很多，是学校教务处的挂牌人物。你说说，豆豆这次和他一起失踪，还能有啥好事？”
一口气说了一通话，于群觉得嗓子疼痛得几乎快要破裂了。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费力地继续说：“你现在啥都别说了，赶紧给我回家！我不管，我现在马上就打电话报警。你相信我的直觉吧，豆豆这次不是普通的逃学胡闹，他绝对出事了，而且是凶多吉少……”
于群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着停了下来。从她眼睛里不停奔涌而出的眼泪打湿了手机屏幕，又顺着手掌流到了胳膊上，再一滴接着一滴掉落到了地板上。
听着于群歇斯底里的发作，王毅的声音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好好好，你别急，我现在马上就坐车，保证一个小时以内赶回凤城，好不好？你不用报警了，还是我来吧！我现在就给公安局的堂表哥打电话，这事你不用管了。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没睡觉啊？你啥都别管了，有我呢！你先躺下休息一会，我马上就回家。”
于群放下手机，又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眼泪，再擤擤鼻子，把脏纸扔到废纸堆积如山的烟灰缸里。
睡觉？她能睡得着吗？
她拨打了无数次的豆豆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这倒是和豆豆平时的习惯一致。因为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上学，他每次偷偷带手机上学的时候，都会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除了他主动给别人拨打电话时打开，他的手机任何时候被呼叫时都无法接通。
她还仔细查看过豆豆的房间，他所有的衣服都一件不少地装在衣柜里，他抽屉里的压岁钱存折还在老地方，手机充电器也胡乱甩在书桌上，咋看都不像按照预谋计划离家出走的样子。
于群心慌意乱地在豆豆的房间里一圈圈乱转着，拿起这个，看看那个，不时焦虑不安地查看着手机信息，连坐都坐不下来，还怎么可能睡觉？
突然，于群看见了豆豆书桌和墙壁之间的夹缝里好像有几页纸。
于群屏住呼吸，挪开床头柜，轻轻把纸抽了出来。
原来是豆豆的物理测试试卷。
于群瞪大眼睛翻阅着试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47分”、“52分”！这怎么可能是豆豆的试卷?
自从初中开始学习物理以来，豆豆优异的物理单科成绩都是于群的骄傲。
豆豆天生头脑聪慧、思维敏捷，从小就喜爱观看教育科普电视节目，爱好阅读各类科学知识期刊，是个名副其实的科普专题知识迷。
记得在豆豆5岁时候的一个星期天，于群忙着洗衣服做家务，就打开电视，在茶几上放了一堆零食，让豆豆独自一人在客厅玩耍。
于群在阳台上忙碌了一阵子，担心豆豆一个人在客厅调皮捣乱，就专程跑过来查看。
令于群颇为吃惊的是，小豆豆当时趴在茶几上，手支着下巴，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一个成人科普专题片，大概是有关物质结构起源研究的主题内容。
于群站在豆豆身后观察了半天，实在看不出那个几个秃顶老头子反反复复说教议论的电视节目有什么好看的，就摸摸豆豆的小脑袋问他：“豆豆，这是什么节目啊？你能看懂吗?”
当时豆豆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摇，甩掉了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回答：“妈妈别吵！科学界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了最新的研究发现，你让我好好看看。”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进入初中以后，在所有的必考学科里，豆豆最喜欢钻研学习物理功课，最喜爱演练各种类型的物理试题，也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连任着班级的物理课代表。
于群瞪着面前的这几份画满红叉的试卷，惊愕得一瞬间差点忘记了继续思考。
这怎么会是豆豆的试卷？豆豆怎么可能考出这么差的成绩？打死她都不信。
可是看着姓名一栏赫然书写着“王禹尧”的试卷，于群又不得不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他的物理成绩什么时候退步到了这个程度？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呢？
于群来回翻看着试卷，忽然发现试卷右上角的空白处有些异样。
那是一片中性笔书写字迹被刀片刮掉以后的淡淡的痕迹。对着光线仔细看看，还能够隐约看出原来的字迹。
于群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不正是她的姓名吗？“家长：于群”，下面还署着年月日。
于群再举起试卷费力地辨认着，看清楚了上面书写的日期正是昨天。
不会吧？仅仅因为考砸了两次小型单科测验，豆豆就偷偷模仿她的亲笔签名？他就这么害怕她看到这两份试卷吗？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于群看着试卷，心里忽然一动。
豆豆这次旷课失踪，会不会和这两张试卷有关？他是害怕她看到试卷以后，因为他学习成绩退步而责骂他吗？或者，是因为她平时对他的考试成绩看得太重，所以他觉得学习压力太大，所以才选择了逃避吗？
于群不无愧意地回想着，这一段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豆豆的情绪开始产生了微小的波动起伏呢？她真的没有注意过。
自从到家具店上班以后，于群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中午也顾不上回家，对豆豆的饮食起居一直都在勉强凑合，更别提去关注他的思想变化了。
根据这两张试卷分析，豆豆的学习成绩下滑应该就是从于群离开商场，到家具店就职以后才逐渐开始的。
于群拿着试卷，颓然瘫坐在豆豆的床上，感觉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从头到脚一阵阵发凉。
难道，正是她这一段时间对豆豆生活和学习的忽视，才导致了他学习态度的逐渐转变，造成了他考试成绩的退步？
难道，她就是他这次失踪事故的罪魁祸首？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她怎么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如果豆豆真是失踪，或者是发生什么三长两短，她都不说怎么对王毅，怎么对老家的四位老人交代了，就算是扪心自问，她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和王毅两地分居，她常年以来独自一人抚养孩子的原因，于群和豆豆的母子关系，远比别的人家显得更加深厚笃实，也更加生动地注释了“母子连心”的深厚含义。
每年寒暑假，于群不得已把豆豆送回汉阳老家安置的那一段时间，是她一年里最牵肠挂肚、饱受思念之苦的几十天。
从豆豆送到汉阳的第一天开始，几乎每隔三天时间，于群都会和豆豆通一次电话，从他的作业完成情况，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到他在外爷外婆面前的综合表现，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遍，回回重复同样的内容，却从来不知道厌烦，直到母子两人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为止。
豆豆也是一样。如果连着几天没有接到妈妈的电话，他就会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最后总是自己打电话找到于群，没话找话地缠着她说上一阵子废话，只有这样才能心安气定。
可是现在，她和豆豆，关系曾经亲密到“瓜不离藤，藤不离瓜”的母子二人，竟然感情生疏到了要用失踪出走来发泄情绪的地步，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于群觉得，当然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整天忙于工作、罔顾家庭，对豆豆的关心太少，忽视了豆豆的思想动态，冷落了他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敏感心理，他怎么会无心学习，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他又怎么会和班上的问题少年交往，最终一起离家出走？
于群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
是王毅回来了。
于群慌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试卷胡乱塞在抽屉里，脚步慌张地向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