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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的呼吸凝固,她能隐约看见坐在驾驶位的李昊,说不定宁致远就隐藏在漆黑的后座。她听见外套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掏出来,是李昊打来的。
“李大哥,你好。”
“小云,圣诞快乐,你今晚很美。”
薄云捂住手机听筒,对赵楠说:“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你能先上楼去吗?”
赵楠满腹疑问,但还是返身上楼,他不想讨人厌。
薄云见四周没人,才继续和李昊对话,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她就是迈不开步子。
“他跟你在一起?”薄云问。
李昊没有回答,手机换到另一个人手里,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呼吸声。薄云知道是他,即使他一言不发,她还是能感觉到他那魅惑而强悍的压迫感,仿佛他就在她面前,魁梧的身体能为她挡住寒风。
薄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对着手机唱起生日歌:“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dear Mr.King,Happy birthday toyou……”
电话另一端,呼吸急促,然后,挂断。薄云目送黑色奥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苍茫夜色中,泪流满面。宁致远还记得她,所以来听她演奏一曲,正如她一直没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哪怕再见亦无言。
赵楠在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面一直等到工作人员收拾折叠椅,薄云都再没出现,她的手机关闭,他只好打电话问顾情,顾情说,薄云头疼,已经在宿舍里睡下了。赵楠发现,他和薄云之间,隔着一块结结实实的玻璃,她那纯净的面庞之下,还有他无法猜透的深海。
12月31日碰巧是个周五,薄云到达酒店,发现布置得异常华美,酒店门口和大厅通往二楼的阶梯,全部以大红玫瑰花和金色帷幔妆点。隐隐有音乐声从二楼的宴会厅传来,一楼有接待处,铺设长桌,两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等待客人。
薄云在更衣室里换上今天的小礼服,问其他服务生:“今天有人结婚吗?”
碰巧经理来了,抓住薄云说:“小云,你今晚可要好好弹琴,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能出纰漏。”
薄云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问:“我只是在大厅弹琴,他们在二楼宴会厅办喜事,没关系的吧。”
“话虽如此,可从大厅走过的人都能听见你弹琴、看见你的样子啊,你也代表我们酒店的门面。”
那倒是,薄云钢琴的位置就在楼梯口的转弯处,这里是个死角,偏偏却是每个上楼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幸好她今天穿着去年圣诞节演出那次的Valentino白色礼服裙,她长高了一点,胸也更丰满,因此这条裙子现在穿起来更显得曲线毕露,呼之欲出。经理看她打扮得漂亮,脸上一点若有似无的淡妆,十分满意。
她锁好背包,和经理一起往外走:“是什么人结婚?都没看见名牌。”
“不是结婚,好像只是订婚。普通人才喜欢把名字写出来,今晚的人太有名,所以不愿挂出名字,免得招惹闲杂人等。我们都奉命保密,只管服侍。我今晚会很忙,不能照应你,没问题吧?”
哦,薄云不再多问,只说:“经理放心,我只管弹琴,不会有什么事麻烦你的。”
薄云在钢琴前面坐下,随性弹奏一支舒伯特小夜曲。她回想圣诞夜的场景,宁致远出现在那里,不会是他特意跑来嘈杂的大学校园里赏雪吧?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吗?哪怕只是隐身在车里,远远地看她一眼?她心里说不清酸甜苦辣,这几天她茶饭不思,复习都没有心思,再这样下去不行,元旦之后就是考试周,她得全心全意扑在备考之上。
时间接近7点,陆陆续续有客人签到,往二楼走,薄云沉浸在琴声中,目不斜视。她就是有这种天份,人山人海也好,锣鼓喧天也罢,只要一双手放上钢琴,她的心思就全部倾注在黑白琴键之上,全然不管外界纷纷扰扰。
宁致远坐在劳斯莱斯礼车之中,李昊陪着他一起,汇报今晚订婚仪式的流程。
“琪雅已经到了吧?”宁致远问,这些天他都没和她见过面,各有各的忙碌,何况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公关好手,不需要他操心。
李昊答道:“听说下午就到了,在套房里梳头化妆。”
“好,孟家二老呢?”
“应该也是陪着孟小姐一起。”
“麦克……”
李昊说:“他会来的,我跟他确认过。”
宁致远舒了一口气,他不想失去麦克这个朋友。
在李昊的陪同下,宁致远步入丽晶大酒店的大厅,脚下的红毯一直朝上延伸,漫天的红玫瑰怒放,好似一片火海,这是孟琪雅的品味,美就要张扬跋扈,她是骄傲的公主。
奇怪,好熟悉的曲子,他的脚步忍不住放慢,这是《wrence》,去年曾听薄云弹奏过,那个视频他反复看过多次,印象深刻,这根本不是一首“快乐”的圣诞歌,而是禁断之爱的挽歌。明知不可以,偏偏爱上,情深似海,却只能以死来成全。这般缠绵悱恻的琴声,竟然有第二个人能演绎?
他朝楼上走,踏上华丽的大理石台阶,余光瞥见一朵白云般的身影,他看见了她!薄云就在他眼前弹奏钢琴!她穿着和那一晚一模一样的白色高腰礼服裙,脖子上挂着他送的Tiffany钥匙项链,垂落在肩上的乌黑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丝缎般的光泽。她唇上是淡粉色蜜彩,上翘的睫毛如洋娃娃一般,在她脸颊上投下倒影。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好像白云不可能在夜间发光。
薄云似乎全然未察觉有人在凝视她,直到一曲奏罢,才站起来,微微撩起裙摆,在寥落的掌声中,朝着大厅里那些或听她演奏,或自顾用餐的宾客鞠躬致谢。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楼梯上的人,李昊眉头深锁站在一边,宁致远抓住栏杆,上身前倾,脸上是无法置信的表情。
他和她的视线撞上,身体通了电,空气中火花四溅,灼伤两个对视的人。
薄云在想,这是真的吗?她是不是弹奏了什么魔咒,把心里呼唤的那个人召唤到眼前?可眼前的宁致远,他明明是个实体!一袭银灰色晚礼服,白如雪的衬衫,双层黑色丝缎领结和一颗颗黑钻纽扣,奢华的风姿衬托出他一张雕刻般俊逸无双的脸,黑眸里是千言万语。
薄云无法不看他,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目光盈盈流动,写满惊慌失措,胸脯起伏,樱唇微张,慢慢地把下唇咬住,捂住胸口,然后猛地转过头去,跑开。宁致远喉头一紧,她不知道他会出现!她逃走了,他脑子里一声炸雷,这是上帝的启示吗?上帝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李昊的手扶上宁致远的肩:“七点了,宾客都在等着,无论如何,要露个面。”
宁致远只说了三个字:“找到她。”
李昊跑去寻找薄云的踪影,宁致远大步往楼上走,看见麦克站在楼梯顶端,静静地看着他,麦克系着红色领结,一身白色晚礼服,着装显得比宁致远这个准未婚夫更加隆重。
“致远,能跟你说两句吗?”
宁致远心绪烦乱,不吭声,径直往前。麦克扯住他的胳膊:“关于云。”
此言一出,宁致远不得不止步,麦克看看周围没人,就在走廊上,快速凑在他的耳边说:“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你没法忘记云。希望我现在向你道歉还不算太迟,那一天你看见的场景只是一场戏,我跟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只是做一场戏给你看而已。”
宁致远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露:“为什么?”
“那时候,我想报复你,让你体会到被深爱的人背叛的滋味。而云,她想摆脱你,我们各取所需。是我建议用这一招的,没有男人过得了这一关。”
宁致远直视麦克,他看见的是一双诚实的眼睛,麦克没撒谎。宁致远咬牙切齿地说:“麦克,你居然敢这样折磨我,你捅了大篓子,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麦克摊开手:“致远,我任你发落,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云,她是个好女孩,那天她哭得一塌糊涂,伤害你,她比你更难过。”
宁致远用力推了麦克两把,很想揍他。时间紧迫,他没有去宴会大厅,而是直接找到孟琪雅所在的套房,他不到场,孟琪雅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出现的。她在里面,化妆师还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一点琐碎修饰。孟琪雅挥挥手,屋里的闲杂人等都退出。
她站起来,替宁致远理一理塞在礼服衣袋里的丝巾。
“你来迟了,路上堵车?”
宁致远不说话,他觉得胸口堵得慌,心好痛,无法呼吸,他三两下扯松领结,在沙发上颓然坐下。
孟琪雅心里咯噔一下,不要,这个节骨眼儿上,宁致远可不能打退堂鼓!她温柔地伏在他膝盖上,仰头看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脸上的粉底沾污他的礼服。
“怎么了?不开心?”
宁致远他捂住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薄云的身影顽固地占据他整个脑海,她那在钢琴上飞舞的手指,看见他时惊恐的眼神,凛冽的锁骨,锁骨上那闪烁流光的钥匙项链,他给过她的一切,她没有忘记。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架钢琴,一百只猫在琴键上面蹦跳狂欢,他的心思乱七八糟。只是一次目光交接而已,她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静静伫立。但为什么他的心跳得这么快?这就是爱情吗?禁忌之恋,明知不可以,偏偏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