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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抱拳为礼,以汉人的江湖手法,算是打过招呼,压低声音道:“本人蒙舍诏皮罗阁,刚才与三位谈话的是舍妹,我的祖父曾到过贵国的长安,受到贵国善待,故一向视汉人为朋友兄弟,有一言相劝,若可以离开,请三位立即远离此地。
三人听他说的汉话,像适才的女子般,字正腔圆,不带土音,说话直接坦白。层次分明,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自己介绍得清楚明白,分明属蒙舍诏的王族人物,且掌握着现今洱海区的形势,遂好言相劝,不由心生好感。
万仞雨道:“皮兄指的,是否宗密智将在短期内来攻打风城?”
皮罗阁双目掠过惊异之色,点头道:“原来三位早知正身在险境,如此便是耐人寻味,舍妹找上三位说话,未知所谈何事,可否让本人晓得?”
龙鹰淡淡道:“看情况令妹该是离族出走,所以皮兄直追到这里来。现在皮兄见到令妹,不去追赶,却来找我们谈天说地,确是古怪。”
皮罗阁苦笑道:“因为舍妹若蓄意避开我,本人实在拿她没法。她一向眼高于顶,最不放在眼内的便是男儿汉,少与男性说话,而她明知我们入城来寻她,还肯现身找三位说话,故令本人感到奇怪。如果三位不肯说出来,皮罗阁绝不怪你们。”
三人心中暗赞,此人说话坦白诚恳,反令他们不好意思不说实话,且风度甚佳,使人心生好感。
风过庭道:“令妹似是想与我们合作一件事,尚未说出来,皮兄已来到。”
皮罗阁难掩惊异之色,问道:“舍妹之前和三位是旧识吗?”
这句话问在关键处上,显示皮罗阁熟悉妹子的作风,知她不会随便搭讪陌生男子。
风过庭坦然道:“我们其中之一,曾在被烧为焦土的洱西集和她交过手,当时她藏身破屋内,我们未能看到她容貌。到刚才她扮成男儿,来与我们说话,被我们窥破身分。”
皮罗阁一呆道:“舍妹自小精灵古怪,最爱扮鬼扮马,而不论扮成什么人,总能维肖维妙,三位如何看破舍妹是经过易容改装呢?”
此人的精明厉害,到了教人惊异的地步。
龙鹰苦笑道:“与她交手的是小弟,小弟有一项本领,就是接触过的人,不管她变作什么样子,可一眼认出来。何况她那双眼睛是如此特别。”
皮罗阁道:“本人隔远看过来,已看出三位气宇不凡,绝非一般高手,且随口说出宗密智之名,没有丝毫惧意,可知三位现在身处风城,非是偶然之事。三位可否见赐告大名?”
万仞雨代三人说出名字,然后道:“阁下是否因龙鹰曾与令妹过了几招,故对我们做出新的评估呢?”
皮罗阁明显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循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吁出一口气道:“在洱滇区,我还是首次遇上像三位般的出色人物,非常欢喜,更感到如果左瞒右瞒,心中不舒服。万兄看得很准,舍妹不论智计武功,均在我之上,所以我才有若她不肯现身,任我们找到天脚底仍找不着她的烦恼。我清楚她的性子,必会再来找你们,虽是冒昧,皮罗阁仍诚心请三位帮这个忙,告诉舍妹她的母亲担心得病倒了,请她快回去安慰母亲。”
龙魔道:“真的还是假的?”
皮罗阁眨眨左眼,忍着笑道:“假的!”
四人同时发出哄笑。
皮罗阁叹道:“但形势真的危急,蒙巂诏和越析诏正在风城南面百里处的六骨平原开始集结,看其军力调动的情况,最后集结的联军将达五万之众,在洱滇区是史无先例的强大兵力,其他四诏即使联合起来,恐亦未能有此数目。且看其声势,察其士气,该是由宗密智亲自领军,所以对风城,敌人是志在必得,佟慕白则全无机会。”
万仞雨赞道:“你怎能对敌人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皮罗阁苦笑道:“因为这是我们在目前的情况里,唯一可以办妥的事。攻打风城之战,已是如箭在弦,势在必发。”
龙鹰皱眉道:“皮兄有否想过,风城落入宗密智之手后,随之而来的后果吗?”
皮罗阁叹道:“怎会没想过?想得脑袋差点坏掉。宗密智此人,撇开邪力不说,单论军略武技,均为洱滇第一人。自击退吐蕃大军后,声势如日中天,无人不惧。他从来谋定后动,凡事必有后着,今次来犯风城,亦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目标是仍敢反抗他的施浪诏和我们蒙舍诏。”
风过庭一震道:“我明白了!对妹要和我们合作之事,就是要杀宗密智。”
龙鹰、万仞雨和皮罗阁同现骇异神色,但前两者的惊讶,自和皮罗阁有异。
此时皮罗阁的一个手下返回来,先向三人施礼,再凑到皮罗阁耳旁以内功约束声音,耳语几句。
皮罗阁现出古怪神色,歉然道:“失陪!有机会定当再拜访三位。”
说罢与肯定是高手的手下匆匆离去。
龙鹰待两人去后,向风过庭道:“是她吗?”
万仞雨道:“出生地似乎远了点,且非白族。”
风过庭道:“我根本没有感觉,只因她有双会说话的美眸,给我窥到闪过杀机,故想到她是要杀人,从而想到她要刺杀宗密智,以解本族的临头大祸。”
龙鹰同意道:“年龄不对,这样一双眼睛,绝不可能属于一个不足十六岁的王族少女。”
万仞雨思索道:“龙鹰你看到她眼内的杀机吗?”
龙鹰精神一振,道:“没看到。这么看,公子不但比我们更注意她,且看到我们没察觉的东西。此事极为奇怪。”
风过庭现出错愕神色,沉吟道:“的确奇怪,我很少对女性的眼睛这般留神。”
万仞雨叹道:“真恨不得立即到苍山去,取玉针回来试她。”
龙鹰兴奋的道:“现在除纪干外,至少多了个可能性。”又颓然道:“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捕风捉影,否则我怎都该有点感应。”
小福子回来了,神气的道:“一切准备妥当,三位大爷请随我去。”
龙鹰道:“先带我们去遍游山城,才往住宿处去。”
小福予一声领命,带三人游城去也。
四人仰望最高两层的仓库和王堡,一队兵马从斜道疾驰下来,人人面色凝重,行色匆匆,朝最下层的城门奔去。
万仞雨道:“佟慕白终于惊觉不妙,可会悔不当初呢!”
小福子讶道:“万爷在说什么?”
风过庭道:“你的耳目,似乎还不够灵通,先到宿处再说。”
小福子领他们走下斜道,到第三层台地往左转,进入一道小巷,到与另一巷相接处,遇上另三个人,其中一人挽着一篓鲜鱼,还哼着歌,神态轻松,一副满戴而睹之态。
小福子打招呼道:“三位大哥好!钓到洱斑了吗?”
挽着鱼篓者看到龙鹰三人,欣然道:“是这三位贵客吗?不但肯出双倍住宿费,还肯以双倍价钱买洱斑,付的全是天朝通宝。”
小福子尴尬的道:“正是龙爷、万爷和风爷。”
又向龙鹰等介绍道:“三位大哥是我们风城最出色的渔猎高手,能潜进洱海空手捉鱼,平时很关照我,所以我有机会亦关照他们。三位大爷明白哩!”
龙鹰等首次发觉小福子本质不差,发了大财仍肯与关系好的人分享。
一行七人,直出窄巷,前方是个水池,池旁满植槐树垂柳,景色不错,再沿从水池流出来的小溪南行,溪岸各有一排房舍,大群小孩在岸旁的空地追逐游戏。龙鹰等想起无情的战火会降临这座美丽的山城,看得心中抽搐作痛。
小福子口中的渔猎高手是三兄弟,长兄叫越大,依次是越二和越三,除越三外,均已成家立业,以捕鱼维生,生活不错,若把鱼供应旅人,可以卖好点的价钱,不然便卖给本地人。
龙鹰问越大道:“这篓鱼离水该不到半个时辰,若是从洱海打上来,你们怎能这么快回来?”
越大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答他。
万仞雨和风过庭明白过来,知城内必有秘密下山的路径,可从洱海迅快来回。由于此属他们的秘密,故不能予外人晓得,一时又找不到可解释的说词。
还是小福子机灵,道:“这是大哥们昨天打回来的哩!养在鱼池里,现在去拿来。”
越大三兄弟忙应是。
龙鹰等当然不揭破对方,此时位于台地最边缘也是景观最佳的房舍,屋门大开,迎出两位白衣丽人,齐躬身唱喏道:“欢迎贵客光临。”
两女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年纪在二十二、三岁间,充盈成熟的风情,肤色较一般白女黑,但只要是男人,会在一瞥之间,怦然心动。
龙鹰和风过庭倒没什么,与美丽的女主人共宿一屋,怎都比和鲁男子好。万仞雨却一手捏着小福子后颈,道:“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不用女人陪夜吗?”
此时离两女立处,足有四、五丈远,万仞雨又压低声音,兼之孩童嬉玩的声音仍远远传过来,所以只有旁边的人听到。
小福子呼冤道:“皇天在上,她们四个是正经女子,且是风城最好的厨子,没客人时又肯收留我,有好东西时,当然要分她们一杯羹。”
万仞雨放开手,苦笑道:“另外还有两个,你这个死小子。”
越三道:“万爷真的错怪小福子了。丁娜四姊妹确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
龙鹰向仍怒气难平的万仞雨道:“万爷息怒,若有什么情况,由小弟独力为你挡着。”
风过庭没好气道:“龙神巫确是义薄云天。”
终抵屋前,其中一女笑脸如花道:“妾身丁娜,她是我二妹丁慧,还有丁丽和丁玲,正为三位大爷弄菜造饭。”
接着向丁慧打个眼色,后者忙领越大三人绕过屋子,到后面的灶房去。
丁娜殷勤的招呼三人入屋,小福子怕了万仞雨,乘机脱身开溜。
万仞雨的气其实早消了,随丁娜入屋,里面是个小厅子,陈设简洁,没有桌椅,只设地席软枕,保留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对着大门是一道长廊,两边则是房间,长廊另一端该是灶房、澡房等设施,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山城地方珍贵,以居住为主,故不可能设置有规模的旅馆,只能像眼前般山寨式的居停。事实上山城除水源外,所何供应均赖城外的生产,特别是洱西平原,唇亡齿寒,风城确实到了日暮途穷的困境。
三人看过各自的小房间后,大感满意,回到外厅席地坐下,挨着软枕,风从窗外吹进来,太阳在城外逐渐四沉,兼之从苍山没歇过脚的赶来,他们都生出不愿起身的感觉,
丁娜跪坐三人身前,奉上热茶。
龙鹰等接过后呷了几口,水清茶香,均赞不绝口。
丁娜欢喜的道:“小福子没说错,风爷、万爷和龙爷,全是大好人呢!”
风过庭微笑道:“日久见人心,有些人开始时掩饰得很好,但当你不防备时,会露出本来面目。”
丁娜道:“我们见惯哩!对我们不怀好意的人,怎都有蛛丝马迹可循,例如扮作不经意的去看我们的胸腰腿。可是三位却不是适种人,即使看仍是眼正神清,不会色迷迷的。”
龙鹰苦笑道:“眼正神清指的当是小弟,因为只我一个人在看。”
万仞雨和风过庭哑然失笑。
丁娜送龙鹰一个媚眼,道:“龙爷肯看人家,是丁娜的荣幸。”
三人并不觉她放荡,不论塞外或南陲的女子,都不怕说出心底里的话,坦白热情。
万仞雨不解道:“你们的父母家人呢?为何会四姊妹经营一所家庭旅馆?”
丁娜神色一黯,道:“我们本是裸形族,居于风城南面的深山河谷,住在干栏屋里,以打猎维生,多女少男,故每以五妻、十妻共养一个丈夫,女的都是战士,男的只为生育。”
龙鹰道:“为何唤你们为裸形呢?是否不穿衣服?”
丁娜见他目光净朝她胸脯瞧,不但不害羞,还挺起胸脯,娇媚的道:“不是不穿衣服,而是没穿你们的衣服,以树皮包裹部分羞人的地方嘛。”
她说得香艳生动,连万仞雨也感到她诱惑力大增。
风过庭差点想踢正色迷迷的龙鹰一脚,岔开道:“那种与天地浑为一体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为何到山城来?”
丁娜道:“是七年前的事了,忽然有一天,蒙巂诏的人大举来犯,我们抵敌不住,四散逃亡,我们的丈夫首先披杀,只好从山崖跃河逃亡,离开山区后拼命往北走,最后逃来风城。”
龙鹰讶道:“那你们并非亲生姊妹,只是共事一夫的姊妹。”
丁娜道:“正是如此,我们满十二岁便要嫁人,从此永远离开父母,就是住在对山也不会再见面。唉!到风城时,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孩子,没有武器,又不懂说他们的话,幸好遇上个好心的猎人,懂说我们的话,当我们肯一起嫁给他,便被他带到风城来居住,这里便是他的房子。他是风城出色的猎人,很何名气,起初的几年,我们还随他一起去行猎,到他一次出猎后,再没有回来,我们才开始经营旅馆。”
龙鹰好奇问道:“你们现住没有孩子吗?”
丁娜不好意思的道:“经过失去孩子的悲痛后,我们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在我们身上,均以古方避生孩子。”
见龙鹰欲言又止,讶道:“鹰爷有接么话想说呢?”
龙鹰颓然道:“你害怕的事,会在短期内发生。”
丁娜道:“我们早从小福子处收到风声哩!但我们并不害怕,裸形族的女战士都是不怕死的,何况我们有逃生之法!”
三人正要询问,丁慧进来道:“晚膳准备妥当,请三位贵客移驾。”
龙鹰等清楚四女身世后,对她们在短短七年内,将白族语掌握得这么好,说话如此得体,心中佩服,欣然起立,随她们穿出长方廊,抵达可饱览下两层城景和城以外风光的屋外台地处。
一桌美食和三张椅子,正虚位恭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