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对弈

花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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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毕竟是她重生之后,就一心想要见到的人。现在终于见到,朝云根本就无法抑制心中复杂的情感。

    “穆七姑娘,请。”这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然而,朝云却清楚,在那样温润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是怎样强大的智谋。

    想要仅仅凭着小聪明来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并不会成功。

    朝云深吸了一口气。

    她仍然执黑子。

    那人在让她。

    朝云心中明白,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的棋艺的确没有那个人高,用不着逞强。

    只希望不要输得太难看就是。

    朝云先落子。

    前世的时候,她虽然从来没有和这人对弈过,却是研究过他的残局。

    他的棋艺太过高超,每每流传出一种残局,人们都会竞相去求来琢磨。

    朝云也曾经琢磨过。不过,那个时候,她想的却是,从棋局中揣摩出这人的想法。当时赵凌正盘算着和这人正面对上,她为了知己知彼,收集了不少有关这人的资料。

    棋局是最容易了解一个人的东西,自然也是朝云研究的对象。

    只是,当时朝云的棋艺不过尔尔。虽然比寻常闺阁女子高出不少,却也算不得高手。拿着那人留下的残局,朝云揣摩了好久,也看不透。

    几次尝试性的交锋,她都败下阵来。往往开始的时候,她还占着上风,却在最后一刻,被这人翻盘。

    就好像这人在逗弄着她玩儿一样。

    几次三番之后,朝云便已经明白,想要和这人斗,单凭她一个,是不可能赢的。

    不得已,她让赵凌避开了这人的锋芒。

    从记忆中回神,朝云盯着眼前的棋盘。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下棋。因着前世的阴影,朝云忍不住就有些紧张。

    一子落下,朝云便飞快地开始盘算,这人所有可能的走法。

    白子落下。

    朝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她猜对了。这人的棋风一如从前。这样看来,她也许可以不用输得那样难看。

    朝云咬了咬唇,落下第二子。迅速在心中勾勒出接下来要走的步骤,朝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她在思考着,若是想要在这人手中输得不难看,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正想地认真,朝云却突然听见这人声音传来,“七姑娘的琴技令在下大开眼界。只是,不知道姑娘一个闺阁女子,怎地好似亲临过战场一般?”

    这正是他所疑惑的地方。

    最初听到她名字的时候,他以为她会和普通的闺秀们一样,弹些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然而,第一个曲调传来,他便忍不住挑眉。

    没有想到,这位穆府的七姑娘竟然会选择这样的曲子。

    开始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是十分怀疑的。毕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想要准确地将曲子中的意境表现出来,到底太勉强了些。

    然而,若是没有意境,这首曲子便也没有了优势。单论指法,比这首曲子难的多了去了。所以,真如他所猜测一般,这七姑娘,是无法取胜的。

    只是,前奏才过,他便开始有些期待起来。

    她竟然成功地将战场的压抑气氛给描绘了出来!

    这弹琴的姑娘,真的只是一位身居深闺的女子吗?

    一曲尽,所有人都震惊了。他当然也是不例外的。所以,他才会刻意来寻她。

    他想要知道,能够成功演绎出这样的气势来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性子。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她一眼。

    朝云正思考着接下来的下法,闻言,便只装作没有听到。感受到对面打量的眼神,面上也没有露出分毫来。

    现在,她整副心思都已经扑在了棋盘上。

    能正面和那人交锋的机会可是不多,若是好好利用,也应该能够引起这人的注意才是。

    从内心深处来讲,朝云仍然是不愿意放弃自己一直都在盘算着的目标的。

    她想要引起这个人的注意。

    她想要利用这个人的身份来帮着自己谋划更多的东西。

    虽然靠着她自己也可以报复赵凌。但是报复之后呢?成功报复了,她也仍然只是一个庶女而已。秦氏若是看得不爽了,随便拿她配一个人,她的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若是嫁得好,她还可以将希望寄托在相夫教子上。或者相公纳妾,她也能使出主母的手段来,拿捏姨娘们。但若是嫁的不好呢?她应该要怎么办?

    重生了这么多天,朝云心中终于是有了一个清楚的想法。

    这一世,她不仅要报仇,而且还要好好活下去。

    让那些曾经将她踩在脚底下的人,都好好看看。她能够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然而,这一切,单单靠着她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她现在的势力太过单薄,在府中都还没有站稳脚跟,秦氏也还没有安抚好。就算是她快要见到赵凌了,又能怎么样?内忧未定,难道就去治理外患?内外交加之下,她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因此,如若可能,可借之势越多越好。

    好在,这次的牡丹宴,她也没有算是白来。至少,安宁公主和清凝公主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若是再能够入得这个人的眼……

    朝云这样想着,心中就更加谨慎起来。

    见朝云小心翼翼地落下棋子,好似并没有听到一般。男子嘴角便闪过一丝笑意,闲适地举起棋子,看似随意地落在一角,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朝云却是躲不过去了。

    “家父也是武将,经常在府里奏曲。小女不过是斗胆一试罢了。”这样说着,朝云的脸上就露出一丝羞赧来,“好在,小女也算是没有辱没父亲的名声。”

    “单单只是听了令尊的乐声,只怕是不能够演绎成这样的吧?”男子又落下一子,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朝云,“姑娘的琴声倒是勾起了在下的回忆。”

    两个人因着坐的近,谈论的声音自然就有些小。旁观的众人只能见到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并不能听清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而,在外人的眼中,两个人的样子倒是极为亲密的。

    周围的闺秀们见了,心中便有些不高兴。

    然而,“观棋不语”是一直以来的规矩。闺秀们虽然心中不舒坦,却也不敢随意破坏了这样的规矩。

    朝云敏锐地感受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又加多了不少。

    “公子谬赞。”朝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身子,“小女惶恐。”

    看了一眼棋盘,朝云的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为止,这人所落下的棋子都和她记忆中的大致相同。若照着这样下去,她不仅不会输得难看,指不定还能勉强取胜。

    不会……是这人在放水吧?

    念头闪过,朝云微微皱了皱眉,却依然是照着原定的路线走下去。

    男子看了一眼朝云,脸上就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他抬起手来,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了下来。

    朝云心中就是一惊。

    就在刚刚,棋盘上的局势一下子就变了。不过只是变动了一个子的路线而已,然而棋盘上的格局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他又摆出了另外一个棋局。

    原来这两个棋局竟然是相通的,她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样事情。

    朝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来。

    然而,最初的震惊过后,朝云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

    这个棋局,她曾经也是研究过的。所以,倒也难不倒她。

    稍微思索了一下,朝云便再次落下子来。

    刚刚还呈现一面倒态势的黑子,随着朝云的这一手,一下子就起死回生起来。

    男子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惊异。

    他不过是随意逗弄了她一下而已。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跟上他的步伐。

    嘴角高高地扬起,男子的脸上显出兴味来。他看了一眼朝云,再次落下一子,将才呈现出和平态势的棋盘再一次打乱。

    这一下,朝云就忍不住心中嘀咕了。

    原来,这人的每一种棋局竟然都是相通的么。明明每一种残局所表现出来的格局都不一样,但是他不过是随意改变了其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思考过。好像,突然就想到这里了。

    虽然到了现在,她还算能够应付。然而,朝云却再没有之前的那种轻松了。

    逐渐地,她的额头渗出汗水来。衣裳也逐渐有些湿了。

    随着棋局的深入,朝云越来越感到心惊。

    怪不得前世的时候,她没有能够参悟这人的所有残局。

    怪不得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帮着赵凌取胜。

    此人智谋已高到一个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纵使她一向自诩才智过人,亦无法望其项背。

    时光慢慢流逝,放在桌角的棋盒,逐渐空了下来。

    棋盘上摆满了黑子和白子。

    表面上看,黑子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然而,朝云的脸色却根本就轻快不起来。

    只要男子愿意,她好不容易构建的江山立刻就可以倾塌。而她的手中已经再没有棋子。

    败局已经注定。

    朝云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她输了。

    男子手中还剩一颗棋子。

    朝云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来。

    挣扎了那么久,她还是没有能够成功。

    盯着男子的手势,朝云闭了闭眼。

    一切都要结束了。

    “穆七姑娘,在下佩服。”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棋局已经结束。周围立刻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来。

    女官扬起声音记录道,“陆公子,胜两目。”

    只胜了两目?那岂不是险胜?可是不应该啊。若是他落在那个地方的话……

    朝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果然就见棋盘上黑子和白子僵持不下的局面。

    他放水了!

    他竟然落在了另外一个地方,放了她一马。没有让她输得太难看。

    周围的赞扬声不断。然而,朝云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男子。

    “你……”张了张嘴,朝云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子轻轻笑着,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安容激动地走上前来,拉着朝云的手笑道,“朝云,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