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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十佳坐在座椅上没动,沈巡正在给她扣毛衫的扣子,解的时候一扯就全开了,扣得时候倒是一颗一颗很有耐心。扣好了全部的纽扣,末了,沈巡又把外套给她穿上,拉上拉链。
他缱绻而温存地捋了捋她额间的湿发,她脸上还有点的潮红,体温也比平时高,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娇软,沈巡最后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眉心。
“饿不饿?”沈巡问:“想吃什么?”
骆十佳咬着手指想了许久才说:“汤圆。”
沈巡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开到了镇上才找到了能吃汤圆地方。
一颗颗白胖胖的糯米粉团子在碗里勾得人口涎欲滴,每一颗里面都包了香喷喷的芝麻馅,一口咬下去满是香甜,由米酒入味,喝起来也是满口甜蜜。
骆十佳心情甚好,一口气吃了十二颗,沈巡见了都忍不住说她:“这东西吃多了容易积食。”
“我想和你一起吃。”骆十佳笑得像个孩子:“不是说汤圆代表团圆么?”
沈巡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感觉到了一丝酸楚。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好像什么话都显得很多余。
骆十佳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喝光了煮汤圆的米酒。看着沈巡看了许久,心里不禁窜起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圆满的感觉。仿佛欠了很多年的债突然还上了,也像背了许多多年的心事突然说了出来,更像做错了事很多年突然被人原谅。一种油然而生的救赎感让骆十佳突然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其实我曾经去找过你。”骆十佳突然鼓起了勇气,和沈巡说起了那端讳莫如深的过去:“你刚退学的时候,你的室友告诉我你要结婚,我始终不相信。然后我去了你家。”
骆十佳冷不防说起过去的事,沈巡不由有些紧张,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调羹。
“我凭记忆找到你家那套老房子。当时你家要办喜事,窗户啊,大门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你那么年轻,书也不读了去结婚,你妈似乎不高兴,我去的时候,你们俩正在家门口说话。”
沈巡想不起这么小的细节,他抬起头问骆十佳:“我们……说了些什么?”
“你妈多是唠叨、感叹,总之就是不甚满意吧。”骆十佳笑了笑:“你妈问你‘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说,‘不后悔’。”
“……”
骆十佳不想去回忆那一天离开的失魂落魄。喜欢了多年的男孩,拼死也要保全的人,最后却另娶了他人。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可她能怪谁呢?
“你不后悔,可是我后悔。”提起过去,骆十佳总是带着几分遗憾:“我后悔没有好好和你告别。”
沈巡放下调羹,也是第一次这样与骆十佳推心置腹,两个人都将自己的伤口扒开给对方看,并不是要比谁更血肉模糊,只是希望对方接受自己的丑陋,仅此而已。
“当时没有周思媛,也会是别人,我那时候太急于找个人分担痛苦。一个人,也许就会疯了。”沈巡的语调很平静,这些难以启齿的话,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骆十佳说出来。
“说后悔也谈不上,人总要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一些代价。”沈巡苦笑:“只是这个代价有些大。”
沈巡的情绪没什么波澜,只是很认真地说着那段过去。有些过去刻意逃避是没有用的,不管爱与痛,最后都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当年做了那个决定,内因外因皆有,论后悔也谈不上。人都是务实的,踢了铁板会回头,遇到安稳会渴求,遭逢难堪会割断。沈巡只是个普通人,一直以来都是。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怪自己,怪自己命不好。”
“十佳……”
“你别内疚,这事很多错都在我。”和沈巡在一起,也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可骆十佳却没有过一丝害怕,她有些理想主义,总认为爱可以战胜一切苦难。
骆十佳笑了笑,语气轻快:“兜兜转转,我们又回来了,你看,其实我的命也不算太差。”
……
从餐馆里出来,沈巡要去买包烟,骆十佳独自站在车边守候。
骆十佳一个人的时候很爱观察来往的行人,每个经过的人都有不同的画像,衣着、表情、正在做的事情都在无声透露着他们的生活状态。不是每个人都幸福,也不是每个人都不幸。大部分的人都处在中间值,碌碌无为便是一生。
骆十佳的眼睛盯着对面的一个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虽然脏旧,却能看出也是名牌的童装,他耷拉着脑袋被一个中年妇女拖着走,那个中年妇女衣着朴实,两人看起来不像母子。骆十佳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奇怪的孩子,那个孩子大约是感觉到了骆十佳的注视,转过头来看向她时,眼睛里也是一亮。
那个孩子会冲过来抱住骆十佳的双腿,这事骆十佳是始料不及的。
他突然哭号着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妈——”,这事骆十佳也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但骆十佳好歹大小也是个律师,一下子反应过来,孩子可能是被拐卖的,大约是感觉到骆十佳的目光有所不同,过来求助的。她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孩子的衣领,那个中年妇女见孩子跑了,赶紧追了过来,看向骆十佳的眼睛里充满了疑虑,这让骆十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时候,沈巡买完烟正好回来了,看见那孩子抱着骆十佳不肯撒手,一口一个“妈”,哭得伤心极了,也是一脸诧异。
“你结过婚?这孩子……”沈巡对于分开的这九年,骆十佳过得什么样的生活并不能算十分了解,他不问,一切都是等着骆十佳向他讲述。所以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有些手足无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孩子的哭号让很多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停留,互相议论。骆十佳一只手拎着孩子的衣领,死死将他护在怀里,半晌才有些狼狈地对沈巡说:“……我确实有孩子了,我妈不让我跟你说,怕你看不上我。”
骆十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把沈巡给搅糊涂了。
……
那个拐孩子的妇女一看眼前的情形当然是趁乱逃走了。骆十佳把孩子救下以后就要把孩子送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门口,那个一直还算乖巧的孩子突然不肯走了。原地坐下,抱着骆十佳的腿不放手。骆十佳急坏了,抖了半天都抖不掉。
“放手,我警告你放手啊。”骆十佳半蹲着,严肃地和抱着她腿不放的小人儿交涉着。
“妈……你别不要我啊……”孩子还是哭喊着,有点入戏太深。
骆十佳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怎么回事?没完没了了?”
骆十佳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去掰孩子的手指。沈巡突然将孩子抱了起来。走到一旁去哄。
沈巡的声音很小,骆十佳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他抱着孩子的背影和平时的他很不像。大约是反差太明显,才让骆十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微微低头和孩子说着话,给孩子擦着鼻涕和眼泪,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一直哭闹的孩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噘着嘴开始点头,过了一会儿竟是开始笑了起来。骆十佳只隐约从旁人处了解到他待孩子极有耐心,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感觉到他温柔的一面。面对小孩时,他那种包容一切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沦陷。
有那么很短暂的一刻,骆十佳想:如果可以与他组建一个这样的三口之家,想必会很幸福吧?
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招,总之那孩子之后就听话了。把孩子交给警察以后,两人从派出所走了出来。
骆十佳走在前,沈巡走在后。
其实骆十佳一贯不爱招惹闲事,她的生活理念是明哲保身就好。可是这么多年,她做了太多事都是违背她生活理念的。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显得又圣母又蠢。她每次都告诉自己下次绝不这样做,可每次事情发生了,她又会做出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决定。想到这一点,骆十佳不由有些懊恼。
她脚下一踢,将一块石块踢得很远。
“耽误了一天,得回去了。”骆十佳说。
沈巡“嗯”了一声,踱步到骆十佳身边来,两人并肩走着。
“你不喜欢小孩?”
沈巡仿佛随口一问,可骆十佳是多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
骆十佳眸中的光彩暗了暗,虽不舒服,但她还是把话都说开了。
“不要试探我,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有多少钱财,你有过几个孩子。”骆十佳想了想又说:“我会尽可能去接受你所有的一切,但我这人挺不讨人喜欢的,我不能保证做得很好,但我保证,我会尽力忍。”
这大约是这么多年来,骆十佳能说出的最重的承诺。说不感动是假的,沈巡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蹭了半天。
骆十佳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抱怨道:“干嘛突然起腻,这么大个人了。”
沈巡知她不喜肉麻,无声地将她抱紧了一些。
“不用忍。”沈巡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三四月的春风:“她们都很好。”
“嗯。”
……
回了公司那栋办公小楼,王经理已经回家,只剩长安和韩东还在等候。长安和韩东都因为他俩担心得一天都没吃饭,见两人完整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今晚回镇上吧。”韩东也不去追问什么,对于他俩的事大家都不多问,这已经成为一种默契的共识。他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对大家说:“收一收走吧,这里被闹了一通,也不安全。”
沈巡点头:“你把她们都带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好多文书和单子我要再看一次。”
韩东有些犹豫,但沈巡坚持,他也就没在说下去了。
韩东开车带长安和骆十佳离开,车厢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导航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甜美中带着几分机械。车刚开出村子,骆十佳突然叫停,说掉了手机要回去拿。她也不等韩东说话,开了车门就直往村子里跑。
后视镜里,骆十佳的身影越来越小,长安看了一眼,良久才对韩东说:“走吧,她不会回来了。”
韩东看了一眼骆十佳头都不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发动车子,离开了中平村。
其实住在这办公楼里,沈巡也有点没底,现在他矿井里出事,整个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与死难者的家属自然有种同仇敌忾的情结,对沈巡也不是太友善。
大家都走了,沈巡才开始收拾办公室。
其实办公室这么乱,倒并不符合长治的性格。长治是这么多年,沈巡见过最爱整理的男人。
韩东以前也嘲笑过长治在这方面像个娘们。办公室里有很多重要的文件和公司的资料,更是他重点维护的地方。
他到底走得多急,才会把这里弄成这样?沈巡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从办公室走出来,沈巡又走向办公室旁边的一个房间,办公楼里一共留了两个房间,平时没人的时候就是沈巡和长治一人一间,沈巡打开了长治房间的门,刚一推开,就闻到了一股灰尘的味道,大约有一阵没人开过了。
在房间里摸索了半天,沈巡想要开灯,却不想灯泡已经烧坏了,开关按了半天都没有光亮。
沈巡正准备打开手机闪光灯当电筒,身后就突然亮起了一束光亮。将他也笼罩在内。
沈巡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回头,光点来源的方向很黑,只有光点那处特别亮,亮到有些刺眼,让人看不清来人。沈巡十分警惕地大呵一声:“谁?”
骆十佳靠在门口,气定神闲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说:“抓/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