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厢悲欢各自愁

清浅温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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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日沙雨霏霏,这日总算是放了晴。暖日融融,路凝落坐在亭中,斜倚栏杆凝睇着湖面,似乎有些出神。石桌上摆着笔砚和一画卷,笔墨已干,看来停笔停了好一会子的时间。

    挽心端着茶水走进亭里,瞥见桌上的画卷,忍不住一笑。将杯子递给路凝落,带着玩笑说:“王爷与王妃日日相伴,怎的王爷今早才走,王妃就这般想念了?”

    路凝落脸颊微红,对挽心的话也没否认,抿着清茶,眼光流连在了那画像上。画上的男子坐于月下,敛眸吹笛,荼白色的金线织锦袍衬得他清雅高华,几许月光映照着他,英英如玉,赫然是那晚为她吹笛庆生的钟离珏。

    “画是画了,却一时不知该题什么词好。”路凝落悠悠的语气含着柔情,黛眉微蹙,极为苦恼一般。

    “这题词吟诗的事,挽心可不敢班门弄斧,要不等王爷明日回来,让他题上一词?”挽心边说话,边细细品着这幅画,每一丝笔触都是那般柔和清浅,想必路凝落在作画时,心也是温暖柔软的。这真是一种羡煞旁人的幸福,只是单单想着他就觉得美满。挽心真的很羡慕,却不觉得嫉妒。

    “我作画,他题词,也算完满了。”路凝落颔了颔首,满足地弯了嘴角。

    这时,挽心如梦初醒一般,忙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大少奶奶还带着孙少爷在厅里候着呢,要过来通报竟给忘了。”

    “快将大嫂和清儿请过来便是。”路凝落难得瞧见挽心做事毛躁的样子,也不逗她,开口吩咐道。

    挽心行了礼就快步走了,不多时就见一大一小的身影走了过来。路凝落微笑着站起身,还未走到亭前,路予清已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路凝落低下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很是喜爱的样子。

    “臣妇拜见王妃。”秦慧嫣款款走过来,行礼问安。

    “大嫂不必多礼,亭中坐吧。”两人落座,路予清好奇地四处跑动,几个仆婢紧随其后,小心护着。

    “携了稚子过来,还望没有叨扰了王妃。”秦慧嫣温然说着,路凝落嫣然一笑,旋即与她说起话来。秦慧嫣很是健谈,既说了清儿聪敏淘气,又说了在幽州的一些奇闻异事,却久久没有说到正题上。路凝落看在眼里,也不戳破。

    忽而一阵嘈杂,打断了秦慧嫣的絮语,两人循声一看,却是路予清哭闹着在地上直打滚。二人都是一惊,忙赶上前去。路予清小脸煞白,双手按住肚子,极为痛苦的样子,嘴里直在叫“娘”。

    秦慧嫣立时急了,把儿子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路凝落瞟见散落一地的葵瓜子仁,眼色顿时深了。冷静地让秦慧嫣把清儿抱到屋里,等大夫过来诊治。秦慧嫣早就无措,路凝落说什么,她也就照着做。

    大夫很快赶到了府里,路予清腹痛得厉害,还呕吐不止,让秦慧嫣的心如被绞一般的疼。费了好一会子的工夫,路予清总算是消停下来,沉沉睡去。秦慧嫣的心倏然放了下来,腿脚竟一时使不上力,被路凝落扶着坐下。

    大夫将路予清在王府里吃的东西一一检查了,面色沉郁。

    “大夫,清儿究竟是怎么了?”尽管心中明了,路凝落面上仍是疑道。

    秦慧嫣听了也抬眼看向大夫,只见他捻着胡子,严肃道:“回王妃,小公子极有可能是生食了蓖麻子才会中毒,好在吃得不多,小少爷身体底子也好,否则这……”重重叹了口气,有些责备说,“蓖麻子应是混在那些葵瓜子仁当中,这关乎性命的事,贵府也太不小心了!”

    路凝落听了,面露严色,唤来张源交代他清查这事,着人请了大夫回去,又与一众仆婢训了些话,就将他们遣了出去,安排得有条有理,着实干练。

    房中一时只留下了路凝落和秦慧嫣两人,秦慧嫣守在床边,心疼得紧。

    “大嫂,你一番好意带清儿过来,不想在王府里却让他遭了这罪,小妹实在……”路凝落神色歉然,瞧见榻上虚弱的清儿,眼中更有愧色。

    秦慧嫣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这事怪不得你,还得亏你冷静,清儿才平安无事,要是只有我一人,还不知清儿……”

    “你这是太爱清儿了,这更不是你的错。”一听这话,自责、害怕还有一丝被安慰的释然一齐席卷而来,秦慧嫣的泪再也止不住,泣涕如雨。路凝落走上前,素手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低低柔柔的声音,将人心底的痕迹熨得平平的,很是舒服。

    路凝落陪着秦慧嫣回了相府,一番解释致歉,等到回王府的时候,已经入了夜。想着这一日的事,路凝落觉得十分疲累,心头一股沉重之感难以散去,面色竟也透着些惨白。挽心与萱儿见了,很是担心,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伺候,直到路凝落稳稳入睡,两人才轻声回了房去。

    春夜里并没有什么寒气的,路凝落却觉得周身泛着微微的冷意,意识有些混沌,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芜乱不堪。好一会儿,路凝落才从一片混乱之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睛,眼前只是一片空洞。

    阿珏,阿珏!路凝落在心底唤着钟离珏的名字,只希望他能立即出现在自己身边,拥着她,在她的耳边与她轻喃,告诉她一切有他在。可是周围太过安静,没有人声,路凝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习惯和依赖这种东西真是可怕,以往再难过的时候都挺了过来,如今居然这般脆弱软懦。

    撑起身子,路凝落环视四周,烛火燃尽,屋里暗暗的,却也能够视物。正欲下榻,外间突传来声响,路凝落疑惑,王府守卫也应当不会如此不济,放了宵小进来,但若是钟离珏回来又怎会这样偷偷摸摸?

    路凝落轻步走到外间,尽量不发出声响,但外间的人仍是有所察觉,响动止住了。尽管觉得奇怪,路凝落仍是问道:“阿珏,是你回来了吗?”不自觉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一阵走动的声响传来,路凝落瞧着有个身影直直向自己走来,随后抬手揽过的她的肩膀,自己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一霎,路凝落的眼眶一热,盈起了清泪。

    钟离珏本不想让路凝落知晓他今晚的行踪,可是在听到她带着微颤的声音时,他就知道眼下没有什么比得上让她安心重要。理智才做了决定,他的双脚早一步就迈了出去。当他拥她入怀,才发现怀里的人儿连身体都在颤抖,他很庆幸他的决定。

    “阿落,发生何事了?告诉我,一切有我在。”钟离珏温柔地抚着她的乌发,满是心疼道。

    路凝落这才安定下来,埋首在钟离珏怀里,将今日的事仔仔细细与他说了,声音里透出的忧郁,让钟离珏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路凝落的声音渐渐低了,钟离珏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对她柔声说:“阿落,这件事你没有错。”

    路凝落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唇,才坦承道:“阿珏,我是害怕!今日看见清儿那般难受的样子,我明明知道有个万一他会毙命,可我那一瞬间却冷静得可怕,将前后诸事算计得清清楚楚,才想起要救他性命。清儿那般天真可爱,而我,而我……”

    钟离珏闻言,又是错愕,又是怜惜,他不知,若是易地而处他会如何抉择。一时之间怎样的话语似乎都安慰不了怀里的人,钟离珏微微俯身,寻着她的唇狠狠吻住了。他吻得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对她的满怀心意都传达给她。她回吻得很热情,全然没有平素的害羞,似乎要把自己满心的不安和害怕发泄出来。

    两人吻得愈发沉溺,不能自拔,身躯紧紧贴着,一丝缝隙也无。路凝落抬手攀上钟离珏的背,碰及左肩时,感觉到他身形一震,瞬时察觉到不对劲。萦绕在她鼻尖的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怎会这般大意!

    好不容易停下这个吻,路凝落喘着气,忧声问:“阿珏,你受伤了?”

    钟离珏似乎对这个话题有所避忌,言辞闪烁:“并不碍事,一时大意受了小伤而已。”

    “小伤?小伤一碰便疼得你出了一身冷汗,还想瞒着我!当日从北祁回来是如此,今日又是这样!你这般不爱惜身体,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路凝落的音调陡然高了,泪珠止不住地滑落,眸子里的心疼、担忧、愠怒混在一起,错杂不清。

    这是路凝落第一次这样失控,她的情绪一直是淡淡的,淡到钟离珏也不自觉地以为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理解接受。现下这般,钟离珏当真不知如何反应,呆呆愣住了,只是嘴里喃着:“阿落,阿落……”

    路凝落紧紧咬着下唇,贝齿几乎要嵌在唇瓣里。她觉得慌张,自己怎会这样失了分寸?她又有些许轻松,这情感压抑了许久,终于可以宣泄出来。她也局促,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收场。各样的情感纷至沓来,冲击着她的胸口。

    钟离珏有些失神地注视着路凝落,怕她咬得太用力会受伤,抬手就要抚上她的唇瓣,不想路凝落倏地一偏头躲开了,只留下他的手停在半空。

    钟离珏惊诧,颤颤收回手,面上浮起的笑,苍凉无奈,拳头也不禁越握越紧。路凝落也是惊讶,她并不是有意躲开的,却不知为何就这样反应了。第一次,两人觉得,与对方身在一处,竟是一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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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浅小备注:1、沙雨,犹小雨,细雨。 唐 白居易 《望江州》诗:“犹去孤舟三四里,水烟沙雨欲黄昏。” 唐 黄滔 《塞上》诗:“沙雨黄莺啭,辕门青草生。”

    2、蓖麻子,大戟科植物蓖麻的种子。经炮制后的蓖麻子可入药,但生的蓖麻子有毒,4-7岁小儿服蓖麻子2-7粒可引起中毒、致死,成人20粒可致死。非洲产蓖麻子2粒可使成人致死,小儿仅需一粒,但也有报告服24粒后仍能恢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