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嶂迷了晴色否

清浅温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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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随太后回了长乐宫后,路凝落被留着又是一番细谈询问。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便有些兴致索然,钟离珏遂携她就回了王府去。

    这日,路凝落一人在房中,埋首做着女红绣活儿,十分专心。挽心在一旁陪着,却见萱儿推门进来,屈膝一礼道:“王妃,管家有要事请示。”

    因钟离珏这几日都外出,听张源来寻自己,路凝落也不奇怪,停下手中的绣活,起身就迈步出了房门。刚走到琼华居门口,就见王府的管家张源立在外头,神色有些焦急。见到路凝落出来,张源忙上前几步,恭顺道:“老奴见过王妃。”

    虽是家中仆人,但张源上了些年岁又尽心为钟离珏打点王府多年,是以路凝落总有几分客气,“何事让管家这般着急?”

    张源面露难色,似乎对此事难以启齿。路凝落见状便吩咐说:“挽心随我跟管家去瞧瞧情况,其他人不必伺候了。”

    众仆齐声称是,张源闻见路凝落吩咐就已在前领路。路凝落携着挽心后脚跟上,走了许久,才到了王府西偏角的一个小院里。张源一再确认了四周无人,才走到一间房前推开门,将路凝落请了进去。

    甫一走进房内,就可以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依身形看来,是个男子无疑。路凝落走近几步,看清那人的面貌,不由一惊。正要开口,就听张源道:“回王妃,今早厨房的小工在后门发现此人。老奴见他胸前有一弯月刺青,知他身份不俗,故安置在此,留待王爷王妃处置。那小工,老奴也已经警告过了,王妃放心。”

    路凝落闻言,心感豁然,明白钟离珏为何会将王府诸多事情交由张源打理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路凝落转头瞧看床上的男子,见他伤痕累累、面色惨白,心里不禁唏嘘。玉指搭上他的脉搏,仔细诊过后才道:“挽心,将凝香散取来。”

    挽心先是微微一愣,回了神才应声离去。张源对挽心的反应颇是不解,也只低声敛起,未表现出丝毫好奇之意,立在一旁候着。

    好一会子,外头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挽心手捧着一锦盒,走进房来,呼吸略有些急促。将盒子置于桌上,挽心静静退到一旁,这时听见路凝落说:“管家,今日之事你只当未闻未见,可明白?”

    张源自是乖觉,思量几下就知道路凝落话中之意,答了句“老奴明白”就闭眼背过身。路凝落轻扫了一眼挽心,挽心便取出盒中的凝香散,化了些在水里,给那男子喂了下去。

    路凝落缓缓起身上前,凝聚内力于指尖,运起功来。挽心站在一边,面有忧色,见路凝落片时额上就沁出了汗,又怕扰了她运功,只能紧紧将帕子攥在手里。张源不知身后发生何事,又是不敢往后瞧,只得面对窗户焦心等着。一时间,这本就冷寂的院子更显安静,竟让人隐隐生出些不安之感来。

    挽心扶着路凝落回到琼华居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了。路凝落将其他人一并遣去,房内只余挽心伺候着。被搀着走到床边,脚下一阵发软,路凝落一个虚步就跌坐在榻上,轻喘着气。

    挽心轻边抚着见路凝落的背,边道:“何必用了凝香散,这药珍贵不说,要让它发挥功效得耗多少内力!”见路凝落面上血色渐少,气息不稳,挽心便知她耗损内力过多,伤了元气。心中难受,说起话来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住。

    路凝落嘴边浮起一个虚弱的浅笑,徐徐道:“这人可能会成为小人威胁阿珏的把柄,我怎可不管!好了,既是心疼我,便赶紧到厨房备一些补气养血、固本培元的药汤来,调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挽心怎不知道路凝落在安慰自己,使用凝香散损耗的气力哪里是喝几日的药汤就能补回来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路凝落安置在床上,为她卸下发饰珠钗才不放心地出了房去。房内瞬时安静下来,路凝落卧在榻上,抵不住身体袭来的疲惫之感,片刻就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之间,路凝落感到有股暖流游走在周身各处,身子也不似睡前那般沉重了。缓缓睁开双眼,见到钟离珏坐在床前,也不吃惊,轻笑道:“似乎我总是这样看到你守着我。”

    理了理路凝落的额发,钟离珏说:“既然知道,怎生还这般让我挂心?有时候,我真不希望你如此聪慧。”三分无奈,三分心疼,还有三分薄怒,钟离珏的神色复杂纷乱,眼色深深。

    路凝落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而问:“怎么提早回来了?”

    “我若是明日回来,只怕这事我一辈子也不会知晓。”端起床边几案上温着的药汤,钟离珏板着脸盛了一汤匙,仍不忘吹凉了,送到路凝落的唇边。

    路凝落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将药汤喝尽了。见钟离珏放下碗匙,用指腹为她拭了拭嘴角,路凝落才握住他的大手,有些撒娇道:“几日未见,你便舍得一直这般与我说话吗?”

    这样绵软的语气,钟离珏一听心便化了,又见路凝落气色好了不少,这才松了脸色。反握住路凝落的玉手,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后将她环于胸前,下颌顶着她的头顶,似是叹息道:“阿落,我不愿让你为我涉险,却偏生舍不得放开你,我该怎么办?”

    路凝落存身在他怀里,听见这话,心疼得紧。她知道,钟离珏表面看似对万事都云淡风轻,内心却藏着一份脆弱敏感。他害怕,他不愿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但他身处的环境却容不得他害怕,便只能用这份淡然沉静来掩藏。她懂他,只因她与他有过一样的心境。

    路凝落默默不语,对钟离珏的言语恍若未闻一般,却只伸出手来紧紧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心口,柔情依依。

    春阳融融,枝头上的腊梅一如隆冬之时,开得浓烈灿烂,透过漏窗半掩半露,煞是可爱。微风徐徐,枝影晃动,清溢的香气拂送过来,只觉轻松闲适。

    自那日钟离珏回了府后,不似前段日子的忙碌劳顿,一连几天都与路凝落待在一处。时而读书写字,时而漫步谈心;有时抚琴吹笛,有时只静静守着,却也无声胜有声。

    此时,两人正坐在游廊的栏上贴耳说着话,样子着实亲呢幸福。擎苍是极不愿意打扰二人的,无奈想起厅里正等着的那位,也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王爷。”

    钟离珏闻声微微抬起头,淡扫了眼擎苍,示意他将话说完。擎苍正欲开口,却感有人闪身过来,身法极快。还来不及拦阻,那人已立于钟离珏面前,抬手就要敲上他的额头。

    好在钟离珏见擎苍过来便留了个心眼,险险地挡住那人的一掌,挤出笑来,道:“师傅,俩月未见,身体可好?”

    那人黑衫散发,狂放却不失优雅,不是云飞扬又是谁?云飞扬没好气地白了钟离珏一眼,收手背在身后,佯装冷然道:“你小子只顾着和你媳妇温存了,还记得我这老头子吗?!”

    路凝落闻言,脸颊略略泛起红来,向云飞扬盈盈一礼,恭顺道:“前辈安好。”

    云飞扬对着路凝落的态度倒是极好,颇为满意地应了一声,转而对着钟离珏又是换了一副脸色,说:“为师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有的人却忘恩负义,连成亲这种人生大事都未曾派人支会一声!”

    路凝落掩唇而笑,钟离珏只觉无奈,忽而转念想到了什么,倒是一派自若地说道:“师傅正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烦扰,做徒弟的怎好因一己小事去叨扰师傅呢。”

    语毕,见云飞扬稍变了变脸色,钟离珏得逞一笑,继而又问:“怎未见云姑姑?许久未见,阿落她着实挂念。”

    云飞扬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我妹妹自然有她要做的事,过段时间就会来看看路丫头的。”

    钟离珏若有深意地答了一声,那样子激得云飞扬直想跳脚。路凝落本不欲插话,听钟离珏提起云轻舒,仍忍不住问道:“前辈,云姑姑可还好?”

    云飞扬正寻思着怎么教训钟离珏一番,突闻路凝落发问,愣了片刻才道:“尚无大碍。不过我虽用真气为她暂封了毒性,但眼看毒素日渐侵入内腑,我二弟又是施毒解毒的高手,我便想带舒儿回一趟追云堡,谁知她硬是不肯。”

    “那云姑姑她……”路凝落见听见这话,又不见云轻舒的踪影,不由担心。她当日见云飞扬信心满满,对云姑姑也是真心以待,遂就放心地让他带走了云姑姑,不想却又生了变故。

    “她这些年逃跑的本事倒是见长,动不动就与我不辞而别,只当我舍不得与她计较一般!”云飞扬语气愤愤的,眼里却是丝毫愠色也无。

    您可不就是舍不得吗?钟离珏闻言不禁腹诽,转头见路凝落隐有担忧之色,遂道:“云姑姑行走江湖多年,想来暂时不会有事。我会多派些影卫出去打听,你别担心。”

    路凝落淡笑着地点了点头,云飞扬见二人似乎又要一番柔情蜜意起来,心觉无趣不耐,便转身踏步往房里走。钟离珏见了,就搂着路凝落跟在后头,一同进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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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浅小备注:1、“复嶂迷晴色”,语出唐代王勃的《焦岸早行和陆四》。

    2、漏窗,俗称花墙头、花墙洞、漏花窗、花窗,在汉族传统园林建筑中一种满格的装饰性透空窗,外观为不封闭的空窗,窗洞内装饰着各种漏空图案,透过漏窗可隐约看到窗外景物。多在走廊上成排出现,江南宅园中应用很多,如苏州园林园壁上的漏窗就具有十分浓厚的文化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