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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宴过后两天,太子钟离璋便向钟离政禀报睿亲王钟离瑾中毒一事之前因缘由,道是钟离瑾回朝途中犯气喘咳嗽的病症,便每日服用有甘草入药的药汤,此有随行的太医作证。而那日宴饮,正有道菜是红烧鲤鱼,鲤鱼与甘草不能同食,否则就会致人中毒,饮过含甘草的汤药的两个时辰内是不应使用鲤鱼的。此事也有用猫狗做过试验的结果为证。那日,钟离瑾在用膳前饮过甘草汤,故而食用了鲤鱼后,中毒吐血。至于被问及何以知晓鲤鱼与甘草一同食用会引发中毒之症一事,钟离璋只道他为各界能人广开言路,询于刍荛,故而得知。
钟离璋奏请钟离政,此事虽由太医院和御膳房办事不利引起,但鉴于从未有先例,无法避忌也是情有可原,罚俸半年,以示惩戒。钟离政见此事太子处理得有理有据,自是准奏。虽未敢明里言明,多数朝臣也是私下称道太子尽责贤明,来日必成大器。
路凝落得知消息时只冷冷一笑,心道这“刍荛”除了褚达明以外,还能是谁?其实在那日游湖回来后,路凝落仔细地将擎苍送来的清单阅了一遍,翻看了自己的手札,才想许是这鲤鱼和甘草同食才致使钟离瑾中毒。
当然,并不是说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平庸,若不是当年挽心也误中副车,路凝落也不会晓得这其中有这干系。当时路凝落就将消息捎给了钟离珏,但未见他有什么动作,中秋那夜也未有提及,她也就不提了。
说起中秋之夜,自那日之后,钟离珏和路凝落的事也是在前庭内宫被议论得不可开交。各种说法都有,最多的莫过于相府小姐必善妖媚之术,先是皇帝,再是恒亲王都被迷去了魂。路凝落听了,倒不似萱儿那般愤愤不平,只是好笑,没想到她也会被冠上狐媚惑主的名号了。这应该是喜,还是忧呢?
这日,路凝落正身着薄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偶有秋风微微地从窗外拂进来,吹起她的裙裾轻轻摆着,鬓云微乱,却尽是娇媚。钟离珏轻声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路凝落的这副美人睡态,心中微乱。
其实钟离珏很想就这样看着她的睡颜,可惜赴约的时辰将近,不得不惊扰佳人美梦:“阿落,醒醒,快醒醒。”
路凝落此时睡得浅,被钟离珏这一唤,就悠悠转醒了。甫一定睛,路凝落才瞧见榻前含笑看着自己的钟离珏,先是惊讶,转而想起自己睡态被看了去,面色不禁一红,蚊声道:“王爷怎么来了?”
钟离珏觉得路凝落现下十分娇俏可爱,笑道:“我来拜访路相,说到与你几日未见了,他便让我来你的采棠苑寻你。看来,这未来岳丈对我很是满意。”
路凝落闻言,虽有些害羞,但仍抬眼看向钟离珏,娇声道:“父亲原就敬重王爷,王爷能来,他自是高兴。”
路凝落这话不错,于路霖德来说,钟离珏便是他所认为的自家女儿最好的归宿。既是门当户对,钟离珏也文采斐然、气度不凡,最重要的是他在朝政上少有牵扯,便就少有是非,日子可算得上是安生清净了。而且,路霖德也相信,钟离珏定是深藏不露,将来有所变故,也有能力保护家眷。于是乎,对于钟离珏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路霖德倒是喜闻乐见的。
“嗯……如此说来,我与阿落缔结良缘当真是众望所归。”说着,钟离珏竟是有些得意地望向路凝落。
路凝落嫣然莞尔,眼中染上了些俏皮的神采,却带着委屈的语气说:“王爷难道不知,如今阿落早已从原本丑若无盐、遭遇多舛的相府小姐成了狐媚惑主、人人喊骂的妖女了吗?”
钟离珏闻言挑眉,伸手轻抬起路凝落圆润的下颌,直视着她明亮若水的双眸,低声中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无妨,为了阿落,即便是担下这沉迷女色之名,我也是千百个愿意的。”
“王爷难道想要为阿落作一首《玉树后庭花》?”路凝落偏过头,盈盈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屏风后面换上淡蓝色的纱质外衣。
钟离珏似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对着屏风后窈窕的身影道:“胆子越发大了,这话让人听去,还不得给我治一个僭越犯上之罪?”
路凝落闻言轻声一笑,从屏风后款款走出来,语带娇俏:“阿落这胆子可不是王爷惯的?”
“哈哈,看来得好好管教了。”钟离珏虽这样讲,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一派温柔地看着已在镜前整理云鬓,画眉弄妆的人儿。抬步上前,钟离珏抽出妆奁的镜屉,从里面挑了一支银质的、以冰色翡翠作点缀的梅花簪为路凝落轻轻簪上,清雅素丽。
路凝落莞尔,盈盈起身,眼波流转地看向钟离珏,温声说:“时候不早了,阿落得往穆将军府里赴约去了,王爷便早些回去吧。”
钟离珏伸手环住路凝落,充满柔情的声音里却带着些担心的色彩:“真想早些能够时刻伴在你身边,中秋那日,那穆小姐就已借机试探你,此次她请你过府,定不只是答谢相救之恩那么简单,你要小心。”
“王爷放心,靖荷只是忠人之事罢了,相信不会伤害我。阿落会小心应对,纵不能让睿亲王疑虑尽消,也求让他对我不再过问便好。”路凝落知晓钟离珏的忧虑之处,出言宽解。
“我便只求你与四哥少有牵扯。”闻见路凝落轻应了一声,钟离珏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路凝落拥得更紧了些,眸色渐深。
其实并非因为钟离瑾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曾伤害过路凝落的事更是没有的了。只是一旦与钟离瑾牵扯在一起,那么势必会涉及到皇权争斗之事,钟离珏是万万不愿路凝落因为自己趟进这淌浑水的。虽然说钟离珏一向与众位兄弟的关系清淡如水,但因为少时钟离瑾对他的那份情义,在一些事上他也是不得不与之“同心同力”的。
至于穆靖荷试探路凝落一事,两人也是看在眼里的。那日虽事发突然,但路凝落还是清楚看到了暗中有人以石子直击穆靖荷的膝盖。路凝落想那人便是钟离瑾安排的,而穆靖荷也只是受钟离瑾之托刻意接近自己而已。但之后穆靖荷中“玉露娇”之毒一事,恐怕又是另一个有心人为之的了。
再说钟离珏为何对那晚的事那般清楚,又能及时出现为路凝落解围,也只是因为钟离珏让擎苍时刻注意路凝落的周遭情况,适时传了消息罢了。路凝落原是要劝钟离珏调回擎苍,在身边以策安全,但转而想到钟离珏定是为她上次与他说也许有人查探贾楼,还有南疆二王子的事而记挂在心,便顺了他的意,免得他不安。不过这可苦了挽心,不知为何挽心对擎苍表现得十分排斥,自那日起,常与路凝落抱怨擎苍的冷脸木讷。而路凝落只是淡笑着听她抱怨,也只说习惯就好,可让挽心憋闷难受了。
不过,让钟离珏和路凝落都有些不解的是,为何钟离瑾会对路凝落有所怀疑?若是与路凝落并无过往,就算她在太后生辰时技惊四座,这似乎也不足以让钟离瑾对路凝落百般查探吧,不论是利用暗探,还是穆靖荷。但路凝落实在不知自己与钟离瑾之间有何瓜葛,钟离珏也是奇怪。从未听闻钟离瑾和相府有什么牵扯,退一万步说,他也未曾去过凤城,何以会为路凝落花这些心思?
俩人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钟离瑾和当年的相府小姐路瑶华有过一段往事。由此,他对路凝落在寿宴上的表现感到疑惑,进而才多番查探。
良久,钟离珏才松开路凝落,正视着她,深深的眼眸似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穆小姐中毒一事你就别再管了,纵使背后有怎样的阴谋,那也是四哥该管的事,知道吗?”
“是,阿落知道了。我便只要保护好自己,兑现一生为王爷添衣煮茶的承诺就好。”路凝落面色轻松,似乎真不把穆靖荷的事放在心上。
钟离珏哪里听不出来路凝落话中的意思,伸手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道:“哎,若是她情况实在危急,你也得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救她。”
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还有钟离珏亲昵的动作,都让路凝落面色泛起了微红,娇声说道:“自然没有什么比得上王爷重要。”
钟离珏见状一喜,看见眼前的佳人,心里满是爱意,俯身就吻了上去。路凝落想起了那晚她主动献吻,双颊泛起更为动人的红晕,接受着钟离珏对她的爱意。
两人吻得热烈,直到门外的挽心轻叩了几下门,忍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小姐,时候不早了,再不出门,只怕会迟了。”
路凝落忙是醒了神,猛吸了几口气,才提声说:“知道了,你先备马车去吧。”
“马车早已是备好了,刚才不敢打扰王爷和小姐。”挽心想着自家小姐此时的反应,笑着答道。
路凝落听了,脸更是红了。钟离珏倒是挺坦然的,拉起路凝落走到了屋外。挽心见到两人,硬是止住了笑,福身行礼。
“我这就去向路相告辞,便回王府了,你万事小心。”见路凝落仍在害羞地点了点头,弯了弯嘴角,又转向挽心说道:“替本王照顾好你家小姐。”
挽心俯首称是,就看着钟离珏深深望了路凝落一眼,转身往相府的主院走去。路凝落已是恢复了常态,看着钟离珏的身影渐渐不见后,才领着面带揶揄笑意的挽心离开采棠苑,在相府门口上了马车,前往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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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小备注:1、甘草,豆科草本,是一种补益中草药,功能主治清热解毒、祛痰止咳、脘腹等。鲤鱼营养,但忌与绿豆、芋头、牛羊油、猪肝、鸡肉、荆芥、甘草、南瓜、和狗肉同食,也忌与中药中的朱砂同服;鲤鱼与咸菜相克:可引起消化道癌肿。
2、询于刍荛,出自《诗经·大雅·板》:“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询:问;刍荛:割草打柴的人,借指地位低微的人。指向普通老百姓了解情况,征求意见。
3、《玉树后庭花》,为宫体诗,作者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是南朝亡国的最后一个昏庸皇帝。传说陈灭亡的时候,陈后主正在宫中与爱姬妾孔贵嫔、张丽华等众人玩乐,王朝灭亡的过程也正是此诗在宫中盛行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