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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友苏御医提心吊胆地在晨安殿外候着,这是自颜学庆故去之后,他头一次感受到了要命的压力。
皇帝说了,要是純方菩萨肚子里的龙种保不住,他们就得咔~,人头落地。
苏御医今年三十有九,儿子今年才娶了媳妇,还没抱上孙子哩,要是就这么死,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可谁让他没有颜学庆的能耐,谁让他主攻的是伤寒杂症,而不是如颜学庆那般是个妇科圣手呢。
颜御医啊,颜御医,你说你怎么就死的那么早!
武陵长公主府最东头的药园里头。
正翻捡着药材的裴小七连连打着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左手搭在了右手的脉门上,一摸,咦,没病啊!该不是谁在惦记他吧?
也不知是裴老大正惦记着他的毒药,还是林老三又想让他做点儿什么有益于闺房之乐的补药。
反正,惦记他没好事就对了。
总不会是赫连名花想他也就对了。
裴小七怎么想都没想到苏子友的头上,他自打从皇宫里出来,就在武陵长公主府里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一来是为了躲避旧识,以免遇上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二来也符合他的性格,他本就不像林枞那样飞扬跋扈,他就喜欢躲在屋子里头捣鼓捣鼓草药,默默无语,却总能给人致命的一伤。
是以,今日裴天舒宴请亲友,他依然躲在药园里头。
说的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趁着天晴还有太阳,翻捡翻捡药草,配几个应急的方子,一眨眼的功夫,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约莫着前头的宴席已经结束,裴小七在院子里头支了个软榻,和药草一块儿晒起了太阳。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头还是赫连名花立在桃树之下,拈花一笑,面容是那样的恬静美好。但同往常不一样的是桃树上面有好多只麻雀不停地叽叽喳喳,真是太影响画面的美感了。
裴小七想要伸手去赶麻雀,冷不丁地一阵小风吹来,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药园就似遭了窃贼,到处都是凌乱的药草,且贼并未走远,就在他的屋子里头呱呱乱叫。
裴小七当然不会以为是真的来了贼,心知一定是哪个兔崽子趁他睡着,乱翻他的草药。还知道兔崽子八成就有一个是谭中秀。
裴小七猜的是真准,可委实没有想到兔崽子一共有七个,还外带两个小姑娘。
他方寸大的药房里挤了九个人,不,加他已经十个了,实在是拥挤的不忍直视。
大眼一瞧,心疼的直叫唤:“哎哟,这位小姑娘,那可不是能坐的石头,那是钟乳石可以入药。”
刘彩慌忙跳了起来,往前一步,踩到了她哥哥的脚。
刘元枫被踩的直叫,下意识金鸡独立,又撞到了刘如松。
然后刘如松撞到了裴宝,裴宝又推倒了七里,七里又带倒了八骏,最后成功地铲倒了药炉旁正忙着配药的谭中秀。
只听“哗啦”一声,谭中秀后头的百宝箱应声摔落,瓶瓶罐罐砸碎了不少。
裴小七只觉心痛的滴血,看了看一旁淡定围观的裴金玉,还有裴金玉身后的代王:“……”混蛋,真想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们,快滚蛋”,可是长公主来就来吧,没事儿还干嘛带了只虎崽过来哩。
虎崽不可怕,万一他欺负了虎崽,而虎崽又会告状……得,还是忍了吧。
所有的肇事者中只有谭中秀吓了个半死,赶忙爬起来,解释道:“师父,长公主的裴大生病了,我来给它配点儿药。”
嘿,人病还医不好呢,什么时候改行做兽医了呢!裴小七扫了他一眼,又将眼神落在了摔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上面,叹息一声,久久无言。
谭中秀更害怕了,又道:“师父,你,你可千万别生气。”然后又加了一句:“师父,你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体罚,好歹我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给点儿面子吧。”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节奏。
要不是顾忌着人多,裴小七早就拎着谭中秀的衣领胖揍他一顿了。
还没说亲的裴小七心说,看来是时候改改门规了,作为他的徒弟,一日不出师,一日就不准成亲。
小兔崽子,叫你没事儿刺激为师,为师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谭中秀看出了裴小七的恶意,欲哭无泪,转脸凄苦万分地看着裴金玉。潜台词是,长公主救命。
裴金玉收到了,先不说谭中秀是为了给裴大医病才带着大家来的药园,单只说他好歹也算是她的大师兄,岂有不管的道理。
裴金玉扫眼又将这屋子打量,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这实不能怪我们,是二叔你这屋子太乱了。”
然后就听代王接道:“缺了一个会洒扫的婶娘哩。”
谭中秀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是不是高明的大夫都是天煞孤星,他前一个师父也是没有师娘,还早亡哩。
谭中秀颇为担心地看着裴小七。
裴小七只觉他的眼神怪怪的,心说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其他的人虽没有出声,可都点头又是几个意思。
刘彩捂嘴一乐,一语命中重心:“二叔,你怎地还不娶妻?”她视闺蜜的父母如父母,视闺蜜的二叔自然也如二叔。
裴二叔、裴小七,真想对天长啸,一群兔崽子虐完了身,又来虐他的心,娶媳妇,他也想啊,可关键是媳妇不肯嫁。媳妇说了不放心妹妹,要留在宫里保护她,他难不成还能去皇宫抢亲吗?
一瞧裴小七悲苦的表情,裴金玉和代王心知这是被人婉拒了。
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是极不道德的一件事情,裴金玉目的达到就要撤。
然后,一帮人明着拿,暗着抢,也不知道顺走了裴小七多少东西。
好吧,财去人安定,反正买药草的钱全是裴天舒的。
裴小七略感安慰,认命地开始打扫一地的狼藉。
裴金玉那儿一出了药园,就示意要和代王单独说话,其他人都很知趣,唯独刘彩就是不肯走。
还很吃醋,用一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望着代王,欲言又止。
这位是已经忘了,才没有多久之前,还很心仪他呢!
刘彩深深地被一种“闺蜜快要被抢走了”的坏情绪笼罩了,情不自禁控诉道:“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告诉我吗?”
转而望着裴金玉,那眼神太过清澈,太过戳心。
好吧,裴金玉被她打败了,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代王说一声,今年除夕,我准备进宫参加宫宴。”
往年的宫宴只有忠义王携王妃独自进宫,至于今年为何她也想去了,还是别告诉刘彩的好。无关于信任,只是裴金玉潜意识里觉得她还太小,既然将她划在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私心里自然是想将她护的周到。
刘彩果然想的不多,只欢喜道:“太好了,今年我可有伴了。”
顿了一下,瞟了一眼代王又道:“你进宫参加宫宴,跟代王有什么好说的。”
代王哭笑不得,能和裴金玉单独说话,甭管说的是什么他都是开心的,这刘彩硬是赖着不走不说,还嫌弃起他来了。
代王道:“我在宫里熟啊,想托我提前打点好。”这是告诉裴金玉,你的意思我听懂了。
还不忘保证道:“金玉你且安心,我自会将一切都安排好。”
话毕,点点头,走掉了。
他又不是刘彩,硬赖着不走,搞不好会招人嫌的。
刘彩见代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搂裴金玉的胳膊,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逗了逗在裴金玉怀中卧着的裴大,笑嘻嘻地道:“没想到老虎小时候也这么可爱的。”
裴金玉也笑道:“什么东西都是小的时候最可爱。”人也一样,知道的越少懂的越少,连眼神都是清亮的。等到越老眼睛越浑浊,从眼睛里头,就能看到他过往的经历有多少。
而后刘彩又絮絮叨叨地同裴金玉说起了往年参加宫宴的各种趣事,譬如前年最得宠的是韦妃,光从那一身鲜亮的行头就能窥见;去年最得宠的是纯美人赫连解语。也不知今年最得宠的会是谁。
其实这些裴金玉比刘彩知道的多,她却只笑不语。这是朋友在给她“送礼”,虽然礼轻,却已竭尽全力,万万没有嫌弃的道理。
只是一向料事如神的裴金玉也没有想到,今年的除夕没有依照旧例,而是过了腊月二十三祭灶,宫中就派了人到各府传信,要求各府的命妇、以及三品以上大员的嫡女于腊月二十五进宫过年。
理由是聚集有福之气,为純方菩萨肚中的皇子祈福。
是的,純方菩萨自从动了胎气,就一直处于卧床保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