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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大亮,梦鸿悠悠醒转,伸了个懒腰来到窗前,只见屋外不远便是便是湖畔,一排垂柳迎风摇曳,颇是生机盎然。梦鸿暗道:“看来昨晚我的确喝多了,竟然没有留意这后头还有这般景色。”想着便推开屋门信步来到湖畔,扶着垂柳放眼望去,只见湖水澄澈见底,靠近了看去便如同天空一般的湛蓝。水里游鱼若在虚空之中,或三或五悠哉游哉。梦鸿久在精灵谷中,虽说那谷里也有山涧溪流,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宽广的湖面,他将后背靠在树上,深深的呼吸着,不一会儿便仿佛沉浸在这胜景之中了。
突然就听身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将他拉了回来:“孩子,昨晚睡得可好?”
“承蒙老人家挂念!”梦鸿说着急忙转过身来,冲着身后的老翁深深一礼,“老人家昨夜可还好么?”
“哈哈!你瞧我现在的精神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老人家看着气色很好。如此梦鸿倒也放心了!”
“呵?放心啥?”老人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梦鸿。
“我一直担心因为梦鸿的缘故让老人家多喝了几杯,生怕你年事已高如此豪饮会对身子不利。”
“哈哈哈哈!好孩子啊好孩子!唉——”老翁说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湖面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若是阿桓有你这般孝心……唉!——”边说边摇头,带着无尽的惆怅。
“这阿桓是谁?”梦鸿低声问道,可似乎老翁并未听到依旧看着湖面,梦鸿见状也便不再询问垂手侍立一旁。不一会儿,昨日在老翁耳边低语的那个青年来到了老翁身后,抱拳道:“师父,早膳已经备下,还请师父前去用膳。”
“嗯!”老翁这时才回过神来,“走吧孩子,一块儿去吃点东西。”
梦鸿偷眼看了看那个青年,与昨天安顿自己的那位一般亦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梦鸿心里一个劲的嘀咕:“这老人这般的热情,可为何这群徒弟一个个都冷冰冰的,叫人看了好不自在。”按着他的脾气宁可受苦也是不愿受人冷眼,只不过当着老翁的面不便多说,索性不去看他来到老翁后头抱拳答应一声,便随着他去了客厅。
用膳之时老人似乎心事重重,不再如昨夜那般的健谈,只是偶尔会冒出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梦鸿坐在对面低头不语,遇到问话随口答应几声,好几次觉得颇是文不对题不过老翁也不在意。用罢早饭,梦鸿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蒙老先生厚爱,酒宴款待不算还让梦鸿留宿一晚。原想留此多陪你几天,只是晚辈尚有要事在身,只得就请告辞。”
“嗯?这就要走么?”老人这时似乎回过了神,“不再多留几天了么?好容易你来了陪老夫说说话,怎么这就要走呢?”
“晚辈……”梦鸿听得老翁挽留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不过他实在不愿再受那群徒弟的冷眼,只得把心一横:“不是晚辈不愿留下,只是晚辈确有要事在身,待我事成之后再回转来陪老人家好好喝一杯,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也罢!”老人见到梦鸿去意已决也知道不便强留,颇是失落地看了看他点点头道:“孩子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梦鸿恭恭敬敬地一抱拳答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想去一趟那天心岛,不知可否请老人家指点一下方向?”
“天心岛?”老翁闻言眼睛似乎一亮,站起身子捋了捋胡须道,“年轻人,昨天老夫我也说了,那天心岛乃是伏羲大神以聚土之术糅合烛龙翼鳞所成,上面的灵力颇是霸道。我族十八岁以下的男女以及如老夫这般都是难以承受。想要上去须得经过一番考验才行。”
梦鸿闻言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老翁笑了笑:“不过你若是执意前往老夫也不便阻拦,毕竟你并非我族人,可以不必遵守这个不成文的族规。但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记得还请折返回来。”说罢伸手向着西北方向指了指道,“出了我们家门,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你会看到一条笔直的道路,道路两旁都是密密层层的荷叶,大概走上十里地就可以离开这莲池的地界。接着你只需要一直往西北走,看到云雾缭绕之处一直向上便可最终抵达天心岛。只不过这一路对于年轻人而言当真颇是凶险。孩子,别怪我老头子啰嗦,倘若你真的有什么不适记得还回到这里,陪老夫聊聊天喝喝茶也是好的。”说到最后老翁忍不住将手心搭在了梦鸿的肩头。
梦鸿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老人的掌心传遍全身,急忙深施一礼道:“在下多谢老人家的指点。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承受岛上的灵力,不过为了家师临终前的一些夙愿我想我至少需要试上一试。倘若当真力不从心,我定然会回到这里多和老人家说说话,喝喝茶。”
老翁点了点头,拍了拍梦鸿的肩膀:“年轻人颇是有抱负,甚好甚好。昨天我听你对于天心岛、北辰大人的掌故都略有耳闻,可见颇有阅历。”
“老人家谬赞勒,这些事情都是听我师父说的。”
“哦?”老人扬了扬眉毛,似乎对他的师父颇是感兴趣,“说起来你的师父是哪一位?他又有怎样的遗愿,可否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正说着,昨天那位端茶的青年正好从客厅门前走过,梦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正好与那人看了个对眼,那人冷冷的眼神与昨天并没有丝毫分别。目光甫一接触便立刻转开,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客厅。老翁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奈,那人冲老翁点了点头也不搭理,昂头挺胸向着后头走去。梦鸿对此人有着说不出的厌恶,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抬头瞧见老翁依然看着自己便一抱拳恭敬地道:“回老人家,家师于三年前身故,他的真实姓名在世时一直不愿告诉我,只是以子弃自称。他在世之时曾任开阳辅使……”
将要说出“子弃”二字时,那人的半个身子已然消失在了厅后,当梦鸿将师父的名字全部说出后只见那人猛地停住了脚步,不过梦鸿却并未在意,直到说出“开阳辅使”四个字时,就听那人“啊!”地一声惊叫,梦鸿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那人双眉倒竖,怒眼圆睁,牙关紧咬,双手攥拳,骨节“咯咯”作响,一个箭步回到客厅不顾老翁站在身旁戟指梦鸿怒道:“你再说一遍!你的师父是何人!”
梦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老翁,只见他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心里一个劲的打鼓,可此时已然不容他有更多一会儿的沉默,只得壮了壮胆一抱拳回复道:“家师一直以‘子弃’自称。”
“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来呀!”说一声“来呀”就听外头数人齐声答应,继而从后头及客厅外先后涌入四个青年,其中两个便是昨晚伺候酒饭的,另外两个很是面生,瞧年纪与那两人相差无几。就看他们四个每人背后都背着一柄宝剑,并且双手各持一刃,寒光闪闪,耀人双目,望脸上看,那寒若冰霜一般的眼神与昨日无异,此刻更是多了几丝杀气。喊话的那个一抬手,伺候老翁就寝的青年将手中的宝剑抛给了他,自己则抽出背后的佩剑。那人接过佩剑剑锋直指梦鸿的鼻尖恶狠狠道:“我就说为何我瞧你第一眼就觉得心生厌恶,哼!”说着剑尖在梦鸿眼前颤了颤,“快说!你师父的坟冢如今在何处!”
梦鸿初入江湖,乍见这情势一时间茫然无措。回头看着那位老人支支吾吾道:“不知晚辈有何开罪之处,还望老先生明示。”
老翁还没开口,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梦鸿一眼,恨恨道:“杀兄之仇,丧父之恨,本欲一并清算,不料子弃狗贼竟先行一步。不过他休要以为可以一死了之,你速速将埋狗之处告知,老子定要将其挫骨扬灰,以销心头之恨!否则今日要让你偿我父兄命来!”
梦鸿一开始觉得一种莫名的恐惧,可这人言语间对自己敬如神明的师父极尽侮辱之能事,心中的怒火渐渐将恐惧给压了下去。只见他稳了稳心神,双眼直勾勾地盯视着那一丝不动的剑尖,一抱拳冷笑道:“这位兄台,你我素昧平生,何故以恶言辱我恩师。俗话说死者为大,如今家师离世三载,纵有些小过结也当一笔勾销,为何更出‘挫骨扬灰’之言,岂非欺人太甚么?”梦鸿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响亮,可每一个字却饱含着无尽的愤怒。
那人“哼”了一声,腕子微微一颤就要向前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就看老翁一抬手,手掌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那人急道:“梁叔,你这是为何!”
老翁冲他一瞪眼道:“暂且收起你的怒气,让老夫来问他几句吧。”那人闻言这才悻悻将宝剑隐在肘内,可双眼依旧虎视眈眈地瞪着梦鸿。老翁微微咳嗽了一声,转向梦鸿敛容道:“孩子,受惊了吧?”说着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我且来问你,令师生得什么模样?”
梦鸿见老翁依旧以礼相待,便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一抱拳道:“家师生得虎目虬髯,身长九尺,极其威猛。”
“住手!”老翁一把抓住那人再次举起的右手往下一贯,狠狠瞪了他一眼,继而转头冲着梦鸿点了点头:“嗯!这么说我们便没有认错人了!邹梦鸿啊,看来令师生前并没有将所有的过往都实话告诉你,我想或许是他于此事羞于启齿吧!今日我就让你明白个中因由也好教你再无怨言!”
梦鸿听这老翁说话依旧十分沉稳,虽然话中多少带着几分恨意,心中暗想:“当年每每要问起师父一些过往之事,师父总是不提,只是临终前才将心腹话告诉我。不过许多地方确实令人觉得有所保留,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可转念又一想不禁暗暗痛斥自己,“邹梦鸿啊邹梦鸿!你这是怎么了?才离开师父没几天你就被别人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么?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不是父亲却比父亲还要亲。这老人又算什么呢?还有那个满口秽语的恶徒。就是真的有什么事,难道他们不懂得人死为大么!如此咄咄逼人原就令人不齿,你却反过来怀疑起师父,该死啊该死!好了,竖起耳朵好好听听他们说什么,如果他们胆敢胡言乱语你一定要拿出点气魄来,千万不能让这群无耻之人亵渎你师父的威名!”想到这里梦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冲着老翁抱了抱拳,态度也不如之前那般恭敬:“既如此,晚辈洗耳恭听。不过,晚辈也有言在先,倘若老人家你的话里有半句虚言,也休怪我邹梦鸿无礼了!”
那人听了梦鸿的话不禁嗤之以鼻:“虚言?恐怕只有子弃老狗才会……”话没说完瞧见老翁的怒目恨恨地把后半句秽语给咽了下去,一甩脑袋看着别处,嘴里哼哼唧唧。
老翁不再理睬他,向着梦鸿的方向走了一步:“你即是子弃的弟子,他可曾对你说起过当年为了争夺开阳辅使的那一次比试?”
梦鸿点头道:“略有耳闻。”说罢便将师父临终所说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梦鸿边说边注意周遭人的脸部,只见他们,尤其是老翁背后那人脸上始终挂着不屑的神情,时不时嘴里嘀咕几句,似乎是在说“一派胡言”、“卑鄙无耻”一般。梦鸿耐着性子,并无添油加醋,末了一抱拳:“老人家,这些便是家师临终前告诉我的,梦鸿如实转述,并无一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