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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挣扎着睁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冯渊焦急担忧的俊脸,知道自己肯定又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嘴角不由扯出一丝抱歉的笑来。
冯渊倾身,低声问:“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英莲摇摇头,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她虽活了两世,却都是雨打浮萍,孤苦伶仃,所以才会在这一世依旧惦记姑苏的生母,盼望的不过是有一天亲人团聚,自己可以不再当个孤儿罢了。可如今……
冯渊见她神情哀痛不似平日,忙道:“到底怎么了?”
英莲心痛得厉害,只伸出一只手缓缓牵住冯渊袍琚一角,也不说话,也不松手。
冯渊目光深邃,紧锁在她脸上,英莲也凝眸回望着他,四目相对,却都默默无言,仿若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久,终于有一滴清泪冲破了层层阻碍,从英莲的眼角划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衾枕上,晕染成一片花瓣形状。
冯渊眼中一痛,扭头向屋里一众人道:“你们都先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众人自是应了。
待人散尽,冯渊方伸出手臂,小心将她拥在怀中,手指轻轻摩挲她颤抖双唇:“傻瓜,如今没有人了,随你怎么哭都不会有人看见,无需再忍。”
说来也奇怪,明明刚才在院子里,她那般心痛可却哭不出半滴泪来,如今到了他怀里,鼻间闻着他的气息,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垮了,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英莲将头埋在他胸前,原本只是悄无声息默默流泪,到后来变成了小声地啜泣,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酸楚一次哭完似的。
从头至尾,冯渊都没有出一声,只紧紧抱着她,安静聆听,面上也很从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偶尔英莲哭得狠了,会忍不住轻抚她的长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英莲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她这一番哭得太狠,可谓筋疲力竭,浑身再没一点力气,只软软偎在冯渊怀里喘息。
片刻之后,冯渊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泪痕:“感觉好些了么?”
英莲看着他,心中悲喜难言,只哑着嗓子弱弱道:“我嘴里好腥,想吃蜜饯。”
冯渊忍不住笑她:“多大的人了,生病了竟还是只想到吃。”
说完,便要起身,英莲以为他要走,吓得不轻,忙喊道:“你别走!”
冯渊忙道:“我不走,只是给你取颗蜜饯来。”
不料英莲却慌得连连摇头:“我不吃蜜饯了,你不要走。”
冯渊只得重新坐好,这才发现英莲竟一直拽着他的衣服不曾松过手,心中一痛,哄她道:“放心,我不走。只是,到底出了何事?”
英莲咬着青白的唇,半晌才出声:“我只是想和你呆一会儿。”
冯渊眸光清亮,一只手抚过她脸颊:“当真只是如此?”
英莲垂眼不答,里面似乎又有水光闪现。
“算了,你不想说便不说了。”冯渊于心不忍,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先躺下歇会,我去给你取颗蜜饯,你看不就在那桌子上嘛!”
英莲依旧摇头。
冯渊无法,只得将她重新拥进怀里,眼底尽是痛意:“你到底怎么了?”
少顷,却见英莲在他怀里缓缓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看着他:“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把我丢下,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冯渊看着眼前苍白如纸,如同木偶娃娃一般的小人,心中宛若被刀剜了一块,只一把将她搂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箍进自己的血肉里:“不会,绝对不会。我发誓,只要我冯渊活着,就永不会丢下你。”
英莲听了,一直握住她衣袍的手终于松了,两滴泪如水晶珍珠划破眼眶,刚好滴落在冯渊一只手背上。
冯渊低头,温热的唇就落在了英莲的眼睛上,细细吮吻,直将她双眸中的泪统统吻干,才徐徐道:“以后,再不许哭了。”
英莲点点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浮上些红。
两人就这样又抱了好一会儿,头顶忽然传来冯渊低低的笑声。
英莲仰头看他:“你笑什么?”
冯渊故意咳了声,才道:“上次我要抱你,你还吵着嫌热把我推开了,现在怎么赖在我怀里不肯起来了?”
英莲心中羞赧,忙从他怀里起身。
冯渊也不拦,堆了个笑脸问她:“我现在能去给你取蜜饯了么?”
英莲也不理她,只将头转到一边。
冯渊自是起身取了来,又亲自喂到她嘴中,才闷闷道:“从前我听过魂飞魄散一词,只觉得太浮夸,想着何等惨烈的经历才足以令一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呢。可今儿王大夫给你施针,迫得你吐血的那会子,我才算明白了,竟真有这么回事。”
英莲心下有愧,也不敢搭话,又听他道:“可你倒好,竟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么,自个儿病了,连知会我一声都不知会?”
英莲含着蜜饯,模糊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我怕耽误你正事,才不想声张的。”
冯渊脸一沉,训道:“胡闹!”
英莲吓得将蜜饯草草嚼了嚼,就咽了下去:“你别生气!我也是今天早上突然不舒服的。下次!下次我再有什么头疼脑热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可好?”
她看着他,两片唇瓣微微嘟着,眸子里水光闪闪,竟是娇俏难言。
冯渊哪里是真生气呢,只得摇摇头,扶她躺下:“你还敢有下次?老实躺着罢,幸好今日母亲去庙里烧香了,不然见到你先前的模样,恐怕也得急出病来!”
英莲这才想起其他人,忙拉住冯渊一只袖子,道:“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好像还看见了林家嫂嫂。”
冯渊沉声道:“还有脸说呢?今日整个冯府,都被你弄得人仰马翻了。乳娘说你是见了那林六家的之后才昏迷不醒的,可是当真?”
英莲忙道:“这事跟林家嫂嫂没关系。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你可别难为她。”
冯渊瞪她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若真想难为她,你醒来之时还有可能看见她吗?”
英莲讪讪:“那你回头会向她问些什么吗?”
冯渊喉间一睹,顿了良久,才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么不想让我知道?”
英莲弱弱道:“你刚才说了,如果我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冯渊皱眉苦笑:“你倒有理了!”
又见她一副委屈模样,怅然道:“罢了,你既不想说,那我不问便是,等到哪天你想说时再说吧。”
英莲面上一喜:“那林家嫂嫂那边呢?”
“你还得寸进尺了!”冯渊忍不住又瞪她一眼,“我待会便命人抬顶轿子送她回去,总行了吧?”
英莲心中山呼万岁,在病里绽出笑容:“多谢少爷。”
冯渊凝视她良久,方道:“九儿,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是你须答应我,你只许对我说实话,任何时候都不许对我说假话,知道吗?”
英莲愣了一下,才微笑点头:“知道了。”
*
冯母是在寺庙吃过素斋才回府的,回来时英莲刚吃了药睡下,冯渊便将早上英莲急病的事儿一一告诉了,冯母听了心里更是懊悔。
“哎呀,这事儿说起来竟全赖我。好好的昨日里问她以前那些伤心的事做什么,害她昨晚上做了噩梦。”
冯渊一脸诧异:“母亲可记得英莲昨日都说了些什么?”
冯母思忖了一会儿,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拐子夫妇虐待她们的事。哎,那拐子夫妇也当真是丧尽天良,竟将许多好人家的孩子活活折磨死了……”
冯渊听了,若有所悟,也没有再言语。
当晚,英莲虽退了烧,冯母却怕她夜里病情反复,命人将她抱到大床上与自己一起睡,也好照看。
如此英莲便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一日夜间,英莲因白日里睡得太多,子时便醒了,怎么也不得再次入睡,因她是在冯母床上,怕扰了冯母好眠也不敢随便乱翻身,只得闭着眼睛熬着。
熬到寅时,见冯母醒来起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要伺候。
冯母忙拦住:“不用你,你快躺好歇着。”
英莲哪里肯,蹭蹭两步就下了床,帮冯母准备好痰盂等物。
待两人重新上床,冯母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你这孩子也忒老实了些。你还病着,纵然不周到些我如何能怪你。若明日病情重了,渊儿岂不得怨我?”
英莲忙道:“夫人放心好了,我只是小病,没什么要紧的。我原留在夫人身边就是要好好伺候您的,如今您又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好,我自然更得尽心尽力了,也当是替远在京城的二小姐尽一份心。”
冯母听了,心内既欢喜又欣慰,又想到出嫁多时远在京城的闺女,不禁感叹:“哎,原先我并不想溪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偏偏她自己对那谢廉死心塌地,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英莲心下一动,原著中冯渊并未有什么兄弟姐妹的,如今多出一个冯溪一直让她心中疑惑,忍不住趁此机会打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