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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子木听到杨一鸣这句话,本来就有点儿发热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他忽然有点儿不敢面对杨一鸣,甚至不敢去看他。
“那,那谢谢您。”丁子木小声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杨一鸣好笑地说,“行了,折腾那么久你一定累了,回屋去睡会儿吧,什么睡醒了什么时候再吃晚饭好了。”
丁子木点点头,如蒙大赦一般跑回屋里去了。等他关上房门把自己拍进床铺里的时候,脸上的热意仍然没有消退。丁子木翻个身,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要平静下来,可是心跳却越来越急。
在所有的居住地中,这里是他住的时间最短的,可却对这里最是依恋。房外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说要陪着他,说了那么久,听了那么久,竟然越来越不习惯,越来越紧张。他把自己从噩梦的禁锢中拉出来,可自己却想把他禁锢在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地方。就在那个地方,能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切,正是那个声音有把自己拽了回来。现在想一想,那就是杨一鸣的声音。
曾经,在那片废墟般的出租房里,这个声音也响起过,他穿越了一整个城市来找自己,现在,他甚至穿越了一个次元——这个人是生命中所有的运气所在,是一切的结果,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离开?如果不能禁锢他,那就留在这里。丁子木对自己说,让他陪着,或者陪着他,直到不能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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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鸣打发了丁子木去睡觉,他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整理丁子木的资料然后归纳打包给弗里德曼教授发过去,等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刚想站起来伸个懒腰,手机就响了。电话是袁樵打来的,仍然是询问丁子木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杨一鸣斟酌了一下说:“可能还得三两天。”
袁樵叹口气:“我这是请的米其林五星级大厨吧。”
“如果实在耽误生意,不如你再雇一个人吧,”杨一鸣说,“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丁子木的身体不太好,可能考勤不能保证。”
“唉,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儿招人去?再说,木木的水平在那里放着呢,你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他的点心来的吗?这几天他不在,我的营业额每况愈下。”
杨一鸣听了这话骄傲得不行,好像受到夸奖的是他本人一样:“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耐心等着了。”
袁樵沉默了一会儿说:“杨老师,你刚刚的那种得意忘形幸灾乐祸的口吻让我非常想欺师灭祖。”
“谁让你就认丁子木呢?我家丁子木就是大牌。”
“你家?大牌?”袁樵咬牙切齿地说,“你算他经纪人还是保姆?让他给我回电话。”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杨一鸣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笑了一下,身后紧跟着传来一个声音:“杨老师,我其实明天就能去上班。”
杨一鸣扭头看到丁子木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头发有点乱,脸上连同耳朵和脖颈都是红的。这是梦里偷喝了一瓶二锅头吗?杨一鸣奇怪地想。
“醒了?”杨一鸣招招手让丁子木进来坐下,“还睡吗,饿不饿?”
丁子木摇摇头:“杨老师,我明天去上班行吗?”
“你自己觉得可以就去,”杨一鸣说,“但是不能加班,不能累着。”
丁子木用力点点头,高兴地说:“那我明天就去。不过杨老师,我发现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杨一鸣心跳漏了一拍,莫名地开始心虚,“我怎么变了?”
“这要是以前,你肯定不准去我上班,还会帮我请一个星期的假。”
杨一鸣伸手弹了丁子木脑门一下,恨恨地说:“你说你,我给你请假吧,你软磨硬泡非要去上班;你让你去上班吧,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是又不想去呢。”
“我当然想去上班了,”丁子木摸摸自己的脑门,飞快地说,生怕杨一鸣反悔,“我就是有点儿奇怪。”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现在的状态那么好在家你也闲不住,还不如去面包房。”
“我状态很好吗?”丁子木忍不住笑,“我自己没觉得。”
“嘴都咧到房梁上去了还没觉得呢,”杨一鸣拍拍他的脸,然后抓着丁子木的肩膀推着他转了个身,“去给罗飏打个电话,她担心你很久了。”
丁子木顺势往客厅走,一边走一边说:“杨老师,我打完电话咱们出去吃饭吧。”
杨一鸣不置可否地哼一声,看着丁子木的背影皱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就是忍不住想碰碰他怎么办?就是想拍拍他的脸怎么办?就是想捏捏他发红的耳朵怎么办?就是想揉揉他的头发怎么办?自己越来越像个变态了怎么办?
丁子木在客厅了拨电话,一边拨一边问:“杨老师,我约罗飏吃饭好不好?”
“好。”杨一鸣顿一顿,“叫上她男朋友一起,叫什么来着……”
丁子木握着电话说:“宋智,不过叫他干嘛?”
“一起吃饭啊,丁子木你得多接触人,你跟罗飏那么熟,叫上她男朋友也不失礼。”
“我知道,您以前就说这个,我现在已经在扩大交际范围了,”丁子木嘟嘟囔囔地说,“我最近认识了那么多人。”
杨一鸣走过来从丁子木手里拿过电话听筒挂了:“先别打电话呢,咱们来说点儿事。”
丁子木措手不及被抢了听筒,于是举着手傻呵呵地说:“怎么了?”
杨一鸣看着丁子木的手,犹豫了半秒钟后把手盖在丁子木的手背上轻轻压了下来:“别举着了,傻不傻?”
丁子木哦一声把手放下来,杨一鸣摩挲一下指尖,刚刚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他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个中指,默念一遍“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嗯,身正。
“丁子木,你现在的交际跟我说的不一样。”杨一鸣咳嗽一声,绷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你现在的所谓交际又窄又被动,你只认识面包房的人,还是因为工作原因结识的。这些人里并没有哪个是你因为主观的喜欢而主动去认识的,你现在要学会主动去结识他人。”
“我喜欢的人我都已经认识了。”丁子木说得干脆又坚决
这话让杨一鸣的心里一片鸟语花香,但他还是咬着牙,克制地说“还会有其他人的,也会有一个你最喜欢的。你总得找女朋友吧,总得结婚有自己的家吧。”
“杨老师,您为什么还不结婚?”丁子木的重点瞬间转移。
“因为你现在太穷了!”杨一鸣脱口而出。
“啊?”丁子木惊呆了,心开始狂跳起来。
“不是……”杨一鸣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把那句话抽回去,“我的意思是,我得等着你给我包大红包,;礼金,礼金你知道吧,不能少于五位数的礼金,那个就当咨询费了,你现在穷,等你有钱了我再结婚。”杨一鸣向佛洛依德发誓,他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就是想开个玩笑把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带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表达成这样了。语言,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杨一鸣默默地在心里又竖了一根中指,再念一遍“身正”!
“哦。”丁子木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给您包个大红包。”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又快烧起来了,虽然他也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好,我等着。”杨一鸣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话题到这里似乎一下子就断了,两个人对视了两秒后,陷入了奇异的尴尬中。
“那个……你打电话吧。”杨一鸣指指电话,扭头就想去翻翻黄历,没准儿今天“不宜说话”。
丁子木忙不迭地去抓电话,拨号的时候耳朵上还有点儿发烧。
罗飏接到丁子木的电话时高兴得嚷起来,那嗓门大得杨一鸣离着四米远都听到了:“我要去看你!”罗飏大吼着,“木木你等我啊,我现在就去看你。”
“别了!”丁子木赶紧制止她,“这都快九点了,杨老师这几天累坏了,我想让他早点儿休息。”
罗飏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木木,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丁子木想了想:“这都快九点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今天就别来了。”
罗飏哼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咱们周末再约吧,叫上你男朋友,一起吃顿饭吧。”丁子木想起杨一鸣的嘱咐,追了一句。
“行。”罗飏挺痛快地就同意了。挂了罗飏的电话,丁子木给袁樵打,袁樵一听到丁子木的声音便声泪俱下:“木木,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明天。”丁子木笑着说,“袁大哥我没事儿了,明天就能去上班,我这三天两头地请假真不意思,这个月我不拿奖金了,给我工资就行。”
“这个不行。”杨一鸣端着一杯水从身边走过,轻声丢下一句,“我要结婚的。”
丁子木再听到这句话时,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悸动,他皱皱眉,真真切切地听出了这句话里的玩笑,他看着杨一鸣的背影,心里有点儿堵。
***
第二天,杨一鸣照例开车送丁子木去面包房,在门口的时候嘱咐他下班别一个人回家,自己会来接他。
“杨老师,您是担心丁奎强吗?”丁子木说,“没关系,我现在不怕他了。”
“别傻了,”杨一鸣说,“你都怕了他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说不怕就不怕了?你最多理智上不怕他,但是潜意识里还是对他有恐惧感的。”
丁子木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找你的话你怎么办?”杨一鸣问。
“以前……都是大丁帮我。”丁子木说,“但是我不能总靠他。虽然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我至少不会躲着他,如果他来找我,我可以拒绝他,反正我没钱。”
“如果他说很难听的话呢?”
丁子木看着面包房的玻璃门,虽然还没有开始营业,但是店铺里已经开始忙碌了。收银的小姑娘开始清点零钱,货架上已经摆上了第一批出炉的老婆饼,今天袁樵换了一张没听过的cd,曲子听起来挺欢快的,虽然是初冬,但是空气里有甜甜的香,闻起来很温暖。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丁奎强三个字连同它所代表的噩梦都消退得无影无踪。
丁子木转过头来看着杨一鸣,他笑了笑说:“杨老师,我不会在意的,他现在除了能动动嘴皮子骂点儿脏话,已经完全不能影响到我了。”
“很好。”杨一鸣搂过丁子木的肩头揉揉他的头发,“很好,丁子木,碰到你这样的病人,我也想嗷嗷嗷叫唤了。”
丁子木打开车门下车,回手关上车门后说:“杨老师,我只是你的病人吗?”
杨一鸣在车里没听到丁子木在说什么,于是做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丁子木绽开一个欢快的笑容,用力挥挥手大声说:“杨老师,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