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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说了这些,我也没听明白,不过里面提到了货。”小陈在深夜的电话中对魏荣光复述了聂栋夫妇的对话,下意识地隐瞒了半路撞上的袁劲。
“日子不吉利?”魏荣光重复着关键字,他知道这或许是一句最宝贵的军情,只待如何解密。
“老板,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也不太懂……”魏荣光挂了电话,着手去查黄历。可是,据黄历记载,接下来的一两周内都没有明显的凶日,魏荣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聂栋之妻所谓的吉凶究竟是以什么作为依据。
不对……那段话貌似还提到了些什么……
冤家?
有个冤家也是在那天……吃了一场败仗?
会是谁呢……
魏荣光心跳加速,刹那间豁然开朗,聂鼎昨天说过的!十年前,段老板有过两个死对头,一是姓董的女老板,二是名叫耿贵的男人,后来两人都各自没落。
会不会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且慢……
姓董的女老板是开极昼酒吧的,魏荣光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的恒遇汽修厂就坐落在那家酒吧的对面,只有一街之隔。
董老板的时代终结后,魏荣光甚至还为了极昼酒吧的关张而发过愁,生怕这条街道的人流量因此减少,汽修厂就会门庭冷落。
那时他干望着街对面的酒吧被贴了封条,乌泱泱地围了一大圈查案的警察。他一清二楚地记得,那是个冬天,冬末时节。
跟现在一模一样。
跟这场军火交易的时期一模一样。
他几乎不敢喘息,飞速查找了当年的资料——董滟走私致幻剂而被警方破获的那个日期就在四天后,而耿贵落网的日子则相差甚远!
这时,手机显示出一条来自聂鼎的短信,简略得像暗号:找到了,想好了。
魏荣光屈指一算。
过了三天,他回了这条短信,只有两个字:今晚。
那晚他躺在梁忠文卧室的简易床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梁宅明明距离海边好几十公里,但魏荣光闭上眼睛,依然能够听见码头上的骚动,看见警车幻动的红光,冲撞的黑白身影,散落一地的手枪步枪,冰钳般的手铐,自爆头颅的凶犯,血溅五步,海水红艳如火……
当他睁开眼睛,前一日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变,一代传奇枭雄从天陨落,贬为囚徒,集毕生财势于大成的数十余集装箱军火被警方当场截获,大批新型枪支弹药无处可藏,有人举枪自杀,有人投降倒戈,大多数嫌犯均被缉捕归案。
神通广大的段老板在军火行当里只算个新手,神龛一倒,黑白两道迅速澎湃沸腾,媒体如黄蜂卷至,邵局长也一夜之间被撤职彻查,警方将他押入了与十年前刘局长相同的审讯室里。
刘菁穿着凛黑的警服站在邵局长面前,脸上没有胜利之喜,只有漫漫的悲哀。
因为这并非警方独立实施的一次抓捕,而是在警匪合力的灰色地带中完成,实为时间紧迫而生的下下策。刘菁意外地收到那只U盘之后,怒气冲心,指天为誓,一定要撕下邵局长的假面。由于无法查到U盘的来源,她便秘密地联合了警局里的几名同道之士,一齐行动。
在争分夺秒暗查邵局长的三天里,刘菁甚至还去寻访了父亲的一些旧交,他们都是毒贩耿贵多年前带出来的小兵,说小却也不小,听说要灭邵局长的威风,当即表示会鼎力而助。
刘菁自此收集了一股人脉,并辗转接触到了另一支强大的黑-帮。她虽不愿与帮中之人有来往,但合作价值摆在那里,姑且一试。在谈判的过程中,有个心高气傲的白衣青年说起话来极其锋锐,丝毫不把她这个屈尊的警察瞧在眼里。她注意到他身上并没有黑-道中人的风尘之气,反而透着某种丛林植物的清香。
青年在中途出去了一下,后来,当整个谈判的氛围变得近乎吵嚷掀桌时,他不失时机地回来了,只消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闭了嘴。
他说,“今晚。”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刘菁经历了比当年截下董滟致幻剂交易更加激动人心的一幕,警方深恶痛绝却始终只能对其观望的大毒枭段老板,华丽地栽了个再也爬不起来的跟头,凭了那些军火的数量,判十次死刑都绰绰有余!
只一日之后,刘菁便怀着近乎神圣的心情将邵局长铐了起来,警方又除去了一只钻得极深的内鬼。
经过数轮审问,才知邵局长确实是从十年前就被安插在警方作为段老板的线人,以抓捕耿贵的名头立了功,坐稳了局长之位,便逐步将整个警局都改造为自己想要的天下——压制住了一切可能损害段老板利益的查案行为,又打着正义的旗号去抨击道上其他帮派之势。
不过,随着时局山河日下,仅凭邵局长的鬼手已无法全然扫除新崛起的黑-帮,也无法操控底下那批不惧邪恶的年轻刑警了。
依着那名清傲青年的情报,刘菁带领警队直捣黄龙,破入了段老板仓库的地下暗室,在室中的台球桌内找到了数百克精纯毒品,以及少量尚未售出的手枪,均是刻有变色龙的型号。
在桌底的绒布缝隙中,缝着一张破布似的名单,上面记录了每个商人参与这场交易的出资与分红——与此同时,审讯室里的从犯们也一字不差地供出了名单上的合伙人。警队很快出动批捕,半数人都是在逃往机场和火车站的途中被拦下,其中就包括了袁劲,哭爹喊娘地被拖上了警车。
邱灿华和聂栋也在当天被请到警局去喝茶,短时间内没能把这杯茶喝完。聂家不是什么廉洁守法的家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谁也没有料到,警方一连查了多日,竟未发现邱灿华母子俩和这次军火走私有着任何直接联系。
交易现场和合伙名单上并没有聂家的人,走货的船只也并非夙达的商船。刘菁带队在聂家大宅和夙达集团大搜箱底,却见一切都是秩序井然,简直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专等着警方来瞻仰。
警方没有找到完整的证据链能够给聂氏母子定罪,但人证和口供倒是不少。段老板的手下均称邱灿华与他们的帮派常年互通合作,分赃无数。袁劲也哭诉着说,自己天天被邱灿华叫到聂家,受了这个女人的洗脑和蛊惑,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邱灿华却大呼他们含血喷人,聂家之所以跟他们走往甚密,纯粹是出于正当的公事。
“我们确实没见着邱董的人来搅合那几箱子货,但瞎子都明白,她哪里会是什么好人呀,赶紧把她也抓起来吧!”码头上的仆从和小混混如是说道。
关于聂氏母子是否共犯,唯独段老板缄口不言,正如他被捕之后的一贯状态,尊口万夫莫开。
转眼,邱灿华和聂栋已被扣留将近一月,媒体竟突然开始众口一词,大唱煽情颂歌为聂家平反,高扬着疑罪从无的精神,指责警方没有确证就敢乱抓人,观众们也纷纷唱和、呼吁放人。
最终,聂氏母子因证据不足而被暂时释放,但两人的日常活动仍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
老谋深算的邱灿华到底是有先见之明的,她早就料到段老板的军火交易不会那么平顺,极有可能被警方或者其他帮派端掉,所以她没有容许自己去干这么大一票,只是躲在帘后充当了传话者和中间人,拉了一堆商人进来参股,把这些小蚂蚱们都拴在了同一根绳子上,自己作壁上观,见机思变。如果此战告捷,自然事事大吉,但如果真的出了差池,自己就必须有备无患,让战火不致绵延到聂家。
东窗事发前,邱灿华就为东窗事发后的自己铺了路,又花大价钱雇了媒体,终于没被段老板拉下水去,暂保聂家幸存下来。
得知邱灿华恢复了自由身,魏荣光久久沉默,他知道林阡决计不会干休。
关于袁劲被刑拘一事,魏荣光原本是想瞒着梁忠文一段时间的。
那几日,打到梁宅的每一通电话都是由魏荣光代接,出面替梁董解释澄清与平定众心,为袁劲聘请律师,遍求门路。
梁忠文仍旧颐养在家中,窗外事未曾入耳,然而几天后,拘留所中的袁劲竟然把一通电话打到了袁母生前使用的那只手机上。
手机被保存在那一盒子遗物中,梁忠文为了纪念亡妻而维持了它的正常通信,魏荣光愣是没防着这一着。
可想而知,一脚踩进黑-道-大棺材中的袁劲急需家长的抚爱,无奈其他的电话都被魏荣光占着,只能想出了这个主意,刚一接通,哭声便掀翻了屋顶。
梁忠文骇闻继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捂着心口倒了下去,白眼如鱼肚上翻。魏荣光抢上前去扶住了他,语声惊慌而发颤,“董事长,你怎么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