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声东击西

孤小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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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怎么能这样?一句原谅就这么带过了?”袁劲骇笑,“你也不想想,邱灿华那个老太婆会善罢甘休吗?只有魏荣光走了人,她才不会为难我们,否则,我们不是自断财路吗?”

    “别说了,夙达带来的商机是很宝贵,但……”梁忠文压低了声音,“谁都知道邱灿华和黑道的人来往甚多,我们跟聂家做生意,点到为止就好,不必太密切……”

    “爸,你这就扯得太远了,邱灿华和黑道的关系,碍着了徽野什么事?”袁劲抓起魏荣光的辞职信和股权转让书,“就算你不肯签字,下午的公司会议也很有可能当场撤掉魏荣光的职务,只要邱灿华再接着对徽野施压,我就不信魏荣光还能呆得下去!”

    梁忠文刚要力争,魏荣光却静静开口,“我离开公司后,董事长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梁忠文和袁劲同时抬头。

    “董事长身体抱恙,我很想为董事长做点什么。”魏荣光望着他的父亲,“我希望能照顾你,直到你康复,以报答你对我的知遇之恩。”

    魏荣光知道,梁忠文一定会答应的。

    越是恨一个人,就越是对这个人了如指掌。

    下午的公司会议上,魏荣光被梁忠文力保的同时,也遭到袁劲狠踩,众股东各有争议,局面几度相持不下,后来,卞总还是倒向梁忠文这一边,董事会达成的最终方案是,魏荣光被降职处理,放弃手中的一半股权,停薪留职避风头。

    接下来,魏荣光向夙达做了态度冷静的检讨,口径与先前梁忠文听到的无异,无非是所有过失都归罪于自己,与任何人无尤。梁忠文能够察觉到他言辞中隐约强调了聂太太的无辜,他再三暗示,聂太太讨厌他,想躲避他,而他却无视聂太太是有夫之妇的这个事实,一直苦苦相逼,那晚在亭子里,聂太太始终在跟他争吵,后来也设法推开他,是他太过冒犯,才会被人拍到那种容易误解的画面。

    在面对邱灿华的时候,魏荣光几乎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狗皮膏药似的骚扰者,不给自己留一点台阶下。梁忠文有些懂了,魏荣光对那女子可能真的动了情,这番说辞不见得是实情,别人也不一定会尽信,但为了保护那女子,他只能出此下策,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多少能换得她几分安宁。

    这让梁忠文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魏荣光停职后,袁劲满以为一贯老辣的邱灿华不会那么快罢手,可事实证明,邱灿华并没有质疑徽野的董事会决议,注意力很快就不在魏荣光这里了,因为她自家的那本经也变得越来越难念了,她的小儿子聂鼎没有一声知会,突然将手上仅有的那点夙达股份悉数抛售,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夙达断绝关系,她跑到小儿子家里闹破了大天,聂鼎却从始至终冷眼不语。

    邱灿华上次被他用灯具打了一下,心中多少有些余恐,不敢对他咄咄太甚,就拿那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当出气筒,转瞬之间,吴若初的日子已经倒退到刚嫁进聂家时,两天一顿骂,三天一顿打,就算魏荣光再怎么说尽了好话来为她洗白,邱灿华也是打死不信的,如果形婚之事没被爆出来,那堆屁话倒还有几分可信度,如今却全是空谈了,邱灿华不认为任何守活寡的女人会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男人。

    每当邱灿华前来发难,芊芊就会捏着小拳头上来示威,“奶奶,你坏!你不能欺负我妈妈!”

    邱灿华看着女孩那张和聂鼎没有半分相似的脸,不禁又恨又疑,大家怎么都说芊芊像聂鼎?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我不是你奶奶!你根本不是我们聂家的种,我会带你去做亲子鉴定的……”邱灿华磨牙。

    芊芊不解,眨着天真的眼睛。

    “你尽管带她去做亲子鉴定,尽管伤她的心,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聂鼎如一幢阴影站在母亲身后,“你忘了?我也姓聂,聂家的勾当,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就不怕……”

    邱灿华顿时哑然。

    亲子鉴定的事不了了之,邱灿华不可能像铲除异己一样铲除自己的儿子,但吴若初这棵残花败柳实在太碍人眼,一定要撵走。最后,吴若初只得暂时搬到事务所去住,姑姑会收留她的,原本属于姑姑的那个房间已经被腾了出来,让她入住。

    每天下班后,吴若初会回家陪女儿一会儿,有时也带着女儿来事务所住一晚。芊芊明白妈妈和奶奶闹矛盾了,什么也不多问,只是偶尔玩着五岁生日剩下来的半根蜡烛,会想起当时爸妈就围在她两边,一人在她的半边脸上蹦出一个很响的吻,而她弯着星星眼说出生日愿望,“我希望爸爸妈妈和我永远在一起!”

    每次想到这里,芊芊就会鼻酸。

    搬进事务所的当天晚上,吴若初接到了魏荣光的一个电话。他们没有给对方留过号码,算算还是芊芊被关在幼儿园外面的时候,他以施救者的身份让芊芊打了个电话给家长,这才有了吴若初的号码,可他一次都没敢打过。

    这通电话只有三十秒。

    “对不起。”这是他的开场白。

    她无动于衷,“你还欠我很多句。”

    “聂家的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我很好。”

    “芊芊呢?她……”

    “她也没事。”吴若初闭上眼睛,“魏荣光,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他呼吸一滞,半晌,“好……”

    吴若初想挂电话,咬了半天牙,还是补上一句,“我……我不是说永远不要。”

    一刹静寂,他又说了一遍,“好。”

    魏荣光将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毕,暂别徽野,他的股份已所剩无多,只保留了生产部主管一职,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也没个定数,但他却觉得没什么。他在公司里缴了械,为的就是让袁劲丧失对他刨根究底的兴趣。

    更何况,他因祸得福拿到了梁宅的通行证,谁说不是开了另一扇门?透过这几年的交手,他已察觉出袁劲心机很浅,那点计谋都摆在明面上,比不得他总在声东击西。

    赋闲的日子里,魏荣光每天都来梁宅照看病中的梁忠文,人们猜测这是他为自己铺设的一条后路——换个招式来哄好董事长,将来才能重新握回一些权力。

    魏荣光在梁宅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徽野的一些股东纷纷奉劝梁忠文多留几个心眼,梁忠文听了,也暗自剖析魏荣光的一言一行,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报答知遇之恩。

    魏荣光的举止并没有明显的目的性,他只是周到地做事,从不提及自己的困境,就在不深不浅的度数上徘徊着,似乎毫无欲求。

    他在餐后给梁忠文削苹果,切成小片放在盘中以便食用。

    在梁忠文午睡时,他会记得调节输液器的速度,确保节奏的平缓和均匀,两小时内正好可以滴完。

    到了服药的时候,梁忠文自己都分不清次数和钟点,唯有他时刻牢记,从无纰漏。

    在侍候老人方面,他还是有几分经验的,外婆卧病那么多年,他认为自己做护工的能力并不比修车差。

    梁忠文很少再跟他提起公司的事了,两个男人通常是随兴地聊这聊那,没什么条条框框。战争政治,香烟美酒,花花世界,什么都谈了,就是没有提到女人。

    梁忠文问他能否讲一讲他的故事,魏荣光当然知道梁忠文最想听的是什么,无非是逆境中如何进取,如何力争上游。

    于是魏荣光开始满嘴跑火车,不真不假地说着一路的打拼,把梁忠文耍得云里来雾里去,梁忠文盛赞他卧薪尝胆,志向远大,然后又说,想重点听听他在汽修厂的岁月。

    魏荣光描绘出的汽修厂似乎跟梁忠文心目中的样子十分吻合,那些琳琅满目却不属于自己的汽车,冲鼻的汽油味道,苦干了一辈子依旧安贫乐道的老师傅,还有冬天加班到凌晨,手冻得连螺丝都拧不动的时刻……

    魏荣光说完,抑制住心头微微的波澜,问,“董事长能不能也告诉我,你在汽修厂是怎么过来的?”

    梁忠文躲避,“下次吧……我困了。”

    养病的日子寂寞无聊,多亏了魏荣光陪伴,梁忠文才多了几分笑容。来探病的卞总看在眼中,心头的大石渐渐落稳,这个年轻人好像真的没在图谋什么,他只是照料着梁忠文的起居,不亢不卑,真诚和顺,就像照料自己的父亲。

    不过话又说回来,梁忠文休养也好一段日子了,病情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有每况愈下的态势,食欲不振,浑身乏力,心律紊乱,偶尔心绞痛,咳嗽也是基本离不了,盗汗严重,衣服经常一日三换。魏荣光心知绝对有问题,自己进驻梁宅的首要目的,也是为了弄清投毒一事是否存在,看这状况,十有八-九是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