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分手情书

孤小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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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伊以为自己要被撞飞而亡了,然而,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四肢和神智都还齐全。

    和阮伊摔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酷炫的滑板和一个戴着头盔和护腕的孩子,远处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家长厉声训斥,“让你别在商场里玩滑板,真不让人省心,快给阿姨道歉!”

    阮伊扶着自己磕上货架的脑袋,笨重地坐直身子,冲眼前那个大喊“阿姨对不起”的小屁孩宽恕地笑笑,有些滑稽地心想自己也升级为阿姨辈的人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姑娘们总希望自己能永葆青春,她却希望自己再长大一点,再变老一点。

    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她揉着脑袋站起,把地上散落的购物袋捡回来,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像是有黑色的网正在罩下来,晕得不行,但她还是硬撑着去收银处结了账,多给了十块钱也没注意,然后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大门。

    烈日打在她身上,她明智地选择了量力而行,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打了个电话给萧宇,说自己不太舒服,让他即刻过来接她。

    她想,这是每个合格的女友都该适当表现出的黏人和娇弱。

    “好,我马上就来,你等着我。”说出这句话的萧宇正站在一家光华四射的首饰店里,玻璃柜台内的钻戒散发着叫人睁不开眼的炫光,一时如碎冰般寒凉,一时如热泪般燃烧。

    萧宇赶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昏昏欲睡的阮伊马上就精神了,她任由萧宇把她从台阶上拽起来,然后将手里的购物袋全都塞给他,就像从前上学的时候,她总是让阮慎谦给她拿书包。

    她像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学生那样蹦跳着走下台阶,却突然脑子一空,意识流失,一下栽倒进萧宇怀中。

    “阮伊?阮伊!”萧宇晃着她,声音无比焦灼。而她在即将昏迷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胸膛,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哭腔。

    她说,“舅舅……”

    醒来时,阮伊已置身医院的病床上,一只手被人轻柔地握住,她用空闲的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缠纱布,又抬眼看了看床边的摆设,也没有发现输液架,她就像躺在自家床上休息一样,但身边陪着的人却不是萧宇。

    “你醒了?”阮慎谦轻声道。

    阮伊顿时像被烫到一般抽出自己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这是多此一问,阮慎谦过去是医生,在医院里的眼目哪里会少,谁不能给他通风报信?

    “医生说你睡眠不足,还低血糖了,脑后又青了一块,幸亏没什么大碍……”阮慎谦收回自己握空的手,薄责道,“你到底怎么搞的,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阮伊无意回答,只半撑起身子,“萧宇呢?”

    阮慎谦脸色骤暗,这正是她要的效果。就在此时,萧宇手里拿着两盒药进了病房,见她醒了,加快步子正要过来,她就一掀薄被跳下病床,仿佛刚才的昏厥是没发生过的事。

    她神采奕奕地跑到他面前,“我们回去吧,我已经全好了……哎呀,我买的那些东西你都拿了吗?什么?你怎么能把它们都扔在商场门口?”

    阮慎谦将自己变为一片置身事外的影子,缄默地看着阮伊在那个男人胳膊上拧了一把,她怒中带笑,举止充满了小儿女情态。

    阮慎谦的一生总是在遥望别人的快乐和悲伤,用自己的手去促成他们生命的样貌,但他从未营救过自己,他所栽培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那天他冷静地开车送阮伊和萧宇回到他们的蜗居,车上阮伊的话多得如同洪水,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自己在商场里是如何被熊孩子撞了个四脚朝天,仿佛那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奇事,不过她说话的对象始终不是阮慎谦。

    回到家后,她和萧宇的纪念日以煮碗面条告终,她昨天一夜没睡,很轻易地困了,拉着萧宇的手睡去前,她浅笑道,“萧宇,我真喜欢你。”

    萧宇珍惜这悦耳的甜言,总好过她在他怀中轻唤的那声“舅舅”。他不会告诉她,先前他在医院取药时,很不巧地听见护士们在谈论阮慎谦离婚的事。

    护士们断言道,阮慎谦从未对他的妻子动过一丝心,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爱着一个人,已经爱了很久很久,而且还会一直爱下去,永志不渝。

    今夜,换作萧宇无法成眠,他独自在这间不大的屋中踱步,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宝蓝色的小盒子打开,手指捏起那枚精雕细琢的钻戒,借着帘外透进的月光,欣赏着他的爱情。

    半晌,他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阮伊睡得正酣,察觉不到他极缓地将那枚闪耀的戒指滑进了她的左手无名指,唯有她袖口的蕾丝在这番交接中如蝶翼一般震颤,她不自知地将手放在了他掌中,如同她已成为了他终生的伴侣,从此相携漫漫人生路,再无旁骛。

    他将戒指摘下来的刹那,心中只余对她的祝福。

    阮伊起床的时候,天已大亮,她趿着拖鞋走出房间,四顾一阵,不见萧宇的踪影。经过餐桌时,一罐还带着水珠的冰镇可乐赫然映入眼帘,正是她和萧宇都喜欢的柠檬口味。她伸手静静拿起它,手指被冰得有些发木。

    可乐罐下压着一张蓝色的字条,已经被冰冷的水汽打湿,不过纸上的字还是如朗月一般明晰。字条被剪成一个很顺眼的心形,就像高中的那封情书一样,只不过当初的粗疏剪裁已进化为今日的丰满。

    萧宇在纸上温言道,“我最好的姑娘,相信我,你的心是个很适宜居住的地方,我只是来晚了,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或许等你老了,在某个午后突然开始怀念我这个笨蛋,想起我陪你走过的夜路,你帮我洗过的每一双袜子,想起我们不吃不喝地缩在房间里,一个写字,一个画画,不说话也动人……当你想起这些,但愿你会笑一笑,觉得不虚此行,你常常这样对我笑,但我有时也会悄悄地盼,是不是有一天,你也能为我流泪,就像你为他流过的一样……阮伊,如果你看到这里,眼角有一点泪光,我的遗憾就得到了偿还。把那罐可乐喝掉吧,空罐子别扔了,我会回来取,也会一直保存它,希望你以后还是喜欢这个口味的可乐,就这一小块角落,留给我。”

    蓝色心形还染着可乐罐子的冷气,顷刻间被雨滴般断断续续的热泪击打。纸上的日期与多年前的情书如出一辙,就像画成了一个咬合的圆。

    她何其幸运,能够被他爱过。

    萧宇回来取了可乐罐,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包好自己的衣物,搬出了他和阮伊居住近三年的小屋。阮伊站在楼下送他,恋恋不舍地挥手。

    他们没有说过未来是否还能做朋友,不过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目光里并没有伤痕,而是坦坦荡荡的纯净。

    阮伊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朝九晚五,自力更生,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便躲在屋中不分昼夜地画画。那家杂志社的工作对她而言逐渐淡如鸡肋,不久后索性辞掉了,每天饱食终日坐吃山空,倒也过了一段惬意而无味的日子。

    她没考虑自己当久了无业游民是否会揭不开锅,因为她其实是相信的,在她背后有座堡垒,有个可以倚仗一生的人。

    她并没有主动走向阮慎谦,因为她依旧恨他的蹉跎,恨他荒废的这几年。直到某天,她回去陪爷爷吃饭,爷爷喝着小酒问起,怎么很久都没见她带萧宇过来了,她才一边拨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说出自己和萧宇前一阵刚刚分手的事实。

    坐在对面的阮慎谦猛地停住了握筷的手望向她,原本淡而无色的眸中乍现微渺的火焰,如同蛮荒中祈盼已久的一丝神迹。

    她却不再言语,始终低头吃饭。

    饭后爷爷端着茶盅下楼去赴小区里的棋局,阮伊正好洗完了碗,爷爷前脚走,她马上就拎了自己的包也准备开溜,阮慎谦追上去,在玄关处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哪里肯依,艰难地探着身子去够门把,刚将门开了一条缝,阮慎谦的手掌就飞快地覆了上去,捏紧她的手用力往回一收,那扇门咣啷一声重新关上,激起一股气流将她冲到玄关的死角上。

    阮慎谦趁势把她堵在那里,他高大的影子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她坠入迷蒙的黑色中,而他已经贴向她的脸,“伊伊,搬回来住吧。”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我是什么……”她糊里糊涂地说着,后面的话被他截断在嘴里,这一次他给她的体验不再是出自养父的怜爱,而是一个男人的侵略,他在她唇上反复碾压而过,她起初只抵抗了一瞬,然后便是疯狂地回应着他的纠缠。

    他们都等得太久了,久到以为它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