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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嫊这一抄书就抄入了迷,那天她才不过看了数十页就被弘昌帝吓得把书给丢到火盆里烧成了灰烬。此时再捧着这本书在手,一边抄写,一边又看了进去。
弘昌帝批完了两个时辰的奏折,起身舒展了一□子,见她还趴在那里用功地抄写。皱眉道:“朕要去用膳了,裴少使还是明日再来抄书吧。”
裴嫊是那种拿起书就放不下来的书痴,闻言央求道:“还求圣上许妾将这书带回寝室去抄,这样也好早日抄完还给圣上。”
弘昌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一言不发。裴嫊见他面色不善,不敢再多说,只得行礼退下。
因为每天只能抄不足两个时辰的书,直到除夕,裴嫊还没将那书抄完。
除夕晚上,弘昌帝倒是也许她们这些在永安宫侍奉的少使们参加了设在太极殿的宫宴。
裴嫊这回坐在最末等的席位上,远远的望见弘昌帝仍是居中而坐,太后坐在他的左侧,下首左右两侧第一排仍是德妃和裴昭仪。郑修仪的位次虽升到了德妃下首,却仍是一袭浅碧衣裙,打扮的并不如何华贵,但自有一种气度风华,引人瞩目。
郑蕴秀此时也看见了她,朝她微微一笑,便转过头去,身子朝德妃微倾,似是在听她讲什么。
裴嫊继续往下看去,找了一圈,却没见到她妹子裴嬿。
等到各宫妃嫔上前为太后和圣上献酒时,太后唤了裴嫊上前立在她身边,拉着裴嫊的小手叹道:“你这孩子,这都半年了,我们姑侄才能见上一面。九郎既解了你的禁,放你出幽篁馆,你怎不来永寿宫给姑母请安呢?便是让姑母见上你一面也好。”
弘昌帝就坐在边上,裴嫊哪里敢说她其实并未真正被解了禁,可以随意走动,能去哪儿不能去哪儿全都得听弘昌帝的旨意行事。只得把这错揽在自己身上,“是嫊儿不孝,只想着嫊儿失了裴家的体面,怕姑母见了嫊儿反而伤心,这才不敢去给姑母问安。”
“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姑母自然只有疼你的,你瞧瞧你这小脸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
裴太后这话还真没说错,裴嫊自从又搬进了永安宫,还被滴溜到弘昌帝眼皮子底下做工,精神高度紧张,导致她完全不思饮食,一到饭点就没有胃口。不管橘泉怎么想尽法子让她多吃一点,她每餐饭也不过吃个小半碗便说饱了,这大半个月下来,比她在幽篁馆时确是痩了一圈。
裴嫊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换一个话题,“姑母,我方才寻了一圈,怎么不见嬿儿妹妹?”
裴太后叹道:“你妹子这些日子病了,因总不见好,心里也不怎么爽快,你若得了空,去看她一回,好生解劝解劝她。”见弘昌帝的眼神扫了过来,太后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你如今在九郎身边服侍,尽心尽力自不必说,可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儿。”便放裴嫊回了自已的席位。
裴嫊这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半年来她在幽篁馆也罢还是新近搬回永安宫也罢,瑞草时不时总能给她说些宫中的消息轶闻。比如弘昌帝又上南熏殿看郑修仪去了啊;圣上忽然重赏了芳林苑一个小内监啊;周美人新学了首曲子,在御花园里唱给德妃听时,传到正好路过的弘昌帝耳朵里,不但没得了夸奖反被骂了一顿云云。
但是这些消息中从来没有和裴嬿相关的,甚至和裴太后和裴婧相关的也没有。她也曾问过瑞草她在宫中仅有的这三个亲人的近况如何,瑞草总是回她说不知道。可是她能打探到那么多别人的消息,为何一关系到裴家,她就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了呢?
裴嫊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现实,瑞草和橘泉毕竟不是从小跟着自己从裴家出来的,而是弘昌帝赐给自己的。
这一顿年夜饭,裴嫊吃的味同嚼蜡,半点滋味也没有。
虽然因为新年封了印,并无什么国事要处理,弘昌帝却仍是一到午后就在小书房呆着,不用批阅奏折便读书作画。
元月二日这天下午,裴嫊把她抄好的《北窗琐记》呈给弘昌帝。她足足用了二十天才抄完了这本书,抄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裴嫊心里还觉得怪遗憾的,抄书这活对她来说可算不得折磨,反倒是一种享受,如今这本书抄完赔给弘昌帝之后,又不知他会想出些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
弘昌帝接过她抄好的《北窗琐记》,翻开细看了看,容色难辨喜怒,又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递了过去。裴嫊一见这书是《南耕杂录》,心头一喜,据说此书亡佚已久,想不到这宫里竟还有一本。
“这是文渊阁仅存的孤本,少使的字写得尚可,再为朕抄几本书吧。”
抄孤本这种活儿,裴嫊最喜欢不过了,一遍抄完,她也就看完了一遍。而且一旦抄书时,她的心神便会全放在书上,不再留意其他,和弘昌帝呆在同一间屋子时,那种膈应别扭的感觉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圣上,郑修仪给您送了些梅花上的雪水,说这雪水用来煮茶味道最好不过。”
听到长喜话中的梅花二字,裴嫊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见长喜捧着一个绿釉粉彩陶罐,递到弘昌帝面前请他过目。
昨日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也不知今年那梅坞中的墨梅开花了没有?裴嫊看着那粉彩陶罐有些出神。
弘昌帝道:“你把这罐子雪水给郑修仪送回去吧,就说晚上朕去她的南熏殿品茶,这雪水烹茶还是郑修仪煮出来的更可口一些。”
裴嫊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在继续发呆中,若是开花了,也不知那墨梅上的雪水今年被谁收了去。连弘昌帝无意中扫了她一眼都没注意到。
忽听一个声音道:“今年墨梅错过了雪落之期,并没有开花。”
裴嫊一惊,是谁?居然说出了她正想知道的答案。这才发现弘昌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也不知怎的,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美人颊上的两朵红云是那般明显,简直让人想要装作看不见都做不到。
弘昌帝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很自然的就伸手抚上了裴嫊脸上的红云,“朕方才说了什么特别的不成,你脸红什么?”
久违许久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心口疼痛,还有那种惶恐无助的感觉。
许是见她发作的次数多了,弘昌帝眉峰一皱,却没说什么,起身到书案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绘着兰草的瓷瓶来,递到裴嫊面前。
裴嫊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瓷瓶,急忙倒出两粒药来正要送入口中,却被拦了下来,“一粒即可,这药又不是好东西,不可过量。”
还不等裴嫊反应过来,弘昌帝已从她手中取走了一粒丸药,又递了盏茶送到她唇畔,她便就着饮了一口,咽下手中剩下的一粒丸药,略觉得好过了些。看着手中的瓷瓶,不知是该把它还给弘昌帝还是借机收回自己的旧物。
弘昌帝重又坐回到那张宽大的书案后,“这瓶子原就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
既然日日都要跟他近距离接触,这药简直是必备之物,裴嫊谢了恩,小心将药瓶收入怀中。也不知这大约半瓶药丸还能够她服用多久。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她却一次也没有动用过这瓶子里的药丸,因为弘昌帝此后再也不曾骚扰过她,每日里和她在一起时极为规矩自持。
等裴嫊抄完第三部书时,已是春回大地的三月了,天气日渐暖和起来。
《黄帝内经》有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
弘昌帝是这句话的忠实饯行者,每日一下了朝就要绕着御花园逛上好大一圈。他爱怎么逛裴嫊都没意见,反正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可是他还要拉着自己陪着他一起逛,裴嫊虽然和大周朝的大多数贵族女子一样会骑马,可是在远距离步行上可没什么耐受性。
弘昌帝硬拽着她闲庭信步时,还没逛完一半,裴嫊的脚就酸了,好容易这一圈坚持了下来,临到用晚膳前又被弘昌帝拉出去溜了一圈。
等她终于挪回自已的寝室时,只觉自己两条跟灌了铅一样简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倒是橘泉和瑞草挺开心的,因为裴嫊终于不再只吃那么几口猫粮了,而是把满满一碗饭都吃了个干净。
四月的时候,弘昌帝更是来了兴致,带了宫里一半的妃嫔及王公大臣到北麓行苑去游春赏玩。
北麓行苑位于帝京五十里外的莫南山下,溪流纵横,绿草如茵,更有无数山花烂漫其间,煞是好看。那些久居深宫的妃嫔们素日少见这等野趣,此时见了这等天然景致,无不三五成群,在行苑内的山野间结伴玩赏。
裴嫊换好了衣服,正要同其他五位少使一道也去山间溪边游玩一番时,却被一个小内侍喊住了,说是弘昌帝正在南边马球场上击鞠,要她过去侍候茶水。
裴嫊只得又将衣裳换了回来,跟着那小内侍到了南边的击鞠场。初时她的心思还在那不得游玩的山野景致上,渐渐却被场上那紧张激烈的两方对战给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场中一共奔驰着十二匹骏马,马上之人六人穿红,六人穿白,每人手中执一个黑色球杖,其顶端弯如弦月。两队人马都追着场中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圆球而趋前后退,要将那球抢在已方杖下击入对方球门。
这击鞠之戏虽是大周朝贵族男子常作之戏,但因男女礼教大防,身为女眷,却鲜少能亲眼见到男子们聚众击鞠。裴嫊此时亦是第一回见,场中之惊险刺激,变幻莫测,扣人心弦,看得裴嫊目眩神迷。
长喜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见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中赛事,生怕她看不明白,开口跟她讲了起来:“少使怕是第一回见到这击鞠吧,这击鞠又叫打马毬,每队六人,内设队长一人,以一个时辰为限,谁能往对方球门击进去的球数多,哪队就是赢者。穿红色袍子那队乃是圣上所在的那一队。”
便是他不说,裴嫊也一眼就从那些人中认出了弘昌帝。或者说他在众人中是如此的耀眼夺目,任谁的目光不由自主便会被他吸引过去。等眼珠子牢牢盯在他身上了,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如旭日东升,骄阳似火般惊才绝艳,光彩夺目的男子竟然就是当朝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黄桑要释放他的男性荷尔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