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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我疼你。”林沁乖巧的说道。
这话说的本来是有些颠倒的,可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是可爱的,晋江侯听了只是默默无语摸了摸林沁的小脑袋,并没有生气或不高兴的意思。
高大又苍沧的外祖父和小巧稚嫩的外孙女偎依在一起,看上去让人欣慰,又令人心酸。
罗纾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她脾气虽然不好,心地却是很善良的。
林枫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罗纾低声道:“可惜咱们阿昙这会儿不在,没见着她的外祖父。若是见了阿昙,爹也会很喜欢她的吧?”林枫微笑,“那还用说么?夫人,岳父一定会很喜欢阿昙的,咱们阿昙是多么落落大方的好姑娘啊。”说到林昙,夫妻两人都很是骄傲。
这个执意要替林开承担起林家长子责任的姑娘,从来就没有让她的父母失望过。
萧氏和她的儿女、孙子孙女提前退席了,穰氏看看罗简,再看看萧氏等人的背影,很有些无所适从。她一向是跟着萧氏,对萧氏唯命是从的,可是晋江侯府之前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一边是晋江侯、罗简,一边是萧氏,穰氏不知道自己该靠着哪一边。
她面色惶惑,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罗笠的妻子齐氏,和罗笛的妻子李氏,却是略送了送萧氏便回来了,依旧在小花厅里服侍。齐氏很有眼色,见晋江侯被林沁哄得脸色渐渐开朗了,趁机带着自己的儿子罗文祄、罗文祎和女儿罗文君也到了晋江侯面前,“父亲,几个孩子天天念叼祖父和他们的爹爹呢,今天见到您回来,孩子们都高兴坏了。”
罗文祄十三岁,罗文祎十一岁,两个少年都生的比同龄人高大,浓眉大眼的很是精神。晋江侯见到孙子,威严而苍老的面容变得柔和了,温声道:“你们的父亲也很想念你们,托祖父带了很多边城的特产回来。祄儿,祎儿,好生念书习武,到过年的时候便可以一家人团聚了。”
罗笠和罗笛今年会回京城过年。
罗文祄和罗文祎知道再过小半年便可以见到父亲,兴奋得脸都红了。
罗文君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今年八岁了,她是齐氏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养的娇,性情也是很活泼的。规规矩矩向晋江侯问过好,她便笑着招呼着林沁,“小表妹,你下来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谢谢表姐,不用了。”林沁看了她一眼,拒绝了。
齐氏笑盈盈问道:“阿沁,跟表姐一起玩不好么?”林沁回报给齐氏一个灿烂的笑脸,“不用了,三舅母,表姐太大了,我还小。”齐氏这才明白,敢情她是嫌弃罗文君年龄大了,和她玩不到一起,不由的抿嘴笑,“倒也是,你文君表姐八岁,你才三四岁,是差的多了些。”
林沁很礼貌的笑了笑,没再接话。
罗文祄、罗文祎和罗文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晋江侯的,并不敢放开了说话。齐氏带他们在晋江侯面前露了个脸,时候不大,也便回到座位上去了。等她们走后,林沁才张开小手挡在晋江侯的耳朵上,“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八岁的人了,哼,八岁的能说我!”
晋江侯听的真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可是林沁说的话却常常让他生出无力之感,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贤婿,你过来一下。”晋江侯叫林枫。
林枫应声而至,“岳父大人有何吩咐?”晋江侯声音不大,“你把阿沁说的什么八岁、四岁、两岁,先给我解释清楚。”林枫乐了乐,“岳父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把某年某月某日林昙说了林寒、林寒说了林沁、林沁转过身却发觉自己无人可说的情形讲了讲,“……这么着,先是怀远王给她寻了头年方两岁的小毛驴,阿纾又把两岁失母的舅兄也给算进去了,阿沁便有了可以说的人。不过,除了她的哥哥姐姐,她是不喜欢别人说她的,不管是十六岁,还是八岁。”
晋江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啼笑皆非。
李氏也带她的儿子罗文祉、罗文祯和女儿罗文静,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罗文敏过来陪晋江侯说了会儿话。李氏是文官之女,她父亲是礼部一位主事,为人出了名的方正,闺女随爹,李氏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教养出来的儿女个个规矩严整。晋江侯是军中统帅,对罗文祉、罗文祯等人更满意些,夸奖了李氏一句,“你把孩子们教的很好。”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对于晋江侯来说,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晋江侯看看三儿子一家,看看四儿子一家,神色还是很欣慰的,等目光落到罗简身上之后,却有了忧虑之色。罗简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没有儿子……晋江侯的目光从罗简身上移到脸色死白的穰氏身上,穰氏不由的抖了抖。
她怕萧氏,也怕这个极少见面、威严沉默的公爹。
接风宴上,晋江侯和怀远王坐了最上首的两席,林沁小姑娘一会儿在外祖父身边欢笑,一会儿又跑到姐夫身边撒欢玩闹,满花厅之中,数她最为开怀,最为自在。罗纾担心,“阿沁跑来跑去的,她外祖父和姐夫都不会照顾孩子,我怕她吃不到什么东西。”林枫微笑,“夫人,我看着呢,方才阿沁在岳父那里喝了一小碗粥,在怀远王那里吃了两块饽饽,不过菜蔬她确实是没吃多少。”罗纾皱眉,“阿沁不爱吃菜蔬,向来是能躲则躲,这却是不成的。”叫了孔阳过来,命她过去喂林沁吃饭。孔阳虽然是个稳重的丫头,看着怀远王和晋江侯她也是心里犯怵的,不过,她也知道林沁不爱吃菜蔬这习惯,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二小姐,夫人命奴婢过来服侍你用些菜蔬。”孔阳陪笑说道。
林沁嫌弃的揪揪小鼻子,“不爱吃。”
晋江侯不紧不慢的道:“你逼外祖父学着疼孩子,外祖父还不爱学呢,不是也学了?”夹了几筷子青菜给林沁,“快吃。”
林沁大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过了一会儿,她便趁晋江侯不注意,悄悄溜到怀远王的席上去了。
“姐夫,我是来躲青菜的。”她一脸神秘的告诉怀远王。
孔阳很尽职尽责的追过来了,“二小姐,小孩子不吃菜蔬是不行的,夫人特地吩咐奴婢来喂你吃些菜蔬。”林沁嘻嘻笑,“孔阳姐姐,今天不吃了,就今天一天。”跟孔阳讨价还价,就是不愿意吃青菜。
怀远王听林沁和孔阳软语相商,只为少吃两口菜蔬,不禁心里酸了酸。
他的小妹妹生前也是这样的,常常为了少吃一口蔬菜而百般耍赖。
“阿沁,吃了这些青菜,头发会变漂亮的。”怀远王摸摸林沁的小脑袋,柔声告诉她。
“真的么?真的么?”林沁伸出小手往上摸,一迭声问道:“头发真的会变漂亮么?”
“真的。”怀远王笃定的点头。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青菜很难吃的,不过,头发会漂亮呀。”嘻嘻笑了笑,冲孔阳张开了嘴,孔阳大喜,忙喂了红根菜到她嘴里,“二小姐乖,吃了红根菜,头发会很漂亮很漂亮的!”林沁吃一口,摸摸她的小脑袋,再吃一口,再摸摸她的小脑袋,口中念叼着“头发会漂亮,头发会漂亮”,一连吃了好几口。
孔阳心里乐开了花。
“阿沁,你口中一直念叼着,是怕自己忘了么?”怀远王问道。
林沁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燿哥哥,红根菜真的很难吃,我不念叼着,实在吃不下去呀。”
怀远王莞尔。
“过去那边,让外祖父看看。”林沁叹完气,又跑到晋江侯席上去了。
孔阳也跟了过来。
林沁一边吃青菜,一边斜着眼睛看她的外祖父,“我吃了呀。”孔阳抿嘴笑,“侯爷,我家二小姐这是在向您表功呢,说她吃菜蔬了,是好孩子。”晋江侯稳稳当当的坐着,“方才说不过外祖父,你便躲了,这会儿又回来了,不夸你。”林沁瞪了他两眼,伸手又去摸自己的小脑袋,口中念念有词,“不稀罕你夸我,我是为了头发-漂亮,我是为了头发-漂亮。”
调皮可爱的小模样,逗的晋江侯微微笑起来。
接风宴后,林沁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怀远王,却是说什么也不离开外祖父,硬要跟在晋江侯身边。晋江侯还有些要事需处理,可是拿林沁这小无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任命的带她去了书房。晋江侯拆开军报一件一件阅看、批复,林沁在一旁跑来跑去玩耍。
还是林枫有办法。他到了书房之后不久,抱起林沁很有节奏的拍着,在房中慢慢踱步,没多大会儿就把林沁拍睡着了。
林沁熟睡的小脸蛋就像枝头红艳艳的苹婆果,甘美甜蜜。
小心翼翼的把林沁放到床上,林枫和晋江侯才有了安安静静说话的机会。
翁婿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林枫命小厮取了茶具过来,亲自为晋江侯泡了一壶君山银针。
“怎地把阿沁惯成了这个样子?”晋江侯问。
林枫执着茶壶的手停顿了下,温声道:“阿沁是个小福星,是我和阿纾这四个孩子当中最有福气的。阿开受过伤,阿昙受过惊吓,阿寒出生的时候他和阿纾母子二人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前面三个孩子各自经过一番艰险,阿沁却是太幸运了。她出生的时候阿开伤势已经好转,阿昙已经不再做恶梦,林家人人脸上有笑容,对阿沁不知不觉的就很溺爱,很纵容。”
晋江侯默然良久。
林枫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晋江侯接过来呷了一口,君山茶叶嫩似莲心,香气清高,味醇甘爽,晋江侯喝在口中,却觉得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岳父,当年您不许我深究,现在您还是一样的想法么?”林枫问道。
晋江侯把玩着手中茶盏,道:“我连夜率兵出城,奔袭数百里,血洗了整个山寨,为首三名匪徒的脑袋我亲手砍下,装到木箱子里,郑重其事的送给了一对夫妇……”
“是谁?”林枫坐直了身子。
晋江侯不为所动,淡淡道:“那家主人十分惊愕,主妇却受到极大的惊吓,大病一场。”
林枫慢慢坐了回去,轻声一笑,“所以,岳父觉得这已经足够了,是么?阿开差点没命,阿昙夜夜从恶梦中惊醒,我和阿纾日夜忧心,几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有的这些,只是那家主妇大病一场,便可以一笔勾销了?”
晋江侯语气和缓,“如果我和敌人实力悬殊,宁可暂时不打。”
林枫手执茶壶,金黄光亮的茶水倾泄入茶盏之中,冲泡好的君山银针形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我大约猜到是哪一家了,岳父放心,我有妻子,有儿女,行事定会慎之又慎,不会鲁莽冲动的。”
晋江侯口中愈觉苦涩。
林枫起身告辞,“岳父,天色不早,小婿不打扰了。”从床上小心的抱起林沁,用披风裹好,“阿沁打小便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她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是亲戚少了些,故此特别缠着您。岳父不要厌烦方好。”低头望着熟睡的小女儿,满眼爱怜。
晋江侯简短道:“阿沁想来便来,莫拦着她。”
林枫道:“是,岳父。”
林枫抱着林沁往外走,晋江侯往外送了几步,“阿昙怎会许给了怀远王?”林枫微笑,“这件事么,说起来还是阿沁的功劳。怀远王看到了阿沁,便想到了十多年前他在深山里遇到过的阿昙,那个因为肚子饿偷吃了一个鸡腿而被递光了头发的小姑娘……”
晋江侯听到“被递光了头发”,眉头跳了跳,面目间怒意隐现。
林枫低声道:“岳父袭杀匪徒,烧毁尼庵,我和阿纾记得,也很承您的情。岳父,阿昙和怀远王有这段缘份,连皇上都说是天意,我和阿纾这做父母的又有什么话可说呢?陛下有旨,我们只能欣然从命了。”
晋江侯默默无语。
林枫抱着林沁,小厮替他打着灯笼,父女二人慢慢走远。
晋江侯在桌案前枯坐良久,口中的苦涩一点一点,蔓延到了心里,蔓延到了全身。
林昙和怀远王是缘份,是天意,沈明婳和康王也是迟早的事,冯贵妃已不止一次向沈家明示暗示,沈家上上下下,对这桩婚事都是乐见其成。
两个都是他的外孙女,一个嫁了英明神武的大皇子,一个嫁了野心勃勃的二皇子,林昙和沈明婳这对表姐妹,总有一天会生死相搏。而他的两个儿子,罗简和罗箴,毫无疑问都会支持自己的亲外甥女。
晋江侯心境悲凉。
他的一个儿子,和另一个儿子,总有一天会成为敌人;
他的一个外孙女,和另一个外孙女,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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