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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重要吗?
说什么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生前几经波折,身困于尔虞我诈之中,没有儿女在身边承欢膝下,虽苦苦守着自己的丈夫,丈夫却每日流连于百花丛中,对她的悲喜和忍让毫无察觉,丈夫渐渐的把她逼到感情的死角,她把丈夫完全推到别人的怀里,临死之前,看到丈夫一丝眷顾之情,也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很幸福的母亲,在他看来她的要求卑微地如一只蚂蚁在芸芸众生中寻找它喜爱的食物,在凉薄的情感世界里寻找她刻骨的慰藉。母亲是可怜的,但是他们两个失去母亲的人又好到什么地步?
朱显听见了朱雀的话,但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无法自拔。他静静地望着黑色棺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祈愿她死后升往极乐世界,让她在那个传说中没有痛苦的国度,好好修行,赶快投胎转世!
在灵台寺待着的这几天,似乎让他长大了不少,也看透了许多荣华背后的炎凉。
“哥,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朱雀问了好几声都不见他说话,彻底被他的忽视激怒了,她忽地站起身,对上朱显的眸子,才发现,此刻最伤最痛最可怜的不是她,而是这个近身伺候了母亲十天的哥哥。
此时他的眉头紧锁,脸色黧黑,双眼红肿,脚步踉跄,在一身纯白大孝的衬托下刀削般的脸庞显得更加沉郁,悲伤如她,不过唏嘘哀叹,流几许清泪,可是哥哥所受到的打击却是从心底出发的。
“哥,你怎么了?”朱显周身冷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灵棚,她被吓得不轻,声音也弱了下来。
“妹妹,我没事,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仇恨该放手时就放手,有些感情得不到的不要强求,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总比一辈子追在一个男子身后,为他的一颦一笑扰乱自己的心境要好的多。”朱显淡漠地说完,又蹲坐下来,往灵盆里撒冥纸。
朱雀不知道刚刚朱显想到了什么令他害怕的事,但是他莫名其妙说的那些话,触动了她心底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她竟然明显的感觉朱显的话让她心头积攒的怨恨没有收敛,反而莫名地伸展开来。
该死的害死这个女人的凶手,该死的想要抢走她心上人的六公主,该死的北狄那群时时想要侵犯大周边境的贼人!
好容易得到席绍戎回到滨州别院的消息,朱雀盼着在那里和他相聚是如何一番温柔惬意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他的别院。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为了那个女子惩罚了她。
这些她都忍了,这一次她来到灵台寺,想见席绍戎一面,却被告之在军机大营待命,不能赶来见她。
几天都不见她的面,她却用那个女子被侮辱的事和那女子的名节派侍卫偷偷传给席绍戎,他当天夜里就过来,见了她一面。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席绍戎得到确定后,在灵台寺的大殿之外,不顾三皇子的严词制止,毅然当着大理寺卿和太子殿下的面,用最严重的剐刑把那个面具男给分解了,直到那个害那女子名节不保的面具男的面首被悬挂在城门上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到那个面具男的真面目。
面具男就好像生来就戴着面具那样一般诡异。
三皇子不满席绍戎的行为,但又碍于太子殿下在场,他也没有故意为难席绍戎,但在他剐完刑后,趁夜还没亮,来了个秋后算账,要拿他惩办。
没有经过仵作验尸,私自处理犯人尸体,是对朝廷法纪的大不敬之罪;其二,从军机大营私自逃回来,是对皇上失敬,对士兵的疏于管制之罪;其三,贸然顶撞三皇子,越矩大理寺卿的职责,罪加一等,这所有的罪名加在一起,都够席绍戎他官职被削,将军被撤,将军府上下人等被发配。
朱雀没有想到她一封信,竟然能惹来这么多事。
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形瘦弱的人被三皇子指着鼻子骂,却无能为力,是六公主,六公主见情势不利于席绍戎,头晕病突然发作,倒地不起,众人束手无策,是席绍戎给她把脉,传输内力给她,才解了她当时的晕厥。为此,六公主要求席绍戎一直在身边照顾她,并把她送回皇宫,皇上听闻席绍戎把那个面具男处于剐刑的时候也是一惊,但旋即六公主便说是她要席绍戎过来查这件案子的,并替朱将军分担一些压力的,况且席绍戎把军机大营的事都安排好了,而且又是趁夜而来,没有耽误训兵时间,所以才转怒为安。而当皇上听说席将军把六公主救醒,耗了自己的内力时,又嘱咐他不要太过劳累,要注意身体。
皇上最终以席绍戎功过相抵,抵消席绍戎的罪名,而没过几天,竟然出现了皇上要指婚的消息。
她更加悔恨交加了。
是她疏忽了这个女子,才导致事情到了鸡飞蛋打的地步,什么人能帮助席绍戎甩掉公主的纠缠,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席绍戎最终向皇上请命去北狄边境救济灾民,这件人尽皆知却没有来得及宣召的指婚闹剧才作罢。
“哥哥,你觉得我该放手吗?”朱雀幽深的眸子看向朱显。
“雀儿,得饶人处且饶人,有时候以退为进更能彰显一个人的大度。”
朱显无语,但他想起萧锦娘遭受那样不堪的事之后,却谁也没有怪责,而是回到娄家闭门不见任何人,听说现在还回到了宅子上,她不是一般的人啊,一般的人哪里有她一般的心气,估计早就扑倒席绍戎的怀里哭鼻子上吊抹泪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朱雀还有争取的机会吗?
“你也该长大一些了,不要总像个小孩子似的任意妄为,不然席臭虫真的就要爬走了。”
想到这里朱显忽然一怔,看着那略微胖些的管家模样的人,眼前闪过一丝潋滟。
原来是她!
他们兄妹两个在谈论的无名氏的确是心思明澈,无名氏不是别人,正是萧锦娘。
孙武送完银子,从朱家出来,拍拍身上干净的蓝布短裾,似在拍掉晦气的东西,紫云不由得打趣他,“看你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爱干净?”
“紫云妹妹,不是我爱干净,是我爷爷说,死去的人身上都有晦气,拍拍总能把晦气赶跑一些的。”孙武说完,嘿嘿地笑着,肉呼呼的脸蛋上卷出一个圆圆的梨涡。
“你叫我什么?紫云妹妹?”紫云不乐意了,“我可是早就跟在小姐身边了,你应该叫我姐姐。”
紫英听了笑笑,跟在一前一后的二人身后叹气。
“可我比你大,我都十七了,再过三年就弱冠了,你呢,你不过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吧?叫你姐姐,那多难为情,你说是不是紫英妹妹?”
听到孙武这下把她也扯上了,紫英站在了紫云的一边,“孙管家,你以后还是叫我紫英姑娘吧,你虽然比我大,我跟紫云一样比你早服侍小姐,叫姐姐怪,听着怪别扭的。”
“看,这下碰一鼻子灰吧,还是乖乖叫姑娘吧。”
三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出了习武坊,上了闹市。
虽说今日有朱夫人下葬和席将军启程去北狄边境延州之事,但他们两个一个是哀痛之礼,一个是救济灾民,行事都不想太过显眼,所以此前的行程故意避开了热闹的街市。所以这街市上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
秋扫黄叶落,一径日光长。
三个人想着时间尚早,小姐给了她们既定的银两还多给了五两银子,这下可以尽情地买些平常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了。
紫云心里是这样想的,紫英也有些跃跃欲试。连那个憨厚耿直的孙武都不由地在一个铁匠铺子边转了三转。
“这位小爷,是要打大刀吗?”
身穿灰布短衫,一手拿着刚打磨好,银光闪闪,油光锃亮弯刀男子在孙武的眼前炫耀般地吹了吹刀刃,孙武艳羡地看着他黑油油的手和银白的刀柄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晶亮的口水。
孙武被男子举在空中观摩的刀身反射过来的光刺了一下眼睛,马上打回原形一般,“不,不打,我随便看看。”
“不打刀,你看什么看,滚开!”
“孙管家,你怎么还不跟上啊?”
紫英听到陌生男子冲着孙武呵斥,有些过意不去,装作不知的样子回身去找他。
“你这店家,怎么浑骂起人来?”孙武多看了一眼刀,本来听了他一句骂不想再跟那个拿刀的理论的,怎奈紫英走过来,似乎多多少少听见他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不找回些面子,实在难忍这口气,所以他便扭回头来指责那个店家。
“你这个愣小子,好好的路不走,妨碍我家生意,骂你都是轻的,你有种再用你的指头指指我试试?”黑油男子胸前挂了一块黑乎乎的动物皮,堪堪挡住些胸前的短衫不被黑污沾染,可是他的袖子就难逃一劫了。
他愤怒的拿着手里的刀就从里边走出来,恶狠狠地冲着孙武吼,然后用刀尖对着孙武。
孙武以前在镖局见过镖师手中的刀,虽说他们的刀都很扎眼,但也没有眼前这一个铁刀让人看着瘆的慌。他情急之下学着镖师的样子不伦不类地扎起马步,拉开了架势,似乎这黑油男子敢上来,他也不惜一切要拼杀的样子。
紫英傻了眼,直愣愣地看着手无寸铁的孙武和黑油男子手中的铁刀,刀身上似乎能映出她惨白的脸。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能因为一两句话不顺眼就开打?”
她这话说完,面前的两个人都一愣,这小姑娘没看出来,年纪不大说话却文绉绉的而且很耐听。黑油男子不由得转过脸来看紫英:“这小娘子休要发火,这是我和这个人之间的事,不会牵连你的。”
可能意识到紫英跟孙武是一起来的,黑油男子黑亮的眸子在日光下闪亮着,饶有兴味地看着紫英。
紫英想要回绝他的话,又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得厉害,她不由地抚上脸颊,果然烫的惊人,紫云还在那边胭脂铺子边等着她,而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依不饶,孙武也像打了鸡血似的,一点也没有要讲和的意思。
她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紫云,紫云也在等着她:“这位小哥,我家管家是个粗人,他说话可能不中听,但他的心是好的,你千万要手下留情,放了我们离开才好?”
要打要杀,他们两个人是一路的,你要考虑清楚,纵使你手里拿着刀,孙武也不是普通的家丁,他好歹是跟个镖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弱女子在他那边,就算她跟你拼不得体力,但好歹她能叫,能哭,能把别的人引来不是。
紫英说完,那黑油男子垂下眸子,眼神里似有瞬间的亮光闪过,但很快又凑过脸来,看着紫英,脸上的笑意陡增:“小娘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没想到还是个烈性子,小爷我不防陪你们玩玩。”说完,还故意朝紫英小脸上刮了一下。
“你?”紫英强忍住羞怒,她退到孙武身边,轻声对孙武说道,“小姐让我们出来办事,不是让我们惹事的,孙管家还不快想办法离开此地?”
“小子,你的脏手再碰一下紫英姑娘试试?”孙武黯然的眸子转了转,直接忽视了紫英的规劝,他不能因为他让紫英受那畜生的调戏不是。
“呵,看你外强中干的,还是个倔脾气,小爷我再碰一下她怎么了?”
“你碰一下试试?”
“我碰一下怎么了?”
“有种,你碰一下试试?”
“我碰一下怎么了”
黑油男子当然是想刮紫英,但紫英已经躲到孙武身后去了,他这么大声的同孙武较真,不过是争那一口气罢了。
“猴子,你不干活,在那里鬼嚎什么?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喑哑中透着闲适的男声木然响起。
还在对峙中的三人吓了一跳。
黑油男子回过头来,讪讪地放下刀,嘿嘿地冲着铺子里边一个角落笑:“师傅,您老人家醒了?”
“你这样没遮羞的,是不是又偷奸耍滑了?”
“没,没有,师傅,您看,这是您老人家让我打磨的刀,早就好了,我正在准备试刀。”
“试刀?”
老铁匠和铺子外面依旧扎着马步的孙武,站在那里怒瞪口呆的紫英,他们三人同时惊呼。
稍即,老铁匠扫了扫外面的人,冲着黑油男子低垂着头就是一记暴风耳,“谁让你自作主张试刀的,老子让你打磨,你本事还没学好,就学会捷足先登了?我让你再试刀,让你再试刀?”
“哎呦,师傅,徒儿再不敢胡说了,就请师傅饶了徒儿这一遭吧?”黑油男子吃痛嚎叫,转眼间,就变得温顺起来,而且那小黑脸笑的,跟朵煤炭花似的,极其难看,紫英不由得唏嘘,果然一物降一物,这世间再没有比这小猴子变脸快的了。
“饶你可以,去把外面那个男子杀了?”
老铁匠话毕,另外三个人整个都懵了。
“师师傅,您让我杀那个男的?”黑油男子说话的底气不足了,跟先前与他们对骂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人。
“恩。”老铁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
黑油男子目光清冽地看向孙武,他嘴上骂的厉害,也是因为被师傅骂的多了,忍不住想尝尝骂人的滋味,却从来没有动过杀机啊?
“怎么不敢?”
黑油男子摇摇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师傅,杀他需不需要偿命啊?”
“当然。”老铁匠肯定道,“不过是一条小命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去,快去?”
“杀我?”孙武腾地跳起来,顾不得脚上的麻木,茫然不解地问从一张黑漆漆的破靠椅上站起来和黑油男子旁若无人说话的老铁匠,“这位老师傅,咱们无冤无仇地,你为何让你的徒弟杀我?”
原以为他是个清醒的,没想到这人比他的徒弟更无良。
“咱们无冤无仇,我怎么听你在我家铺子门口叫骂,还要拆我的铺子?”老铁匠虽然没有笑意,但脸上还是带着揶揄的味道。
“老人家,您误会了,刚才我家管家是看着你家徒弟的刀打磨的十分精致,才忍不住上前询问的,如今误会已解,他们两个大概也已经消气了,你老人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没事了?”
“不信,你问问他们?”紫英相信这两个人都已经被吓傻了,所以才打包票。
“是,没事了。”
“恩,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老铁匠颇有深意地看看两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年轻人,挑眉问道。
“老丈,真的没事了。”
“师傅,真的没事了。”
声音不约而同的重叠在一起,两个男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