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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几句后,宝廷也匆匆出门,而翁同龢则立刻四处派人出去送信,他现在急需人手,到了深夜时分,翁同龢已经从自己府邸暂时避到宝廷的私宅,现在该做的和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也是深感手中无权、力量单薄,而这会儿被召集而来的帝党官员们听到这消息,反应更是不堪,不少人惊慌失措。
原本以为是动嘴皮的事情,现在竟然变成了动刀动枪上真格的啦,而且事情就在眼前,当时就有几人见势不妙先开溜了,剩下的十几号人也是围着翁同龢一脸的苦瓜相,看到这情形,翁同龢倒是不忧反喜。
毕竟到这关节眼上,还能有大部分的官员支撑下来,那也是实属不易,这从龙之功岂是可以随便就得到的?好在剩下的人手倒也足够分配,他立刻逐一派发任务。
“刘侍读,明日一早就和宝廷大人一起进宫,务必协助他联络宫中侍卫大臣,确保皇上的安全!”
“王经历,今晚就去联络国子监戴臻,宝廷已经把他保出来了,让他无论如何明日要再去军机处闹一闹,把皇上亲政这件事情闹大,能让慈宁宫分分心,那也是好事!”
“……”
“你们有谁有门路可以连夜出城的?”一一安排之后,翁同龢还是心中无底,想了想,他自然想到了百多里地外的廊坊,自己当初可是在那里安排了一支可供皇上驱使的兵马,只是,这百多里地,估计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啦。不过聊胜于无吧!
下面几个官员转头都看着后排一个中年男子,这位是大理寺寺丞东远礼,这位显然也看明白众人的意思,一脸的苦瓜相说道:“翁大人,我亲家公是广安门值守。或许可成行!”
翁同龢点点头,坐在案前片刻便手书好一封信,又拉着东远礼到后面细细关照一番,让他备下健马连夜秘密出城,这也就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南方、北方的船队浩浩荡荡的由津门而入,沿着大运河便可直抵京师,南运河当地人称之为卫河,北运河则为潞河,不过,在天津方言里统统可以被称为“御河”,这条在后世已经被湮灭在黄土之中的运输枢纽。在这段日子里却显得分外的繁忙。
秦铠离开上海后,船队便星夜急航,到了26日便已经进入了津门,这一次船队悬挂的都是招商轮船局的旗帜,唐廷枢早就在天津口岸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出重金单独包下了港口两个码头,连夜将这些吃水颇深的大型海船上的货物在津门更换成更小一些的内河火轮。
事实上,第一批跟随秦铠抵达的,只有他的亲兵队500人,不过,这样编制的军队规模出现在天津港。已经是有些出格了,这也是他的一个小小试探,在这海军的根据地里。若是想要把消息保全得滴水不漏,他是仔细考虑过的……太难了。
所以,索性大张旗鼓的先把这面子上的事情摊牌了,看看李中堂到底有何动作,果然,当晚两位目前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南北洋大臣会面时。李中堂倒是意味深长的问了句,“烈风。此番带这么些虎贲来,莫非是要兴师问罪?”
秦铠的回答也是摸棱两可,“中堂大人,您才是拱卫朝廷的根基,我这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小心谨慎而已!”
双方对此这借道之事,早有默契,李中堂在这件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秦铠这南方的军队能调动得了多少,他早也就和手下智囊盘算过了,能上万那已经是了不得的数字了,说实话,整个淮军体系高层官员对于这位秦铠要去趟这北京城毫无把握的浑水,都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这件事情上,他们自然早有如意算盘,如今的淮军可不是以前,自己内忧外患也是焦头烂额之际,定然是不会去趟这北京城的浑水,现在有人要代替海军做那出头的椽子,这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根据根本不在北京的粤军。
所以在约定了几个共识,淮军对于江面上行驶的这支船队已经是视若无睹,不过,事情的变化似乎大大超出了秦铠的预期,27日夜,他便得到了北京城欧阳庆的消息,慈宁宫将有大动作,他鉴于情况的变化,将提起发动了代号“春晓”的秘密计划。
原本这计划预期的发动时间将是在整个北京进入春节后,那时节,整个大清的官僚体制都会暂时性的停止运作,不过计划总是没有变化来的快,欧阳庆这一次安排的一系列点燃帝党、后党争斗的导火索,没想到的是,火头有些个过旺了。
原本在北京城散布的谣言中,其实针对的是帝党的一些小动作,希望尽快激化小皇帝集团和慈禧集团的矛盾,但是,27日,潘博盛意外接到了醇亲王府长史麻栋的消息,说是王爷在慈宁宫的眼线传回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太后要动手抓翁同龢哪一派人手,具体细节也言之不详。
他立刻派人投递密信给翁同龢,同时将信息发往天津的情报司,他们并不确定秦铠是否到达了,不过按照事先早已约定好的,这中转消息都将由天津当地的情报司军官完成,等消息发出去了,两人倒是全然没有了事到临头的紧迫感,其实一切早以布置下去,唯一的意外是,发动似乎早了些时候。
分手时,潘博盛盯着自己这个表兄,沉吟了半晌这才说了句,“大哥,明天的行动太危险了,我还是保留原来的提议,你是不是让董成坐镇指挥,你居中策应!”
欧阳庆看了看自己这个稍小两岁、现在却也干的有声有色的表弟,想了想。上来拍拍他肩膀,“博盛,除了担心,你可有害怕……或者是后悔的念头嘛!”
潘博盛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低头稍一考虑。立刻坚定的抬起头来,“大哥,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男儿七尺之躯,能做这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若这还要后悔。我想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跟随秦大人,我们的所作所为,为国为民,足以青史留名,无憾!无憾!”
他说罢这几句,甚至没有看欧阳庆一眼。立刻转身而去,欧阳庆嘴角微微一扬,也是掉头进入后院,此刻,后院的屋内早已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他带出来的特别行动队的精兵强将。
小队长董成魁梧的身上还是穿着一身旧袄子。这些时日的蹲守,这衣服显得脏兮兮的,不过却丝毫无法影响他身上那股子锐利的气势。
看到欧阳庆进来,他忙放下手中的热茶碗,“大人,翁同龢那里肯定有所行动了。我看到接二连三的马车从后门出去,派了两个人跟去,一会儿应该有回音……慈宁宫派在翁府后门的侍卫要去追宝廷的车。我只好出手把他们摆平了,按照惯例,到天亮后接班的人估计才会发现问题!”
欧阳庆对于董成做事的缜密自然是十分的赞赏,他仔细听完之后,有细问了几句,这才正式下达命令。“鉴于目前的事态发展,决定将第一预案付诸实施。时间,就定在明日清晨……”
斗转星移,日夜更替,一夜之间不过是朝夕瞬间而已,但这1886年12月27日之夜,酝酿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凌晨天蒙蒙亮之时,津门码头上已经人影绰绰,一艘领航的蒸汽火轮已经拉响了汽笛,水手正在紧张的解除缆绳,完成——的最后准备。
站在火轮侧面的瞭望台上,身上穿着厚厚冬衣粤军陆师提督周瑞东正拿着望远镜观察这不远处缓缓——的船队,十二月的江风可谓是凛冽,不过此刻对他确实毫无影响,就是他身后林立的卫兵虽然脸吹的通红,但是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
“传令,我们第一序列立即出发,第二、第三、第四编队一次开拔,”说道这里,他看了看怀表,“入夜前,我们要在廊坊完成换装,下午四点前,各营必须完成集结、编组,违令者,就地免职!”
身边的参谋立刻大声应下跑步离开,很快,晨曦中,命令被以旗语发布下去,当得到对面第二编队指挥船上的回应后,火轮再次拉响了汽笛,逆流而上,吐吐吐的沿着这条京师运输命脉的御河一路而上。
看到船队开拔,周瑞东立刻转到了船舱内,狭小的船舱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布置,唯一占用一大块面积的只是一副大比例的直隶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地的驻军,整个直隶,从天津府开始,沿着大运河,在北仓、武清、东安、永清、固安、香河一线,密密麻麻驻扎有淮军编制的各色练军40多个营。
而进入通州后,这里就隶属京畿禁军的管辖,这里驻扎有畿辅驻防兵5个营,按照情报司拿到的消息,这是北京内务府、理藩院下辖的兵马,这些兵马是看守由海上入京要冲通州的主要军事力量,事实上,洪杨之乱后,早先的八旗军早已裁撤,现在这京畿的禁军都是后来编练的练军,不过……周瑞东对于八旗兵的战斗早就摸透了,也就是个银样镴枪头的样子货。
不过,这一次教官并没有布置自己立刻投入战斗的任务,自己必须在廊坊整顿,等待现在可能已经上路直奔北京城郊的第七镇陈冬部的动态,然后才能伺机而动,但是,这并不代表这是一次轻松的训练,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注定自己必须成为这次北方计划的定海神针,想到这里,他立刻召集参谋人员开始制定预设计划,而他的目光早以聚焦在通州这一进入京城的要点上。
大理寺寺丞东远礼连夜从东安门溜出了京师,对于此去廊坊的任务,说实话,他也是毫无信心,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到了天大亮时。马车倒是正好过了通州府,这路才走了三分之一,琢磨着,估计连夜赶路,明天能感到廊坊。
这通州城外的官道上。临近年关,倒是有不少回乡的人流,东远礼坐在颠簸的马车后面,看着外面的行人,不禁都有些嫉妒。这原本是一年中应该原本最洒脱的日子,自己却还离家要奔行百里之地去完成一桩可能带来杀生之祸的使命……北京城的局面,说实话,他也是万分的没底。
正在发呆之际,赶车的家丁老王头发出了一声惊呼,让他收回了思绪,“老王头。出什么事情啦,马车没问题吧……今个儿可还是要连夜赶路的!”
“大人,马车没事,是前面来了一支兵马,这模样有些个奇怪。老头可没见过这么整齐的大军啊!”老王头赶忙解释道。
“兵马……”这敏感的单词让东远礼一愣,心中不免打起了鼓,这里已经出了通州,但还是京畿禁军的管辖范围,不过这里出现的兵马调动,翁大人可没权力调动这里的京畿驻军。难道是慈宁宫又调了这外围的禁军?这念头让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忙挑起马车旁的窗帘,也探头望远处看去,果然。看到的一幕让他也是十分的惊讶,很显然,这官道上的路人都是自己一样的心思,那些路人一个个都驻足而立,一支穿着和队形异常整齐军队的军队,正喊着奇怪的号子一路小跑步前进。
见惯了八旗军的懒散和败坏之态的百姓。忽然间看到另外一支军纪森严、气势如虹的军队,立刻引发了他们的交头接耳。
站在东远礼马车旁的几个路人。看模样显然是跑小生意的商贾,也在嘀嘀咕咕,“老何,这是哪里的新军啊,一个个都是精气神不一样啊!”
“没见过……没见过……城里的八旗老爷们能有这些兵马两分的劲头,当年洋鬼子进城,咸丰爷也不至于逃到热河去!”
“……”
东远礼显然也不怎么明白,这里怎么会冒出一支军队来,他刚才也仔细看了看这支军队的装束,穿的可与八旗禁军完全不一样,京畿的八旗禁军的标准军服是“绵甲”,注意,并非是“棉甲”,所谓的八旗军的绵甲,就是多层绸布订起来的军服,说白点,就跟那鞋底板差不多的构造。
而正在赶路的这支兵马,穿着的却似乎是练军的五云服,不过看起来与常见的五云服又颇有些区别,这寒冬腊月的季节,对方的军服十分的贴身,而且看起来虽然厚实,却不臃肿,与京畿禁军更大的区别在于这支军队的装备。
东远礼是大理寺寺丞,虽然没有什么游历的经历,但也是算是见多识广,京师号称20万的八旗禁军,除了醇亲王一年前重新编练的10营火器营用的是从英国购置的新式火器,大多还是老式的抬枪、鸟铳。
而面前走过的这支兵马竟然清一色的都是长长的火枪,除了看到有军官腰上别着式样多少有些奇怪的指挥刀外,竟然没有一把大刀长矛和弓箭,这下子看的东远礼也是十分的疑惑,京畿什么时候有这么样一支强军了……
忽然间他脑袋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翁大人让自己送信去调动的廊坊新军?不过,他立刻又否定了这个猜想,这里距离廊坊尚有七八十里路,这支靠走路的兵马怎么可能一早出现在这里呢!这可是完全违反逻辑的事情。
他一探头,冲着老王头说道:“老王,赶快赶路吧,我们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说完这话,他又不甘心的看了眼这支兵马,若这真是自己要去调动的兵马,或许京师的局面还真的会有机会啊……
忽然间,一个军官从前方飞马而回,一路大声发布命令,“陈冬将军令,各营整顿,准备进入京畿门户通州城!”
听到这道命令,正在急行军的兵马立刻停顿了下来,一个个军官出列,开始清点士兵,士兵们则开始一二三四的报数和检查各自的装备,而马车上的东远礼却是如被电击般的愣在了那里……翁大人关照自己的,那支兵马的统领正是个叫陈冬的参将,他立刻屁颠屁颠的跳下马车。
昨天白天接到情报司的电报,陈冬当时就和手下参谋、军官紧急磋商,电报请示了暂时蹲在天津的秦铠,连夜就进行的全军动员,除了留下辎重营在廊坊准备接应后续兵马,自己亲自领军,带足5天口粮和全负重的弹药,一个迫击炮营则早就征调了近百匹的驮马,连夜出兵直扑通州。
他得到的命令,不管以任何借口,都要进入这京畿门户,就是没借口,打也要打出个口子来!秦铠手头唯一的借口,就是从翁同龢手里拿到的密旨,而陈冬根本就没想过要用上这玩意,到了通州,说话还是得靠枪杆子!
不过,现在他却很愉快,因为有人为他送来了更好的路条,面前这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屁颠屁颠的出现,呈上了来自帝师翁同龢的密信,还有一封调兵入京操演的密旨……这可是个大大的借口!
他立刻下令,“立即开拔,一个时辰后,我们必须控制京畿门户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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