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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紧贴幽道石壁,持枪以待,心中默算着:跳入古井的,怕有十几人之多,而起先在大殿屋顶,连续‘射’击,手枪里的子弹,已然不多!
幽道那边亮起了火光,脚步声纷杂……
陈叫山慢慢地蹲下,身体却向古井方向倾斜,脖子长伸,静心听……
“快走,磨蹭个哩?”
“我说,你们几个都老实点,敢在老子跟前玩‘花’样,一枪嘣喽……”
“不不……不是……这儿有两条岔道呢!”
“?你们也没进来过吗?”
“真是头回下来,这儿是禁地,没人敢……”
“少他娘的装傻充愣,前面带路!再嗦,老子一枪……”
陈叫山终于听清楚了:是船帮的兄弟,押着黑袍教徒下到古井来了。.访问: 。
大头和鹏天的嗓‘门’最大,他们一嚷嚷,陈叫山就听辨出来了!
陈叫山冲着幽道上方,“”地开了一枪……
寂静暗黑的幽道中,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声‘波’逐次回‘荡’,久久不散……
“大头鹏天我在这儿呢!”陈叫山将手扩成喇叭状,围在嘴巴前,大声喊。
“帮主,帮主,你在里头么?”
“帮主,可算找到你了……”
果然是船帮兄弟们,押着三个黑袍教徒,打着火把,循声过来了。
鹏天一步窜到陈叫山身前,举着火把,从头到脚地照着,打量着,见陈叫山毫发无损,一个囫囵人,这才放下了心,“帮主,外头全部都摆展了,到处找不到你,急死人了……”
大头见陈叫山头发贴在鬓角,脑袋上明晃晃的,像是一头汗水,心下生疑,便问,“杨三雕呢?”
“杨三雕死了。”陈叫山平平地说,“上去找绳子和兜筐,火把和马灯带足,再多叫些兄弟下来……”
“行,我去办!”鹏天领命返回了古井口。
不多时,又下来了二十多个船帮兄弟,带着粗麻绳,兜筐,火把和马灯‘弄’了十几个。
陈叫山领着兄弟们,再次来到鱼篓陷坑前,陈叫山刚要往兜筐上拴麻绳,大头一把抢过,“帮主,你歇歇吧,我们下去就成。”
鹏天第一个坐在兜筐里,缓缓地朝陷坑里下放,陷坑跟前的人,都举着火把、马灯照亮,脑袋挤在一起,朝陷坑里看……
“哎呀,哎呀呀,快快,快拉绳子……”
鹏天突然在陷坑里大喊着,探看的兄弟们一怔,赶紧拼命地朝上拉绳子!
鹏天一回到坑口,吐了一口气,半响方说,“帮主,别‘弄’杨三雕了,‘弄’不上来了……”
大头以为鹏天想偷懒,便说,“多下去几个兄弟,咋就‘弄’不上来?”
鹏天心悸不已,吁着气,“我说哥哥呀,下面好多金腹蛇,得有几十上百条呢!杨三雕被蛇咬得不成样子了……”
啊?众人皆是一惊!
陈叫山长长叹息一声:好歹毒的杨三雕,居然在鱼篓陷坑里投放金腹蛇,幸亏自己没有落下去,否则,便是有一百条命,便是有盖天的武功,也死得定定的了!
“善恶轮回终有报,作茧自缚岂可逃?”陈叫山唏嘘着,将手一挥,“唉,走吧!”
回到井上,红日已经西坠在松林中,只留一道红红亮亮的边儿,但霞光万千剑,暮照分外强,整个庙院,似浸在一汪鲜血中,白墙黑瓦,院墙‘花’窗,树木草‘花’,每一个人,皆是红‘色’的……
三旺汇报说,留守庙院的黑袍教徒,一百一十二人被打死,抓了三个活口,船帮兄弟折了六个人,祭拜的百姓,死了三十多个人……
江五汇报说,铁闸岭那边,没有兄弟折损,一百二十八个黑袍教徒,全被打死!石金和杨海成,也都死了……
陈叫山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看着大殿中垂吊的黄‘色’经幡,后窗‘射’入的霞光,经窗棂遮罩,明灭晃闪着,映得那经幡,如一片秋日枫树林,丹砂撰写的教宗,模糊了去,被一片红光淹没……
黄铜香炉的侧边处,光亮愈强,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但香炉中的香,大多燃尽,香灰里升起的淡淡香烟,被霞光刺穿了,渲染了,亦是红烟一片……
靠北的院墙边,一并排的黑袍教徒的尸体,被兄弟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停当了,个别人脚腕的铃铛,在霞光中熠熠闪辉,静静的,却再发不出“叮铃铃”的声息……
祭拜百姓和船帮兄弟的尸体,也都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长排。
陈叫山的影子,长长地延伸了去,似在红海中航行的一艘船,默默漂流……
陈叫山拔出手枪,冲天上,连连放枪,“……”
直到手指头感觉一空,枪里子弹被打尽,才缓缓放下胳膊,背着两手,喟然一叹。
“陈帮主,陈帮主,陈帮主……”
陈叫山忽然听见身后,有许多人喊着自己,转过身去,面向东方,见有几百人从庙‘门’外走来,相互搀扶着,身子错落在万丈霞光里,每一个人的脚,踩踏着红光,尘烟腾起了,变作红烟……使人疑心,那是一团奇异的红云,众人是驾乘着红云,飞来的……
面瓜他们一伙人,起先在庙外,已经对祭拜百姓们,说透了通幻神教的本质,并说了陈叫山之取湫、大败日本高手、升任船帮帮主等诸多细节……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几位老者,见到了陈叫山,竟远远地跪了下来,跪着朝陈叫山走来,后面的人一见,也都齐刷刷地跪倒了……
许多年龄大的‘女’人们,开始哭,一下下地抬袖子擦着眼睛,哭声‘交’汇、升腾起来,‘女’人们怀里的娃娃,背上的娃娃,也便跟着哭了起来……
陈叫山赶忙跑上前去,搀扶前面的几位老者,“乡亲们,乡亲们,你们这是干啥?你们这是干啥嘛?”
“陈帮主,我活不下这张老脸了,我老糊涂了呀!”一位鹤首皱面的老汉,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一下下地挣开陈叫山的手,老泪,鼻涕都糊到了前‘胸’上……
“陈帮主,你骂我们吧,打也成!我们……我们都喝了‘迷’魂汤了……”一位戴着灰‘色’头帕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手指紧抠进泥土里,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陈帮主,千错万错,错在我们相信了那人面兽心的杨三雕,还有那个杨海成啊……”
“陈帮主,我们闹的这一出,先人的脸都丢尽了,我们咋活呀?”
“陈帮主,你以后还来我们这儿吗?我们对不住你呀……”
看着这众生百相,哭着的,喊着的,涕泪俱下,捶‘胸’顿足……陈叫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些人中,到底多少人是曾经笃信通幻神教的,多少人是庙外的教徒,多少人曾经借着神教之名,干过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多少人仅仅只是祭拜和献供,并不深心于此?
这些,不得而知,无须得知了……
许多人在哭,哭声连连,哭声搅动了每个人的心‘浪’,哭声拨‘乱’了每个人的心弦,哭声回‘荡’在庙院的各个角落,哭声回旋在群山莽莽之间……
似乎所有人都明白,哭着的人,是为了什么而哭。
而似乎所有人,又都不明白,哭着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哭。
每一个人的眼泪,意味着每一个人心绪,错综复杂,各不相同,那一滴滴眼泪,那一声声哭泣,怎能明辨,怎须明辨?
兴许,兴许是为着曾经的荒唐,以哭为笑,嘲笑着自己吧?
或者,因于自己的愚昧,将太多的美好的愿景,托付给了通幻神教。那愿景中,有五谷丰登,人寿年丰,没有人饿肚子,没有人受寒冻,人人都有地可耕,家家仓里都有粮,没有恐慌,没有焦虑,没有愁苦……
可是,那类如幻影的美好愿景,正如通幻神教的名字一样,只是通往虚幻的一种泡沫,泡沫闪烁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光,多么‘诱’人,多么漂亮好看,终究拿捏不了,终究无法触及,哪怕一阵风,哪怕稍稍靠近了去,便破灭了,留下的,是无穷尽的虚无和索然……
这哭着的人们,由希冀,转为索然,由畅想,变为怅然,由虔心,化为追悔,不哭又怎样?
由此而见,人们的心底,原来是这么的空啊!
眼泪能充盈了心底的那种空‘洞’吗?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才能填充那无穷无尽的心底的空‘洞’呢?
陈叫山不再劝任何一个人,不再去扶任何一个人了……
追悔也好,宣泄也罢,此一刻,眼泪,也许就是最好的方式!
后山黑莽莽的山影,终于将霞光完全遮挡住了,暮气升,庙院冷,惟有那哭声不绝……
明天,明天的太阳还会爬出来,太阳底下的人们,会有灿烂阳光一般的心境么?
陈叫山慢慢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对三旺说,“把死者都埋了吧,入土为安……”
陈叫山走近大殿中,从地上捡起一块被人踩得又黑又扁的馒头,掰成了一小坨,一小坨,满把攥紧,‘揉’捏着,看白面馍粒,从拳心里缓缓地流下……
这时,鹏云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说,“帮主,我们找到吴婶了,她还活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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