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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过年,却已立‘春’,尽管乐州城的人们,依旧穿得鼓鼓胀胀,臃肿不堪,但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城墙外的柳树上,已然有了米粒般大小的芽苞……
风依旧冷,吹到人脸上,不再如锥似刀,痒乎乎,有些小温热……
凌江边的赶鸭人,执着长竹竿,一挥,鸭子扑棱扑棱跃入凌江浅滩回水湾里,游来凫去,竟有鸭子扎起了猛子,抖得绿‘波’如绸……
‘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已然启程……
是日一早,姚秉儒领着一众兄弟,从太极湾赶到了乐州城。。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陈叫山在大‘门’口见着姚秉儒,两人先未说话,紧紧拥抱了一下,陈叫山朝后一瞅,姚秉儒一行,拉了三辆大板车,车上码的东西高高,皆用麻袋盖着……
“大哥,原本早来看你的,一直忙着脱不开身哩……”姚秉儒回身一指板车,“这不,没啥给大哥带的,‘弄’了三车炭……”
姚秉儒边说边自嘲着,说忙里忙乎的,节令天气都忘了,这不,冬天都过完了,炭才运到……
太极湾兄弟朝伙房搬炭时,陈叫山一瞅,那三车炭,粗,黑,亮、脆,一看便是上好的青冈木炭!
陈叫山嘿嘿一笑,一拳头捣在了姚秉儒肩窝上,“你这是‘弄’啥哩?你要空手来乐州,还没法见我了?”
姚秉儒笑着连连摇头,“大哥,你这又取笑兄弟了……这是我自烧的炭,拿来让大哥试试火劲嘛……”
夫人和老爷,晓得姚秉儒乃陈叫山的结义兄弟,取湫成功,姚秉儒亦有一半功劳,便吩咐魏伙头准备筵席,好好款待太极湾的兄弟们……
姚秉儒却当下拦挡住了,“卢老爷,卢夫人,我大哥在这儿哩,我来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又不客气个啥!年馑刚熬过,临着船帮又要架势收货、跑船,咱今儿就不吃那些了,随便‘弄’些吃的……”
老爷便笑了,“既是叫山的兄弟,就是卢家亲戚嘛,啥叫个随便?使不得,使不得……”
陈叫山也便说,“兄弟,太极湾到乐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能来一回,也不容易哩……”
姚秉儒还是坚持不‘弄’酒筵,随便吃些家常饭便可……
面瓜将陈叫山喊到一边,悄声耳语一番,陈叫山一拍脑‘门’,一下明白过来了……
姚秉儒此次前来,本意上,绝对是为钱而来的!
姚秉儒要在太极湾建纸坊、酒坊、布坊、窑场等,可太极湾看似家底厚实,实则余钱有限得很!当初,‘混’天王统管太极湾时,本就以鸦片种植为主要买卖,但凡挣了钱,大多情况下,都买了枪炮子弹,以壮大势力,防外匪入侵!
而现在,姚秉儒成了太极湾的主人,想走一条全新的路,坚决不再种鸦片!可是,那些枪炮子弹,本身又不是现大洋,重建太极湾,修这建那,正面的劲儿,一点都使不上啊!
以陈叫山对姚秉儒的了解,这兄弟啊,要强,重面子,定是不会主动开口借钱的!倘若陈叫山主动提出借钱给他,他兴许还会推拒一番,然后再会要的……
那么,现在,一直困扰陈叫山的一道难题,终于摆在眼边头了……
临近年关,卢家有一大堆的事儿,都需要‘花’钱!
开年‘春’播要掏渠引灌,整垄翻地,各样的籽种、苗苗,农具翻修,召集长工,这些,都要‘花’钱!
依照惯例,年根上,卢家下属的长年佃户,货栈伙计,船帮,以及卢家大院里的家丁、杂役、丫鬟、伙计,林林总总的人,都要发“年头赏钱”和“压岁红包”,每个人的数目,虽是不多,但累积起来,却是一笔不小数目!
来年开‘春’,船帮首航要跑桃‘花’水,那么,从现在起,便要开始筹集货物,碾庄码头的船厂,也要绸缪准备,预估计算,淘汰旧船,修造新船,大到甲板、船帆、桅杆,小到竹丝、石灰、土胶、洋钉、拴桩,这一样样,一桩桩,一件件零零碎碎的事儿,哪样不费钱?
到了桃‘花’水时节,为防沿江客商有囤货、抛‘私’、以次充好、赊账、换货周转等等突发情况,船帮本身又需要大量的“顶杠钱”,这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今年遭了近乎一年的年馑,只要一开年,‘花’钱的路数,只有人想不到,没有流不到!卢家就算再家大业大,在这节骨眼上,上下左右一盘算,只会是捉衿见肘,绝对不会是盆满钵满,宽宽松松……
况且,类如太极湾建这修那这样的事儿,一点小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压不住堰口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夫人能给么?就算给,能给多少?
再者,自己自入卢家以来,除了从闫队长手上生生截了一批红椿木,为卢家讨回了一些硬债,除此之外,陈叫山干的都是些扬名的事儿,或者说,都是卢家间接受益的事儿,至于钱,真没有赚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合适么?妥当么?
假如说,自己开了口,被夫人一口回绝了,自己赊了话不说,对姚秉儒那头,不仅帮不上丝毫的忙,反倒让兄弟欠自己的虚人情!
或者,自己开了口,夫人只给出一个极小的数目,自己也好,姚秉儒也好,还都更麻烦了接钱吧,饿汉子喝凉水,顶不住胃口!不接钱吧,这还伤了夫人的面子,大家到头来,都不好做人,真可谓老鼠钻到风箱里,八面受气啊……
想到这里,陈叫山深吸一口气,脑袋中,忽然就蹦出了《恒我畿录》中,白爷的相关经验来了事贵绸缪,又忌过绸缪,未绸缪者,临事必虚‘乱’,过绸缪者,未及临事,事或全非矣!不开不合,体察人情,敛心收言,通观事局,寻而待之,且固机心,必有所得……
这内中意思是,做事情一定要有充分的准备,但又极忌讳准备太过头。没有准备的人,真正遇上事情了,必定没有收获,自己还慌‘乱’无措;而准备太过头的人,还没有待到事情真正发生,事情本身,或已经起了变化,所有的准备,皆已然作废了!
因此,在一些棘手的事情面前,不要妄动妄言,不置身于变化之中,恒守心念,先观察处于此事的所有人,其心事、人情、觉悟、初心等等,将整个事情,当全盘大局来考虑,不要拘狭于事体局部小节处,甚至,个别时候,即便有一些机心,也并非是失了君子之风的。
如此一种极深的心境来处事,应事,天大的事情,便终会有破解之道,终究会有收获的……
思忖之间,陈叫山从形而上的《恒我畿录》,迅速转到了形而下的酒筵上来了……
若搁在以往,以陈叫山往日之‘性’情,姚秉儒坚持不吃酒筵,而选择家常饭菜,陈叫山定然会以“自家兄弟,生死一世,何必在乎一寸一节”为理由,允了姚秉儒的!
但现在,陈叫山的心念,经过白爷的一番点化,经过《恒我畿录》的感悟学习,已然更博广包容,虽然未成恒我,已然奔走在恒我的路上了……
这场酒筵,必须要吃!
惟有酒筵摆下了,方能显示我陈叫山,与结义兄弟姚秉儒,关系非同一般!
我陈叫山如果都辞了酒筵,卢家人便更会轻看姚秉儒,轻看我们之间的关系。
惟有卢家人对我们之间如铁一般的关系,高看了,入心了,在意了,后续的一切事务,方能铺平道路,否则,便是磕磕绊绊,坎坷不止……
酒筵之上,吃吃喝喝,言谈必多,正所谓,言为心声,言谈之间,正可“体察人情,通观事局”,那么,正便有了“且固机心,必有所得”了……
曾经的陈叫山,如今的陈叫山,终究有了些许变化的!
这一场酒筵,何止是结义兄弟,关系非凡的明证?亦是众人对于变化之中的陈叫山,今后的陈叫山的一种度测……
陈叫山凝思间,抬头看天时,原本晴好的天气,已然‘阴’郁一片,冷风横吹,令人顿觉,‘春’寒亦不输于三九天之感……
陈叫山见‘毛’蛋站在一旁,也冻得缩着脖子,便大声说,“酒筵我们正定着,你先把我兄弟从太极湾带过来的木炭‘弄’些来,瞧这天……”
‘毛’蛋本是过来听取意见,通汇菜品、预算酒筵规模来的,但老爷夫人坚持要摆酒筵,姚秉儒怀着心思,却又坚持不吃酒筵,‘毛’蛋晾在一旁,犹豫着,冷得手脚如铁,听见陈叫山这么说,屁颠屁颠地跑去‘弄’炭了……
果然,正如陈叫山所料,老爷夫人还并不知道,姚秉儒为卢家带来整整三大板车青冈木炭的事儿。陈叫山这么一提说,夫人便说了,“哎哟,姚兄弟,你说你这太见外不是?你既然跟叫山是生死兄弟,到乐州来,来就来了嘛,还要带着东西哩……”
老爷便也说,“是啊,我啥时候想到太极湾去耍耍,我两个肩膀抬个头去,那我咋进太极湾的‘门’呢?你说是不是?”
大家哈哈一阵笑……
姚秉儒决定吃酒筵了,老爷夫人也觉着高兴得很,陈叫山听着他们一阵寒暄,犹然觉得通观事局,寻而待之,且固机心,必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