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招魂

一剑封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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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山坪距离秦家沟,不到二十里,鹤‘腿’峡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自是传到了秦家沟……

    秦效礼的大哥秦效仁,在烂滩庙塑佛,遇见了几位木耳贩子,其中一人认得秦效仁,说了鹤‘腿’峡闹出的大响动,并说是一伙督军府的人,送乐州卢家的陈叫山,半道上遭遇了日本人的伏击……

    秦效仁当时眼皮便跳了几下,‘胸’口觉着闷,朝鹤‘腿’峡走,刚走到青彪梁子,程曜发派出的人,便与秦效仁相遇了……

    程曜发之前和陈叫山商量过,要这些报丧的人,在没有寻见秦效仁之前,嘴巴不要‘乱’说,毕竟,秦老汉年纪大了,怕听见这般噩耗,身体吃不消……

    岂料,秦效仁闻听了兄弟牺牲的事儿,悲伤之余,却淡淡说,“我爹那头,我去说……你们回去好好把我兄弟守着……我兄弟……我兄弟终究要入秦家祖坟的……”

    吴先生正在屋里跟陈叫山,提说为亡故人置办后事的问题,秦效仁却赶来了……

    秦效仁黑瘦黑瘦的,个头与秦效礼相仿,颧骨极高,手指粗大,陈叫山一见到秦效仁,依照江湖兄弟之礼,便要双膝跪地请哀,秦效仁一下将陈叫山扶住了,连连摇头摆手,“陈队长,别,别这样……”

    陈叫山心里难受至极,跪不让跪,其余的话,也便不知如何来说了……被秦效仁扶起之一瞬,只说了句,“秦大哥,我……”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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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不可假设……

    想当初前往西京,途径秦家沟,遭遇大雪,为避雪寻人家,陈叫山一行人,住进了秦家,受秦老汉热情招待,一番热聊,对秦家五兄弟,仁义礼智信,陈叫山印象尤为深刻……

    世事偏偏存有凑巧陈叫山前去济源盛讨债,陈掌柜飞扬跋扈,陈叫山看不惯,教训了济源盛一伙人。翌日,却引得秦效礼前来,最终竟闹得陈叫山入狱……

    为救陈叫山出狱,骆帮主带卫队四兄弟,折返秦家沟,寻到了秦效仁,并知晓了秦家五兄弟,已有三兄弟故去……

    在与秦效礼接触过程中,陈叫山逐渐理解了许多秦效礼是一位理智于极致,冷酷于极致的情痴,因于一场情殇,以理智与冷酷,又伤了另一姑娘的心,旧殇未却,又添新殇,心中所积,自便愈重……

    同时,秦效礼的理智与冷酷背后,却又是一面侠义热血,直面生死,心属疆场。但因为对韩督军有救命之恩,被韩督军安排在自己身边,不必将脑袋拎在手上,四处奔走打仗……

    烽烟战火的岁月,或许是消解秦效礼心头情殇的最好良‘药’,甚或是,但求一死,不负忠义,未虚此生,但求来世……

    然而所谓的荣华富贵,安逸平稳,生生将秦效礼心中的深念,一再地煎熬着,似乎感觉自己蹉跎岁月,行尸走‘肉’了一般……在对待陈掌柜的问题上,在处理陈叫山的态度上,在对抗日本人的狂怒中,秦效礼或有克制,或有纠结,或有‘迷’惘,但从不‘迷’惘的一颗‘欲’挣脱了荣华牢笼,壮烈殉国的悲壮雄心,犹然未停……

    而今,秦效礼静静地躺下了,无须克制,不再纠结,更不‘迷’惘,完全罔顾了情殇……而这一切,因于日本人,不为疆场事,犹胜疆场事秦效礼走了,这是他最好的归宿方式么?

    秦效仁去岩‘洞’看了看秦效礼,及秦效礼身边的十位士兵,回到程家客厅,坐定后,说,“我兄弟还是入秦家祖坟哩,这事儿,我瞒不了我爹,照直说了……”

    这时,程曜发请来的‘阴’阳法师到了,‘阴’阳法师便参与进话题里,说,“来前,情况我都晓得了,我的意思是这……秦排长归入祖坟,秦排长手底下那十个当兵的兄弟,就葬在阳松坡……”

    ‘阴’阳法师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程曜发和杨秘书,程曜发便又征询杨秘书的意见,杨秘书点了点头……

    “还有骆老前辈和那位七庆兄弟,按‘阴’阳法道来说,得为他们招魂哩……”‘阴’阳法师又看向了陈叫山,“魂飞魄散,归聚不齐,‘肉’身再相合,也是徒劳的嘛……”

    陈叫山点头说好,卢芸凤也说好……

    见陈叫山和卢芸凤皆点了头,程曜发便问‘阴’阳法师,“招魂我晓得,需要我们筹备些啥?”

    ‘阴’阳法师却忽然不吭声了,手指头在袖管里,一弹一拨,而后,又抓起茶几上的热茶,连连吹着热气,却不开口……

    程曜发一下明白了招魂这种幽冥之事,其筹备物品之多少,程序仪式之繁简,完全取决于主家的态度和财力。若是进行得彻底些,各类物品便要齐备,相关程式亦就多,给‘阴’阳法师的“拭手钱”,自也就高了……

    虽然亡故之人,并非望山坪人,与程曜发也不沾亲带故,但程曜发晓得,事情是出在鹤‘腿’峡的,望山坪的地方上,且出于对陈叫山的一片敬重之情,如今这话,自己必须要说,且要说得及时,不可延迟……

    “法师不必多想,照着最好的来……”程曜发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在这望山坪,我程曜发经见的事情多了,只要我程曜发能办到的,绝对不失误……”

    陈叫山此时明白了过来,便也说,“为我骆叔和七庆兄弟招魂,我陈叫山感‘激’无尽,怎么做最好,就怎么做……”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循声看去,见韩督军一身白衣白‘裤’,领着二三十人,皆是白衣白‘裤’……

    韩督军跳下马来,大步前走,秦效仁迎上前去,依照礼仪,是秦效仁要为韩督军请哀的,可秦效礼‘腿’刚一弯,还未跪下来,韩督军一把扶住了秦效仁……

    秦效仁与秦效礼生得眉眼相近,不过秦效礼白净一些,秦效仁黑一些罢了,因而韩督军一眼望去,便知赶来这位,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大哥!

    韩督军扶住了秦效仁,要给秦效仁行双膝跪地请哀之礼,秦效仁连忙拉住韩督军的袖子,“督军,使不得,使不……”

    韩督军腾出一只手,一挥,身后上来两人,硬硬将秦效仁架住了,秦效仁明白了韩督军反倒非要给自己行请哀之礼,连忙挣脱,但两位身穿白服的士兵,身高体壮,秦效仁如何能挣脱?

    韩督军“噗通”一下,双膝跪地,跪在秦效仁脚前,先一拱手,便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磕下去是快,再抬起,却是缓缓慢慢,待完全抬平了头,已是满脸热泪……

    “秦大哥,我韩某人对不住秦家呀……”韩督军身为一省之最高长官,而今跪在地上,痛苦流涕,无论如何,显得有诸般不妥,程曜发见这般情景,便要上前劝阻韩督军,却被陈叫山一把拉住了……

    陈叫山很明白,此时此刻,韩督军并非什么长官,也不代表什么军方,他是大哥,为着兄弟,尽表痛失好兄弟的悲意……

    “我欠效礼一条命,我欠效礼一条命啊!”韩督军再一磕头,扬起头来,拱手抱拳,仰面望天,“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纳了去?效礼兄弟,我的好兄弟,你怎这么狠心,哥哥未报救命之恩,你怎就走了?你让哥哥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下去?效礼,我的好兄弟呀……”

    韩督军领来的士兵们,见韩督军再次磕头时,震得土地“嘭嘭”响,前额上已有了血印子,便赶紧过来拉韩督军……

    韩督军被拉了起来,却仍情绪‘激’动,竟抬手扇自己的耳光,“我失策,我无能啊……”

    在陈叫山以为,所谓失策,其实是秦效礼没有听从韩督军的意见,没有带上足够的人手,没有带上重武器……

    所谓无能,是因为没有寻到中田静机,又受到上峰命令等等因素的掣肘和制约,无法痛下杀手,将天葵社夷为平地,为好兄弟一报丧身之仇,无可奈何矣,无可奈何矣,又能如何?

    可是,可是啊,这一切,这一切,又都与自己存着联系……

    陈叫山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韩督军的手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一刻,看见平素大大咧咧,豁达达观,威武雄强的韩督军,哭成了这般模样,陈叫山也热泪长流,话到嘴边,却又简化了,不晓得说太多了,“韩督军,节哀……”

    待韩督军情绪平复之后,众人又在程家客厅里,商讨起关于招魂一事来……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说说这招魂所备的东西……”‘阴’阳法师吸了下鼻子,“白绫九丈九,红布九丈九,红蜡白蜡各九十九根,九年以上的老酒九大坛,白瓷碗九十九个,粗香九根,细香九十九根,火纸九十九张,再需空版黄符九十九张,黄白两‘色’纸钱九十九枚,黄裱九十九沓……”

    ‘阴’阳法师一口气说完,见无论是程曜发,还是陈叫山、卢芸凤,或是秦效仁、韩督军,皆是一脸定定,并无惊讶,或是咂舌为难之表情,便兀自‘摸’了‘摸’鬓角,又说,“两位亡故人,一人是这么多……”

    韩督军听明白了,一拍大‘腿’,“给我效礼兄弟也招一招魂,不管多大开销,我韩某人一定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