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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天,卢家船帮以十块钱一方的价格,大量收购红椿木的消息,便被人们口耳相传,传得沸沸扬扬,东至洋州,西至梁州,南至二里坝,北至太极湾,倒贩木头的,打制家具的,懂木头的,不懂木头的,上至老叟,下至小儿,全都知道了……
陈叫山给三旺定下了一个规矩,无论任何人来交木头,都要先问红椿木的来历,当然,这得掌握好一个火候,不能逼问得太紧,否则,人家一不高兴,要么转身不交了,要么来之前就会“编慌”……
有人交了木头,领了钱,自然要去各处买东西,吃喝玩乐……这一切,都在陈叫山的暗中监控中……
可是,两天过去,基本没有大户来交木头,大多数的人,都是将家中原有的存木,趁着价高,一根两根的,拿过来卖了。尽管如此,那些得了钱的人,已然感觉是赚了大头,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恨自己手中木头太少……
陈叫山整天显得悠悠闲闲,这里一逛,那里一转,同货栈的老板们谝谝传,在酒铺门前,跟那些喝散酒的老汉们,扯上几句,还到萃栖楼、春云苑等处遛达遛达,甚至有时候坐在城墙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有人悠闲着,便自有人焦躁着……
保安团的余团长,坐在办公室里,椅子斜斜朝后靠去,双脚交叉架在桌子上,桌上摆着一张手下人从外面撕下来的收购告示……
“余团长”
闫队长猛地推门而入,一声大喊,惊得余团长椅子腿朝后一仰,差点摔倒……
“你他娘的嚷嚷啥?”余团长双脚从桌上取下,慢慢转过身来,“你娘死了,还是你爹又活过来了?你喊啥?”
闫队长知道自己太过冒失了,连忙躬身赔罪,并低声说,“团长,那边我让张铁拳和刘神腿盯着哩,他们没人敢动……”
“什么他娘的铁拳神腿,张小拳,刘干腿……”余团长鼻子歪着,深吸了一口气,“卢家人摆阔大放血,这是出货的大好机会,保不齐有人就盯上咱们了,你让那俩饭桶看木头,可别把你给绕进去哦……”
“团长,你放一百个心,我安插了几个好兄弟,在他们手底下,暗中盯着他们哩,他们要敢乱动,我一准就知道了……”闫队长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张铁啊不,张小拳和刘干腿,全挨过陈叫山的揍,卢家人都认得他俩哩!我给他们办过招呼,他们若是敢打木头的主意,破坏了计划,暴露了咱,我一枪崩了****的……”
余团长看着闫队长笑嘻嘻的脸,忽然问,“我说,你今儿来大吼大喊的,好像不是跟我说这个吧?”
“团长明鉴,团长明鉴……”闫队长被人看破了心思,非但不慌,反而笑容更浓了,声音却愈发小了,“团长,我跟你说啊……今儿晚上我去看木头哩,咱是不是少弄点出来……这事儿就咱俩知道,不让……”
余团长一把捂住了闫队长的嘴,起身去把门又重新关了一遍,反闩了,“你他娘的扯啥哩?你敢破坏孙县长的计划,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
余团长装作要去腰间摸枪的样子,但手只是在皮带上那么滑了一下,慢悠悠地,还未滑到枪套上,便被闫队长给按住了……
“团长,这事儿真要出了问题,我顶着,算我一个人头上……”闫队长声音低得近乎蚊子叫,“得来的好处,咱俩三七分,你七我三……”
余团长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孙县长要是查下来,咱俩都……”
“团长”余团长的话尚未说全,便被闫队长打断了,他晓得余团长身为保安团一团之长,有些事儿是不能很快就决定的,半推半就,最是合适,便说,“你忘了当初木头运来时,是谁点的数?没错,我点的数!我说是多少根,就是多少根,孙县长又怎么晓得?咱胃口只要别太大,慢慢地弄点儿,谁能看出来?孙县长一天那么忙,哪会管这些小事儿啊……”
“不成不成,真的不成……”余团长连连摇头,眉头紧皱,“你脑壳咋想的?当初斗金麻来送木头的时候,人家没有点数么?斗金麻如果暗暗地将木头数量,给孙县长露了底,孙县长再暗暗地记了一笔,到时候……”
闫队长晓得余团长仍旧在半推半就,这感觉就跟他在窑子里玩女人一个感觉,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得钱,我舒坦的事儿了,还非要说两句“人家不愿意嘛……”之类的话,净是在装!这时候,还真不能霸王硬上弓,否则,那可真就是不解风情了……
于是,闫队长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团长,斗金麻大小是柏树寨的保长,没错,他是有可能记个数!那别处的木头呢?都是些三棒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乡野土锤,他们难道也都记数么?各家各处送来的木头,都码一起了,谁也没有在木头上标注各家各处的名字,一笔糊涂账,都是咱说了算……“
“那何老板那儿怎么办?”余团长又问,“何老板只要看出一点儿猫腻,在孙县长跟前稍微一铳火,咱就吃不了兜着走……”
“截止上月二十七,咱该收的木头,都收的差不多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何老板能有那么好的记性?那天晚上点数,何老板喝了酒的,舌头都转不灵了,我说多少,他就打哈哈说多少……”闫队长越说越胸有成竹,意识到自己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便又将声调压了下去,“还有,我告诉你个事儿……前阵子,萃栖楼来了四个女人,听说以前是混天王的女人,那几个女人狐狸精似的,专会勾引男人,何老板就着了迷了……有天晚上,何老板在后花园跟一个**大的女人办事哩,让我给瞧见了……嘿嘿,何老板现在心里明得跟镜儿似的,他要是敢揪我的小辫儿,我就把这事儿跟何太太一捅,那醋坛子似的女人,一听准炸锅……”
余团长眼睛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收购告示,仍旧不吐口……
“团长,莫再犹豫了,卢家要是收够了木头,没准忽然就不收了,或者,压根收不到木头,也心一横,索性不收了,跑梁州万老板那儿去直接买船,咱的买卖可不就黄了么?”闫队长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团长,有些事儿,咱要看得明白啊……你说说看,在这个计划里,谁能得到大好处,谁能得到小好处,谁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闫队长将椅子朝余团长跟前,稍微挪了挪,伸开五指,“第一,谭师爷那老东西,他想出这个计划,是想打压陈叫山在卢家的风头,把卢家搞乱,乱成一锅粥,他自己好慢慢地上位,掌控卢家大权;这第二,梁州的万老板,他们万家船帮在上游,卢家船帮在下游,就那么百十来里的凌江,卖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卖炭的瞧卖煤的不顺眼,自古就这么个理儿,他万老板参与进这计划里,等着看卢家船帮的笑话哩,来年打春跑船了,卢家没船,生意可不就跑到他万家船帮去了么?第三,何老板何正宽,他在梁州萃栖楼的生意,全靠万老板罩着哩,万老板打个喷嚏,他梁州的萃栖楼都得下场暴雨,万老板手指头缝里,随便漏那么一点儿,梁州萃栖楼就赚得哗啦哗啦的;第四,咱再说孙县长,你也晓得的,他孙县长一直想回省城当官,没钱啊,没钱咋回省城?没钱咋买得来官当?他一条腿跟谭师爷穿一条裤腿,一条腿跟万老板穿一个裤腿,中间再靠着他小舅子拼命捞钱,机会一到,他就拍屁股走人,回省城当官了!对了,还有斗金麻,他****的光给孙县长舔腚眼,恨不得把田家庄、高家堡一大片地儿,全都给吞了,孙县长让他****,他不敢捂鼻子……”
“可是,咱呢?团长,你想过没有?”闫队长无限感慨,满目唏嘘的样子,“咱啥都捞不着啊,就凭那点饷银,莫说升官发财了,耍个皙气女人都耍不起,咱图个啥?噢,他们各自占着各自的好处,该吃肉的吃肉,该喝油的喝油,该啃骨头的啃骨头,咱能干啥,咱他娘的忙乎一场,到头来,连个肉气气都闻不到,团长,咱亏不亏?”
闫队长说了这么一大堆,简直说到了余团长的心尖尖上,余团长长叹一声,末了,才说,“咱去跟卢家人打交道,万一让陈叫山揪住咱辫子咋办?还有,就算是找别人顶替咱,你能保证那些人嘴巴严实?”
闫队长抿着嘴,仰着头,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后,冲余团长伸出大拇指,“团长高明,团长英明!该想到的事儿,团长都想到了……不过,我是这么计划的……”
闫队长将嘴巴凑近余团长的耳朵,一阵窃窃私语,余团长听罢,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