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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领会了郑半仙“将计就计”之精髓:万变之法,不如无法,以不变应万变!卢家若对外放出“高价收购红椿木”的消息,必使更多人开始关注红椿木,猎奇好事者也罢,唯利是图者也罢,他们一旦关注起红椿木,打起红椿木的主意来,必将会削尖脑壳,朝这个圈子里钻,挖地三尺也要谋划着发一笔小财……不管收购的情况如何,那些藏于幕后,囤积居奇的人,必然就越难藏身,越容易暴露出来了……
陈叫山将此想法向夫人报告,夫人一番默想,而后说,“嗯,万事早作绸缪,比临近犯难要好,现在离来年跑桃花水尚早,我们早早运转,即能以防万一,又能把控静观……你们卫队就负责这事儿吧!”
夫人见禾巧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似乎想着些什么,便用指头悄悄桌子,问禾巧,“喂喂,陈队长这想法,你觉着如何?”
禾巧似从思索愣怔中复苏过来,抬头看了夫人,又看了一眼陈叫山,“好是好,只是……万一消息放出去之后,没人来送木头,凉了场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岂不是更加小人得志?”
陈叫山将椅子朝夫人和禾巧跟前靠了靠,将左掌摊开,“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收木头的地方,不能放在大院里,人来人往的,咱们收了多少木头,实际库存有多少木头,没啥秘密可言了。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我觉着,城北粮仓那地方不错,地方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关键是整个城北粮仓,房多人少,高墙碉楼一围,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夫人和禾巧对望了一眼,皆默默点头,陈叫山看了她们的表情反应,便又扳下了食指,“第二,我们收进去的木头,可以趁深夜,又从后门里弄出来,等到白天的时候,再在前门进行‘成交’,如此这么连续往复地弄,谁能晓得我们到底收了多少木头?以我估计,就凭城北粮仓那地方,哪怕乐州全县的适材红椿木都弄进去,也能放得下吧?”
“嗯,一个年馑熬下来,城北那边的仓库,已经空出好多了……”夫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北边,“在那里收木头,收多收少,存多存少,出多出少,全由我们控制,外人无法知道详情……”
陈叫山刚要扳下中指,说第三条,禾巧却笑着对陈叫山说,“陈队长,平日看你做事,亦步亦趋,丁丁卯卯的,没想到你这歪歪肠子也不少哩,前门进后门出这种鬼把戏,你也想得出来,可真是红萝卜拌辣看不出啊……”
陈叫山笑得嘴角起了一道道皱褶,头低了,眼睛朝上斜视去,看了禾巧,“与君子讲义气,咱更义气,跟小人讲算计,咱更算计,嘿嘿……”
夫人也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啊,一个勇,一个鬼,现在勇的学鬼了,鬼的更鬼了……卢家人要都像你们这样,勇的勇,鬼的鬼,替我分忧,我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哩……”
陈叫山得了夫人和禾巧的变相夸赞,颇得意,便又扳下中指说,“第三,我问过骆帮主,往常年头,适材红椿木一方价格在三块钱左右,我们这一次,翻它个三倍,一方以九块钱来收……”
陈叫山说到这里,原本以为夫人和禾巧会吃惊讶异的,却见夫人依旧微闭着眼睛,俨然一尊佛,禾巧则眨着眼睫毛,忽忽闪闪,刘海儿盈盈,正待下文……
夫人听见陈叫山忽然住了口,便睁开眼睛说,“价格是略微高了点儿,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出高价,不足以引人,不引人关注,就不足以风卷残花……这样吧,索性就以十块钱一方来收吧……”
这下,轮到陈叫山吃惊讶异了,他原本想的是,若是夫人觉着价高,便将每方价格降到八块,甚至是六块的,未曾想到,夫人居然又加了一块钱,啧啧,十块钱一方,确实够厉害呀!
既然价格不成问题,而且已经超过了预期,陈叫山便又扳下无名指,“第四点,为确保我们的计划顺利实施,一旦开始收购,城北粮仓原有的护仓兵勇,全部撤出来,由我安排兄弟们进去接管!另外,此事前前后后之细则,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包括骆帮主、侯帮主、杨账房、谭师爷、魏伙头,都不让他们知晓,任何大大小小之事,人钱调度,杀伐决断,捉鬼放鬼,都由我一手处理!而我呢,只向夫人一人汇报请示……”
陈叫山见夫人仍闭着眼睛不说话,心中有些犹疑,以为自己话说得有些满,颇有点大权独揽了……夫人却忽然说,“你一人全权负责,不必时时处处向我汇报,我看重此事之效果,不在乎其过程如何……”
陈叫山和禾巧对望了一眼,禾巧扮了个鬼脸,舌头也略略一吐,那表情分明在说:瞧,夫人多信任你啊!
夫人尽管闭着眼睛,但谁能晓得,她是真的闭实了,还是半睁半闭的。夫人忽然将眼睛睁大,一脸严肃地说,“叫山,你非但无须向我汇报,而且,你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直接对禾巧说,再由禾巧告诉我,我们索性就把戏做足了!但是……”夫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如果你没把事情做好,以后你就当你的卫队队长,其余之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
陈叫山将头一低,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百年积业的卢家,如今能被一个女人全局掌控住,夫人之襟怀格局,用人识才,运筹帷幄,岂是一般人所能全然了悟的?要权力时,能够大胆放权,给足你冲天下海的绝对活动空间,尽情展示能力的舞台,但若你不倾尽所能去努力,去搏,等待你的,便是无尽的寂寥和虚空……
夫人愿意下的,是一盘格局超大的大棋!
钱也好,红椿木也好,船帮也好,在夫人的眼中,其实不过尘埃颗粒而已,得得失失,盈盈亏亏,于整个卢家而言,实在不足挂齿!
夫人看重的,是人才,是人的潜力,天有多高远,海有多深邃,人的潜力便有多大,甚至,比天更高远,比海更深邃!
人的潜力,是需要激发的这无疑于赌博赌好了,卢家便出现了一位可堪大任的超级人才,犹如擎天之柱,挺立在卢家大院,任由风浪雷电,犹然屹立笑傲;若是赌输了,多少钱,多少木头,船帮如何举步维艰,来年跑船之生意,如何陷入困顿,都是小事一桩,最大之败,是人才之败,眼光之败,潜力没有释放出来之败,这是大败!
然而,不起大浪,不足以显示舵手之勇武,不迎暴风,不足以衬托桅帆之坚韧要赌就好好地赌,豪赌一场赌赢了,一切皆赢;赌输了,也便证明过了,验证过了,排除过了,心中再无虚妄,眼光愈发精准,留待发现新的人才,由此来讲,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赢……
夫人心中的棋局,夫人眉间的赌局,深不可测……
禾巧看看夫人,又看看陈叫山,见两人皆是一脸严肃,耳畔便又回响夫人方才说过的话,“叫山,你非但无须向我汇报,而且,你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直接对禾巧说,再由禾巧告诉我,我们索性就把戏做足了!”禾巧忽然觉得:不知不觉间,夫人已经给予了自己高度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一种勇气凝然之结果,一种筹谋全局的决然和利落……自己不过是夫人身边一个倒茶端水、侍候夫人起居饮食的丫鬟而已,而陈叫山,也不过是一个山北来的外地汉子,在卢家立足月余,取湫成功,初露峥嵘罢了。可是,夫人拉开的架势,显然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能拓宽时,绝不留窄,能有挖掘处,绝不惜力……
“禾巧,去研墨……”夫人淡淡地说,“我给叫山写个东西……”
禾巧将墨研好了,端着砚台、毛笔、信纸,送到夫人身前。夫人将右手的念珠,转到左手来握,用鼻子深深地吸气,略一沉吟,抓起毛笔,蘸墨,刮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夫人写好后,起身去了内室,取来一方印章和印泥,在那信纸右下角处,摁下了一方朱印,而后,又将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印泥蘸蘸,在朱印旁边,又使劲按了下去……
夫人将信纸递给了陈叫山,笑着说,“天地本是浑然,万事万法,其实无法……叫山,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放开手去干,好好干,不必心有压力,不必患得患失……”
陈叫山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感动“天道昭然,不负民心,今由转厄,人心于欣,以辟新道……今特允陈叫山为卢家主事一人,承百年兴盛之愿,力主卢家一尽事宜,各处皆须尽心配合,调度运作,全应其命……”信角的朱印是一个大篆的阳文“卢”字,三线套纹,勾勒相合,层层渐变,外围一圈为双龙合抱,印之上方,恰有祥瑞之珠镇首……</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