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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一年九月,蓝磬到达了凉州,这是这一年内,她第二次踏上征途。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一次她身边只有杨清一个亲信,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朱元璋把蓝磬的总兵府设在凉州,她带去的蓝家军与凉州卫遥相呼应,两军只有一水之隔。
去凉州之前,蓝磬的军队先路过了秦王的封地西安。
此时陕甘一带都唯秦王马首是瞻,按照规矩,蓝磬无论如何也该向秦王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已经来上任了。
蓝磬刚到西安,便被秦王派去迎接的人迎回了府上,为了表示对秦王的尊重,蓝磬将军队驻扎在西安城外,只带了杨清一人进去。
刚刚见面,靠坐在主位的秦王朱樉就笑眯眯的对蓝磬说道:“久闻凉国公父子威名,今日有幸得见蓝少帅,是本王的荣幸。”
一个坦率开朗的皇子,这是蓝磬见到朱樉后的第一印象。
秦王的眉眼与太子朱标很相似,但他唇角发自真心的笑意却是从未在朱标脸上出现过的,他脸上健康的红润也与朱标那带着病态的苍白不同。在他身上少有天家拘谨的气息,多出许多平和从容。
凭借着良好的第一印象,蓝磬对朱樉很有好感,她带着杨清郑重行礼,道:“末将蓝磬,携副将杨清,参见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樉也不起身,只摆摆手道:“蓝少帅不要拘礼。”他伸手拿出两个茶杯,边倒茶边道:“来尝尝这茶如何。”
蓝磬站直身子,颇有些诧异的望向朱樉。
朱樉了然的笑笑,道:“陕甘边陲之地,不若京都富丽堂皇。但在本王看来,京都不如此地。”他随手抓起一把瓜子,笑言:“若在京城,本王必不能如此随性,就连嗑瓜子都要拘着,当真无趣。可在西安,本王便可随性随意,倒真逍遥自在许多。”
“王爷性情坦率平和,末将敬服。”
朱樉大笑道:“蓝少帅这说的是场面话。其实本王可以理解,父皇是天子,皇兄是储君,自有天家威严,就连本王见到他们都要先行君臣大礼,之后才能论父子兄弟之情,不怪蓝少帅拘谨。只是本王却不同,不过是一闲散宗室,边境藩王罢了,蓝少帅无须再多礼。”
蓝磬见他说得真挚,一派不拘潇洒之意,便让她想起挚友叶羽,不免多生出几许亲近之意。
于是放松下来,也笑道:“王爷从容不拘,倒是末将不坦率了。”她走到桌前,端起一杯茶尝了一口,称赞道:“入口清香四溢,隐约中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又似有生津妙用,格外沁人心脾,只不知是以何物入茶?”
朱樉抚掌笑道:“蓝少帅好灵的舌头!”他颇有些得意道:“这茶名叫踏雪寻梅,茶叶取平凉白茶,泡入两颗梅子,再将华山山巅终年积雪化为雪水,煮沸用作茶水即可。”
蓝磬一愕,旋即笑道:“王爷好风雅。”她拿起桌上另一杯递给杨清,又道:“此茶所用材料皆非名贵之物,但却在平凡中生出不凡,如此心思,已有踏雪寻梅的意境了。”
朱樉听罢大笑,道:“想不到蓝少帅还是本王的知己。若非你有皇命在身,本王定要留你畅饮一番。”
蓝磬道:“他日若得空,末将定赴王爷之约。”
朱樉眉开眼笑,道:“甚好!本王不似皇兄有江山社稷之责牵绊,随时恭候好友大驾光临。”
他是真心庆幸自己并非帝王之身,也真心安居藩王之位,他这般随心所欲的男子,不禁让蓝磬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不待蓝磬开口,朱樉已道:“此去凉州,本王有一言相告。凉州卫常年驻扎边境,军风彪悍,蓝少帅定要使他们心服才可。不过你也无须太过忧心,所谓戍边,不过就是抓抓军纪,安抚军心,再盯好不太安生的哈密卫以防其有不臣之心,做到这三点就可以。”
蓝磬在心中记下,感念道:“多谢王爷相告。”
“……凉州卫隶属陕西都司,下设指挥使一名,指挥同知两名,由于前次与蒙古人的战争,前任指挥使阵亡,如今指挥使一职悬而未决,凉州卫大小事宜皆由左指挥同知林宗胤处理。凉州卫位处边疆要塞,平日与外寇多有接触,军风彪悍异常,上次与蒙古人作战……”
凉州总兵府内,蓝磬端坐在上位,杨清坐在一旁,下面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这人是凉州卫的从六品经历陈戈,蓝磬刚刚上任,他负责为新到任的总兵讲解凉州卫事宜。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了,蓝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总觉得昏昏欲睡。瞥眼看身边的杨清,眼睛瞪得牛铃一般,但眼神涣散,明显也是硬撑着呢。
是时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听点有用的了,蓝磬下了这样的结论。
“陈经历,停一下。”
瘦弱的年轻经历陈戈诧异的抬眼看向新上任的总兵大人,问:“大人有何吩咐?”
蓝磬笑笑道:“关于那位林同知,你知道多少?能为我做个简单的介绍么?”
陈戈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点头道:“是。林同知刚过而立之年,是军中少有的年轻将领。他善于带兵,擅长奇袭,枪法精湛,在凉州卫中声望很高,一度是新任指挥使的最佳人选……”他瞥眼看了看杨清,而后续道:“如今总兵大人奉旨戍边,也该先去凉州卫军营中走一趟。”
蓝磬略一沉吟,点头道:“确实。多谢陈经历提醒。”
翌日,陈戈带着蓝磬和杨清来到凉州卫营中。
此时,凉州卫校场上旗幡招展,全军肃立,阵型整齐的骑兵们,个个衣甲鲜明。
蓝磬三人来到阵前,却不见领军的将军,不禁一阵诧异。守在门前的队伍在他们到来时让开了一条小路,三人顺利的来到阵中央。
蓝磬想象的是万千将士们把自己围在中央参拜,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名将一样,宛如神明般的威风凛凛。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们确实把自己围在了中央,然后陆续亮出了兵器……
蓝磬傻眼了,杨清和陈戈也傻眼了。
校场之上,令旗改变着方向,阵型随着令旗不断的演变,在无形中渐渐将蓝磬三人的退路封死。
杨清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策马挡在蓝磬身前,计算着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拼命让蓝磬跑出这里的几率有多大。
蓝磬呆愣在后面,完全搞不清状况。怎么回事?自己第一天上任就迎来了血光之灾?难道老皇帝把自己发配到了一个正在搞暴乱的地方?
杨清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蓝磬策马靠近一步,试图口头交涉,“各位,你们搞错了吧?我们不是敌人啊……”
那些士兵们似乎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依旧手持兵器与他们对峙。
“陕甘总兵蓝磬大人在此!凉州卫将士切勿乱来!”杨清立马当前,脸上是平日里少有的严肃,自显出一股威严。
话音刚落,阵型又一次转变,旁边让出一条小路,一匹黑色的战马闪出,马上端坐一黑甲红袄的将军,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手中握着一杆长枪,直向着蓝磬等人冲来。
杨清反应迅速,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挡在蓝磬前面迎了上去。
蓝磬吓了一跳,想上去帮忙,却不知怎么下手,又害怕四周成千上万的士兵冲过来把自己踩成肉泥。正在手足无措间,陈戈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少将军,您还是不要擅自行动的好。”
蓝磬吃了一惊,然后无奈的笑笑:“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给我准备的惊喜,惊的很到位,喜就差点儿了,下次注意。”
陈戈微微一愣,笑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似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蓝磬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戈话语中消失不见得敬语,她无奈道:“你哪里觉得我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我第一天上任,你们就要干掉我?杀掉皇上的钦差大臣,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看来你认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陈戈摊了摊手说。
“……这种情况下,很难让我不这么想吧。”
陈戈悄悄靠近蓝磬,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不过,与其现在怀疑我,还不如紧张一下杨副将的处境。”
蓝磬扫了眼四周,道:“这些士兵好像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是单打独斗,我不认为清弟会输给那块黑炭。不过……眼前这种情况……”
陈戈瞥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不信任,道:“那块黑炭就是威震西北的林宗胤,力大无穷武功高强,再看杨副将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蓝磬白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回杨清那里。
校场之上,两个人已经从马背上下来。身着盔甲的林宗胤,手中的玄铁长枪上下纵横,四周空气被长枪撕裂,呼啸着向杨清席卷而去。
杨清手中的长剑泛着耀眼的光,随主人的意志精妙的牵制着对方的长枪。
在所有人眼中,林宗胤处于上风。他的长枪攻击范围较长剑大出太多,而且他枪法了得,收放自如。相对而言,杨清的长剑由于攻击范围的限制,显得过于拘谨狼狈。
但事实却不然。
原本该一击命中的长枪每每失败,眼看着对面一身素衣的年轻人早已预料到自己每一步行动般的闪开,林宗胤已经从心底产生了焦躁与迷惑。
于是,他只能尽力把对方阻挡在长枪范围之外,因为明白,一旦让那年轻人踏入近身的范围,自己则必败无疑。
然而,再严密的防守也终有顾及不到露出破绽的时机,当林宗胤还在为自己的进退维谷感到焦躁的时候,杨清的长剑已强力的突破他的防守,枪与剑的摩擦产生震耳欲聋的高亢声音。
引以为傲的长枪被击飞,林宗胤愕然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抵在自己颈上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