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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的中途,朱韵明去化妆室补妆。同行的女伴往唇上涂抹口红,石榴般的鲜艳颜色,衬着那皮肤愈发雪白。
“季董果然大手笔,你今年这生日礼真是收得手软。”女伴话意带酸,掩不住的羡慕。明明都是积富世家,如今虽然显出颓态但仍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表面光鲜还是一样不少。
偏偏朱韵明是这样好运,紧紧抓住了季家公子。朱家那些还有争权夺势意图的老一辈和他们诞下的无能小辈,纷纷在这样的强强联合前接连败下阵来。朱大小姐得到丈夫的支持,以势如破竹之姿登上了朱家掌权人的位置。让那些企图看笑话的人满头灰溜溜,哆哆嗦嗦地钻回老鼠洞里继续过难见天日的日子去了。
朱家大小姐只是浅笑,“也不过是条项链,他哪费什么心思。”得意是自然的,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娇嗔,分寸拿捏得恰好。
女伴分出眼角余光,打量着朱韵明这一身。黑色拖地礼服,前后v领设计,背部更开得低,却并没有不庄重的味道。搭一条银灰帕莎披肩,松松地滑下半肩,华贵雍容。最抢眼的是那新上颈的钻链,上百颗钻攒出立体的花形,铺陈在雪白胸脯上。链身又极长,绕到颈后扣住又长长拖曳下一条,像一条静默的溪流淌在那滑腻的背部肌肤上。
朱韵明旋身出去,女伴在她身后轻轻松气。眉眼间纯粹是女人对女人的嫉妒颜色,钻链与衣服搭得这样天衣无缝,怕是早看上眼了,志在必得。
转出去走了两步,发现朱韵明步伐微缓。再往走廊尽头看去,女伴不由有些幸灾乐祸。看那季大公子是和哪个妖精说话呢?这时又略有些得意地去看朱韵明,见后者面上半点异色也无。装着淡定吧,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偷吃?哪怕娶了女强人,该玩的还是照样在外面玩,只要不出格,连岳家都不会吭声。
可走近了看,又不对了。
季修白大大方方地介绍着,这是某行的王主任,也巧,同在这里开大客户招待会。
女伴只打量了那王主任一眼便目不忍睹地扭过头去,三十多岁的人打扮得比她母亲还要老气,笑得那样谄媚,脸上的得意掩也掩不住。可是季修白是什么人,哪看得上这种不上档次的私银理财。
朱韵明不着痕迹地撇下女伴,站到丈夫身边,言笑晏晏地和对方聊了几句。王主任也不知怎么有些尴尬,可眼睛倒是围着那闪亮亮的钻链转了好几圈,最后匆匆敷衍了两句便离开。女伴顿觉无趣,也不愿意当电灯泡,提着裙摆去找丈夫。
季修白看了妻子一眼,说道:“这链子正合适你。”朱韵明耸耸肩,“今年收的这样礼物还算称心。”这时旁边无人也不必作戏,松开了手问道:“我们和某行没有业务往来吧。”季修白松了松袖口,说道:“私人事务。”
朱韵明没有遗漏他抚摸袖扣的动作,不由好奇刚才那个王主任为何会让他心浮气躁。大约是,和那个女人有有关系吧。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这边事情进展得很顺得,应该比计划要快。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和她解释。她不信你,却会信我。”
季修白微微一笑:“你这样自信?”
“虽然说同性相斥,但是这样的情况下,由我出面去解释,她会更容易接受。”朱韵明抚摸着胸口的钻链,“好歹你给足了朱家面子,我也得做到让你无后顾之忧。”
季修白浅笑着摇头,“不必麻烦。我们合作的范围也不包括这个。”陶泓将之前他为她开的投资账户销户,并且把大笔资金转到他私人户头。这种决绝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他也早预料到她会这么做。也笃定这只是一时的,等他们冰释前嫌后仍然会是完美无缺的一对。
可是,陶泓有了新的男人。
他垂下眼,密密的眼睫掩去眸底利芒,难得有了片刻的迟疑。朱韵明并未觉察到他的分神,倒是看见不远处有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冲他们举杯示意,她略一思索,很快便记起此人是谁,也礼貌地颔首回礼。季修白撩起眼皮,只拿眼角掠过那道刺眼的白色身影,脸上闪过一丝的厌恶神色。
朱韵明保持着优雅微笑,问他:“怎么贺维竞最近转性了,不然平时见到你,鼻子眼睛都是挪了位的。看他好像要过来,我应付——”
话音未落掌心一凉,身边的男人已经提步前行。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永远贴熨合身,连丝褶皱也无。明明是优雅的绅士,可这时只看他的背影也觉察到腾腾杀意。
朱韵明挑眉看着他迳直往素来不屑与之打交道的积年仇家走去,执杯浅笑,你来我往。不知在说什么,像是谈得有声有色。只不过身边的群众都精乖识色,连人肉展板也不愿意当,纷纷走避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和殃及池鱼——喏,喏,前几年不就有传出来季家的笑面虎和贺家的精神病掐上,最后大打一场。虽然没人敢肯定地说自己见过,然而无风不起浪啊。何况贺家那个精神病时常神经断线的,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发作——虽然他每次发作的时机都挑得好,算起来从未吃过亏。
各式各样的预测臆测加揣测,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都齐齐行动起来。于是以这两位为中心,人为地画出了一个标准的空心圆圈。
朱大小姐也是惜命,只敢远观,望而却步。
然而末了却是让众人虚惊一场,甚至还有些惊吓。哎呀呀,贺家的精神病什么时候对季家笑面虎态度这么好了。之前看到的时候不都是四肢不定五官飘移的么,怎么今天这么谈得来?是在谈什么大生意吧。是了是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一起赚大钱,什么都好说嘛。于是又悄悄地聚拢过去,伸长了耳朵要听个分晓。啊,多可恶的精神病啊,声音压得这么小,怎么偷听得来?
贺维竞往边上扫了半圈,记下某几个吃相难看的。这时将香槟杯往侍者托盘上一放,说道:“我要是你,就会把手头生意放一放,找个顶级私教练练身材最要紧。”这时笑得十分恶意,“以前倒是看不出她那样挑身材。”
季修白的微笑如拂面春风,“贺总说话还是这么不三不四。”
贺维竞看了眼正提裙前来的朱韵明,眉目松散,说话越发放荡,“好意劝告你不听。这样不上心,活该女人被睡走。”
朱韵明这时走得近了,见到自己丈夫额上青筋隐现,心里正叫不妙。正欲上前打破僵持局面,忽得听到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了句:“贺总今天是不是出门太急,忘了吃药?”
哗!
都知道这精神病有精神病,但谁也没胆子当面说。季家公子真不愧是笑面虎,当面揭人短都是笑眯眯地。
贺维竞倒也没恼,只是微笑地冲走近的朱家大小姐微一颔首,赞这条颈链真是太衬她了。他转折得这样自然,仿佛刚才没听到季修白对他的挖苦。
朱韵明一面客气周道地应答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攀上丈夫的臂弯。身边男人的身体太僵硬了些,可见此时情绪非常。但毕竟是季修白,不过数秒间已经转圜回那个八面玲珑的商人。
夫唱妇随啊。贺维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满是不屑,这时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懒懒地敷衍两句后便离开。
在回去的车上,纵然朱韵明有满心的疑问却没有开口说半个句。她倚着车窗,分去眼角一隙的视线去看身边的男人。出了宴会厅他便将西服外扣解开,袖扣也扯得半松。这时正斜坐着,支起一肘撑在扶手上,食指与拇指相扣,轻轻地捻动。
她按下车窗任夜风窜入,却依然无法将车内的沉重气氛驱散半点……
中秋前一天农庄送来了两大袋柚子,个个滚圆饱满,鲜黄发亮。
邵砚青拿一袋送给查小星和丌冬川。另一袋也拆了,让陶泓拿一些送给同事。晚上回来的时候陶泓问他:“要不要我帮忙做月饼啊?”
邵砚青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我不会。”
陶泓大为惊诧,这还是他第一次说‘我不会’。
清明的时候他会拿艾汁揉面做大馅儿青团,或是包着厚厚的蜜红豆沙,或是甜糯米花生,也有重油荤香的笋干猪肉。端午的时候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将碧绿箬叶卷成锥筒,填进糯米。也会加入花生蜜枣或是咸蛋黄腊肉,合上叶子。成捆的棕丝系在门把手上,这时揪着一头绕着粽子卷两下,裹系好。粽子包得小,棕丝又长短不一,拎起来像一挂玲珑风铃。
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啊。
陶泓一边剥着柚子,一边说:“正好,我也不怎么爱吃月饼。反正公司发了券,可以去连锁面包店领的,更省事。”将剥出的柚肉往嘴里一送,蛮甜的。又撕下第二瓣,剥了送到他嘴里。
中秋下班得早,邵砚青开车去接她。回来的路上拐去面包店领了月饼,那么大一个礼盒,拆开来里面就八块美容香皂大小的月饼。
“奸商!”她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继续拆着包装。再剥去独立的包装纸盒,才露出了月饼本尊,外面还有一层塑封。
中秋赏月,在有天井的房子无疑占了大便宜。摆上一张小桌子,两张舒服的椅子。泡一壶酽茶,配甜腻的月饼。还有柚子、葡萄、石榴和小盆杮。邵砚青煮了菱角,黑黝黝地一盘,像小牛头似地堆在一起。她喜欢吃又怕伤指甲,他就一个一个剥给她吃。
陶泓嚼着粉粉的菱角,问邵砚青:“你说现在娱乐活动这么多,还有谁有这闲情逸志去赏月?”这时又露出猥琐的小模样,冲他挤眉弄眼,“古人赏月,才子们对月吟歌,十有□□是在心里yy着嫦娥仙子。恨不能两肋生翅飞上去抚慰仙子寂寞,神仙佳侣,双宿双栖。他们大约是忘了月宫里还有个扛着斧头砍月桂的吴刚,和那拿着捣药臼的兔子。才子们只会吟诗作对,不分五谷不勤四体,不要说吴刚了,连兔子也是打不过的吧。”
邵砚青爱她入骨,连她这些胡说八道也照单全收。菱角剥了大半,自己半口也没尝。可是她软软地偎过来,和他一分享着口中红肉蜜柚的酸甜滋味,何等色授魂与。
他也问她,在家过中秋的时候,谁来剥菱角给她吃,谁来取石榴籽喂她。知道她父母宠溺她更甚过弟弟,必定是掌上明珠般地捧养长大。
她在摇椅上转过脸来看他,月光下的眉眼妩媚多情,有种妖娇的艳丽感。
她说是啊,爸爸剥菱角,妈妈剥石榴,陶隐小一些的时候,她还使唤得动,让他剥葡萄给自己吃。养啊养,养出这么个懒散公主,娇贵宠儿。
邵砚青拿湿擦指缝间染上的黑渍,说道:“虽然他经常气你,但还是个好弟弟。”
不知是月亮太大太圆,看得她头晕,还是那泡酽茶太浓,让她有些茶醉。她抬起手遮住眼睛,慢悠悠地拖长了声调说道:
“陶隐不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