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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诚股价跌破新低,内部讨伐声渐重,银行收紧贷款,合作伙伴退缩,客户跟着动摇……唐卓轻飘飘的几句话,一带而过的究竟是怎样的困难?
孟引璋无声咬紧了牙关,饶是她没有从商的经验,也能把聂绍琛当时的处境猜出一二分。
那时候他对她发脾气,她还以为自己是被迁怒。现在从唐卓口中听到真相,才知道造成他困境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她本人。
真如江小薇所言,那是他最难的时候啊。
她非但没帮过他半点,没安慰过他一句,反而一直和他闹别扭,让他在最难的关口还要分出心来哄着自己,甚至最后……她还是狠心离开了他。
孟引璋垂头坐在那里,沉默片刻,唐卓屈起手指敲着桌面,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自作主张对她说完这些,唐卓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他对孟引璋所有的了解都来自聂绍琛和曾恬,并不十分清楚她的性格。这些话说出来,当然能化解她对聂绍琛的误会,但是也会成为压在她心头的沉重包袱。谁知道她会不会像狗血剧里演的那样,觉得自己拖累了琛子、伤害了琛子,然后心怀愧疚寝食难安,最后哭哭啼啼一走了之?
如果真的弄巧成拙,只怕琛子要杀了他。
唐卓思忖片刻,又下一剂猛药,“你们离婚三年,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么?”
“嗯?他不是最近投资了霖州的软件园?”
唐卓就笑,“一年多以前他就拿下了海天工业园,地址就选在霖州下属的县城里,他来来往往,经过霖州不知道多少次了,从没在这里留宿过。”
“那为什么这一次……”
“因为他不久前进过一次医院。”
孟引璋眉心一皱,有些担心,但旋即就松了口气。
唐卓见她那样子,倒有几分不满,“听说他进了医院你也不紧张?”
孟引璋吁了一口气,“他肯定是没事,要是有事就不来找我了。”
“呵,你倒也有了解他的时候。”到底是为自己的兄弟有些不平,唐卓冷哼了一声,才说,“的确没什么大事,胃溃疡,养着点就行了。他这么多年没进过医院,从医院出来,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怕再不来找你,就来不及给你最好的。”
这些事,聂绍琛从来也没对她说过。
孟引璋又对唐卓说了一声“谢谢”,见他再没话说,起身要走,他还是不放心,又叫住她:“哎,以后打算怎么做?”
她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回过头来扯一扯嘴角,声音细微却坚定,“你放心,我再不会扔下他自己离开了,除非他不要我。”
以前想起那段破碎的婚姻,孟引璋总是用“不合适”三个字就敷衍过去。但是究竟哪里不合适,这不合适的地方又能不能改,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
有段时间一个叫“切水果”的游戏大热,她和聂绍琛都喜欢玩。
她每次只要开头分数低了,眼看着这一局没有拿高分的可能,就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可聂绍琛不同,他不管开局多差,都会两眼死盯着屏幕,专心致志一直玩到游戏结束。
聂绍琛是那种开了局就不会停的人,孟引璋没有他那份执着和坚定。
没有的也不仅仅是这个,和聂绍琛相比,孟引璋不够大气、不够聪明、不够无私,甚至她敏感、多疑、自卑、脆弱……这些都是他们婚姻生活中的绊脚石。
以前总觉得最后闹到离婚的地步,到底是聂绍琛的错处更多些,现在仔细想想,其实缺点更多的是她自己。
不过她就算有再多的不好,至少有一样是好的,她有担当。
欠了聂绍琛这么多,她不会一走了之。这情债一还一辈子,只要债主是他,她甘之如饴。
——
告别了唐卓离开公司,孟引璋拿出手机看了看,北京时间上午十点钟,那聂绍琛那边就是下午三点,应该正在忙。
她先把手机收起来,回家拿了必要的行李,直接打车去车站,她要回老家去看妈妈。
昨天没有立刻回老家,是因为她要联系天都那边的医院,联系那位郑主任。现在她不再担心那些,她有聂绍琛了。
她的老家青阳县城没有通动车和高铁,k字头的普快要坐将近八个小时,晚上七点才能到。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确定聂绍琛那边已经没事,就算有晚宴也该散了,她这才打去了电话。
聂绍琛听说了她妈妈的病情,略略惊愕一瞬,马上冷静下来,替她安排着:“你先回老家那边陪着妈妈,等我安排好了,叫人过去接你们。”
妈妈的病情让孟引璋胸口如同悬了大石,之前心里别扭着,不肯告诉聂绍琛,一个人硬撑着,更是惶惶无措。现在总算打开心结,把事情和他说了。听着手机里他沉稳镇定的嗓音,她也奇异地镇定下来,好像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原来全心依赖一个人的感觉这么好。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就在回家的路上呢。”
“火车?”
“嗯。”
“什么时候到?”
“快了,还有两个多小时。”
“那你自己小心点。”聂绍琛也有些心浮气躁,自己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唯有事无巨细地叮嘱她,“遇上什么事都别慌,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都开机,你什么时间打都可以,知道了么?”
“知道了。”
“实在有着急的事就找唐卓,他离得近一些,帮忙也方便。我和他关系不错,你不用对他客气。”
“嗯。”
他是一万个不放心,知道她自尊心强,怕和她提钱尴尬,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还有,别为钱的事难为自己。”
没想到她马上答应下来,“你的副卡我还带着呢,我试过了,密码没换。”
从他们结婚的时候起,聂绍琛就给了她副卡,但是她几乎没怎么刷过。倒也不是她一味矫情,而是家里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早有人替她准备好,需要她自己买的东西很少。还有就是每次刷他的卡,都会给他短信提示,这让她觉得别扭,明知道他绝不会怪自己花钱,还是觉得别扭。再说她自己也有薪水,平时零用钱都够用,就更少动聂绍琛的钱了。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但聂绍琛看来,就是她在和自己撇清。
他们离婚的时候,她什么都没从聂家带走。那张副卡她倒是没还给他,但是三年里他也没收到过一次消费通知,以为她扔了,倒没想到她还留着,现在还带在身边。
聂绍琛有些诧异,不过这时候也不好深究这个,他说了句“那就好”,正巧火车到站,孟引璋要下车,只好匆匆挂断了电话。
——
青阳县医院的住院楼已经十分老旧了,孟引璋进了门,在护士台询问了妈妈的病房位置,沿着灯光昏暗的楼道一步步走进去。
她不喜欢这地方,一切都太熟悉,因为就是在这里,她失去了无比疼爱她的姥姥和姥爷。
当初她和聂绍琛结婚,二老都还健在,后来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他们相继离世,一个是脑溢血,一个是食道癌。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轻而易举就被病魔吞噬。她真的害怕,妈妈会成为下一个。
县医院医术不精,收费又贵,有了大病人们都去省城或者市区,小病就扛一下,要么就在社区医院随便开点药,少有人到县医院来住院,所以许多病房都是空着的。
一路上,孟引璋只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到了妈妈病房门口,踮起脚尖从窗口望了望,舅妈显然是一直在等她,一抬头就看到她,给她妈妈掖了掖被角才过来开门。
“我妈怎么样了?”孟引璋被舅妈带到门口,焦急地问出了声。
饶是隔着一扇门,舅妈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那会打了个止疼针,刚睡过去。”说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说你晚上要来,可能是激动了,头疼了一下午。你妈多能忍的人啊,愣是疼得抱着脑袋差点要撞墙。现在这关头,本来不该给她打针,医生也是看她实在难受才开了一针。”
孟引璋听了,只咬着嘴唇低着头,强忍着不肯掉眼泪。
妈妈一直不容易,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将来长大了,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可后来她成了年毕了业,结婚又离婚,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除了每月给家里寄钱,她几乎从没照顾过妈妈。
以前打电话问妈妈的身体,她总是说没事,现在一出事,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大病。
舅妈又叮嘱了几句,孟引璋看她眼睛里都是血丝,这两天不分昼夜地守在医院,肯定也累了,于是叫她回家休息一晚,她来守着就好。
舅妈推辞了两句,拗不过她,也就先回家去了。
孟引璋送走了舅妈,这才轻手轻脚来到病房里。
她的工作忙,家又离得远,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妈妈了。现在她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陷在雪白被子里的女人,只觉得无比陌生。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的女人面色枯黄憔悴,身量消瘦,被子下面只隆起一个浅浅的痕迹,不仔细看都不知道床上躺着人。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一肩担起生活重担的健康坚强的女人?
孟引璋突然发现,她的妈妈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