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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手一抖，洁白的宣纸上立刻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他抬起头看着杨承，笑得有些勉强。
什么是外戚？亲戚亲戚，亲指族内，也就是和你同一个姓氏有血缘关系的人，戚指族外，指的是你的母亲一族你的老婆一族。
而刚刚被送走的那些崔家人，就是外戚。
这也难怪杨广表情不好看了。
谁都知道杨承和崔家不对付，而在崔家刚离开不久，杨承就对杨广说这种话——也无怪杨广会多想了。
但实际上杨承他倒真的没这意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杨家就是外戚出生，说这话未免有些在扇杨坚的脸了。
“所以说嘛……”杨承耸肩摊手，一脸无奈，“我才不想说啊，你看你这表情。”
杨广愣了一会，说道：“罢了，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说出点门道来，不然的话……正月过后你就给我滚去衙门任职去。”
杨承脸一苦：“威胁人是不好的，是不人道的。”
杨广眉毛一挑：“你觉得呢？”
杨承哑巴了，和未来的皇帝说人道说人权，他是疯了么？于是他只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外戚么，最严重的也就是后汉了，阉人误国不假，但阉人为何而误国？他们原本也只是没权利的人，是天子给了他们权力，而天子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个权利？五侯十常侍再往上算的话，那就是‘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了，牝鸡晨鸣，可是若只是一个太后，她又有什么资本来统御朝臣呢？说到底还是她娘家的势力比较大，随后太后临朝称制，娘家的势力就越来越大了，二哥你看那六后的娘家在灭亡前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我记得梁家专权之时，百官升迁调动，那要先去梁家谢恩，再去尚书台办手续，这算什么？天子都不如外戚了？”
原本杨承是像从西汉说起，西汉后期王政君家族把持朝政，但是他不敢说，为什么，因为王政君家里出了一个王莽，篡权把西汉给灭了……
“外戚比天子更加有权也就罢了，他们还能够推立天子，这也罢了，但是他们还能够去弑君，这可就不是小事了啊。”
杨广的表情很难看，当然，这和崔家和杨坚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到这些事如果发生在他们杨家——“你是说梁翼毒杀质帝么……也是啊。”
杨承耸耸肩：“说到外戚专权，那么也就要说他们专权的大义名分，也就是那些临朝称制的太后们了。”
“这话怎么说？”
“女人当家，容易乱，汉武之事，不可忘。”
“汉武……你是说钩弋夫人？”
“汉武开创了留子去母的历史啊，他驾崩之后，汉昭登基，虽然仍有霍光专权，但霍光终究只是一个辅政大臣，等到皇帝成年后，他照样得归政，嘛，汉武他算是一个正面例子，还是有反面例子的啊。”
“胡灵太后？”
“不止，还有文明太后，相比起胡灵太后，文明太后在朝政上的确值得称赞一番，可她眷养面首，**宫闱，因为奸夫之死逼迫天子退位，甚至到最后还谋杀了天子……啧啧。”
杨广点点头，突然开口道：“可文明太后不是献文帝的亲母啊，献文帝的亲母早就已经留子去母了。”
“这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说，女子不得临朝称制，你看啊，吕后和文明太后，她们在政治上的确有几把刷子，可是她们的儿子孙子呢？正统皇室一脉呢？”
这个时代毕竟是君权凌驾于民权的，在杨广眼中，天下太平是比不过天子或者说皇族的太平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可以不留子去母，但是**不得干政，即便天子年幼，太后也不得临朝称制，不然后汉那‘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很有可能就再会发生到大隋的身上。”
“没了太后临朝称制，天子又年幼……你是支持辅政大臣制度？”
杨承表情有些尴尬，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封建制度并不是他的菜，但他如果现在很直接的对杨广说，让我们皿煮吧——那即便再兄弟情深，杨广也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他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我觉得这辅政大臣不能只有一个两个，最好嘛，他们是那种相互不对付性的，这样也可以避免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将天子架空什么的……”
杨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让我好好想想吧。”
杨广这话是送客的意思了，杨承点点头就准备离去，可他前脚踏出门槛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他过来的目的又不是和杨广说他的历史感悟！
于是杨承赶忙捂着脸坐回了位置，杨广有些不解：“你这是干什么呢。”
“咱们偏题了，先回到正题吧。”
“正题？”杨广显然还没能从刚刚和杨承的对话里回过神。
杨承清了清嗓子：“突厥啊。”
杨广顿时回过神了，事关突厥这个隋朝老冤家，他当然要全神贯注，他看着杨承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摇摇头：“母后才走不久，你可不能那样。”
杨承的脸刷的黑了，什么人呐这都是，真把他当傻子了不成？
“不是这个！”
杨广看到自家弟弟脸都黑了，忙着咳嗽几声：“恩恩，我知道了，不是这个……那是哪个？”
“突厥内部又开始不安分了，毕竟当时没斩草除根，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错，让他们慢慢内耗，然后我们再出手，这次绝对让他们春风吹不生！”杨承面露狠色。
杨广也知道自家弟弟在这件事上受挫颇重，苦笑道：“但是现在这个时候……”
“那就等他们来打我们呗，有大同边军驻扎，他们一时半会也攻不进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突厥每次都把我们弄个措手不及，这次我们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杨承的主意倒也没什么问题，孝期的确不可战争，但这也只是不可引战，若是别人来打自己的话，那当然就得打回去咯！
“我知道了，一会就会拟旨让人准备……那么你？”
“我家儿子应该睡醒了，我要回府看他们了。”杨承笑眯眯的留下这句话就带着那些书离开了。
杨广坐在书房内哭笑不得，但过了一会，眼中就有了些许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