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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勇这次并没有走向他的东宫,而是灰溜溜的向皇城的宗正寺走去。
皇城内若非得到允许不得纵马奔驰,皇城内若非得到允许,不得登撵。
所以他只能走,而且他还不能走得很快,于是他就觉得周围侍卫的视线都是在嘲笑他,所以他心中的怒火无形中更甚几分。
杨勇在杨谅这件事上的确是有失妥当,但他这么做倒也不是因为自己讨厌杨谅,他和杨谅的关系并没有像他和白弘那样充满刀光剑影,也并没有像和杨广那样阴雨密布,他和杨谅的关系,平淡如水,谈不上什么兄弟情深,也谈不上什么手足相残。
但是杨谅和高颎的关系不好,这倒是真的,而高颎——是他的亲家,是他登上帝位的重要保证,一面是有大作用的重臣高颎,一面是没什么作用而且可能会有反作用的无权无势空有王爷头衔的杨谅,他自然选择了前者,这也就让杨坚对他更加不满。
杨勇的心中……非常的委屈。
他走进了宗正寺,在宗正寺卿的引导下,进入了面壁思过的地方,阴沉是第一印象,静室中只有一个蒲团,还有一张食案,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珍馐美馔,没有美酒玉杯,有的只是一片寂静,杨勇就这么在宗正寺度过了他加冠后第一个没有女人陪伴的夜晚。
东宫是在当天晚上得知这个消息的,云昭训害怕杨勇受不了宗正寺的饮食,曾派人带上东宫厨子精心烹饪的食物送去,但是却被拦在了门外,杨坚这次也是真的动了怒,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他。
于是东宫的气氛顿时变了,之前杨勇倒也并不是没被杨坚罚过,但是如此罚是头一遭。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东宫有些乱了,太子妃元氏久卧病榻自然不可能出来主事,于是云昭训就只能辛苦的在那里稳定众人,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个人偷偷离开了东宫。
这个人相貌俊美,身材高瘦,眼睛鹰隼,在夜间看上去也很亮,他走路走的又快又轻,此时尚未到宵禁之时,路上倒也有几个人,只见他左拐右拐来到永福坊中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早已熄灯,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般,拍了拍门,房中的灯虽没有亮,但是门这里却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珍珠翡翠。”
“白玉汤。”
门吱呀的打开,男人立马跳了进去,对里面的人附耳说了几句话,里面的人频频点头后,他便离开来到大道,重新往东宫走去,而那间屋子此时点起了一盏麻油灯,不一会灯又熄灭,一只鸽子朝西北飞去,假如眼睛好的话,还能看到这鸽子的头这里的毛是红色的。
男人回到东宫,不久后云昭训来到他面前,慌慌张张的吩咐他去打探消息,他脸上含笑,恭敬的点头行礼。
他和唐令则一同走出东宫,但两人走的方向却不同,一人走向了齐国公府,另外一人走向了吏部侍郎萧子宝的府邸,在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唐令则以上司的口吻说道:“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男人点点头,含笑不语。
说上司倒也不过分,唐令则是东宫左庶子,比他这个东宫舍人的品阶要高,但这只是现在,未来的话,那就不一定如此了。
这个男人,名字叫姬威,官位是正五品下的东宫舍人,和太子家令邹文腾、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并称为东宫三臣,是太子杨勇最信任最宠爱的臣子之一。
但是他和唐令则、邹文腾不一样,他从一开始走的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路线,因为在六年前,他也不过是大兴城街道上一个人人唾弃的乞丐罢了……
八天过后的大同城并州总管府,进入了八月,西北的天气也开始转冷,明明前不久还是秋老虎纵横不可一世,现在却已经是秋风肃肃晨风飔,菊残犹有傲霜枝时了——不对,貌似串词了。
不过这只是外部环境,卧房内依旧温暖如春,白弘的头正放在兰烟的膝盖上,看着手中的信笺,兰烟的青葱玉指正恰到好处的为他按摩,但他的眉头却依然皱着,不曾松开过。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信笺,眼睛一眯,自嘲道:“我自认为我还算是一个好人呢。”
兰烟听到了手中动作一停,好笑道:“所以说这只是你以为啊。”
白弘眉头一挑,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算是一个好人,而压根就是一个好人,所以才会有麻烦来找我,所以才会有人觉得我这么好欺负。”
“噗嗤,”兰烟翻了一个媚白眼过去,“谁会欺负你啊,欺负你的人都是嫌自己命太长。”
“这话要小心啊,欺负我的人……是太子哦。”
“太子?”兰烟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她疑惑的眨着眼睛问道,“太子怎么了?”
白弘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的如花美眷,愣了半响,才纠结的说道:“太子向父皇弹劾我。”
并非不相信兰烟,只是觉得女人并不应该参与到这种事情中。
“弹劾你?”兰烟有些不可置信。
“嗯,弹劾我,而且那些罪行我只要坐实其中一条,就足够让我罢官了,特别是,他弹劾我谋反,啧啧,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啊,我这哥哥还真的是看得起我呢,觉得我有造反的本事……还真是……”
其实我连造陈女王的反都不敢……这才是白弘的心里话。
“可是,他不是你哥哥么,怎么能够这么对你?”
白弘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视线在兰烟脸上转了一圈,才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出身风尘,要比那些大家闺秀更懂事故,没想到你还真的是天然呆……不对,很纯洁呢。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嗯,突厥和大隋讲邦交,皇族之间讲亲情了,自古以来手足相残的事难道少了么?”
他将信笺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眉头又皱了起来:“只不过我现在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就是把我当做那个想要夺他位子的人,还是把我当做想要夺他位子的人的左膀右臂……但是无论怎么说都太急了啊,要是我,就绝对不会这样做。”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白弘眼睛一眯,并没有正面回答兰烟,他懒散的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可太子这是玩真的啊,要致我于死地,嗯,我也不能太放过他你说是吧,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刚出征!”兰烟将他的头搬到榻上,一旁的小狐狸见到有空隙立马凑了上来,只不过两只狐狸这几个月伙食不错,又在长身体的时候,于是体重蹭蹭蹭的长,个子也蹭蹭蹭的大了起来,兰烟不过一个身材娇小的弱女子,自然抱不了两个,于是公的蹦到了兰烟的怀中,母的跳到了正躺在榻上装死人的白弘肚子上,蹭了几下便睡了过去,白弘一边抚摸着小狐狸越来越白的毛皮,一边大脑开足马力的运转了。
一会他幽幽的叹道:“擦,来不及了啊……”
不过旋即他又高兴了起来:“反正这事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扭头看向兰烟问道:“宇文靖勇他们昨日回来了对吧?”
兰烟面色一红,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他。
不过白弘并没有答疑的心情,他将肚子上的小狐狸放到榻上,起身披上一件厚些的秋衣,走出了房门。